江玄觑了眼一旁阖目养神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裴大人,我以后还能不能来你家?” 裴无睁开双眼,冷冷蹙眉:“你来做什么?” “我想来找姐姐玩。”江玄目光闪动,语气微微雀跃。 她会给他讲许多奇闻志异的故事,会给他买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还教他习字…… 江玄仰着脑袋,目光希冀地看着裴无。 裴无垂首瞥了他一眼,无情拒绝他:“不能。” 江玄闻言泄了气,垂着脑袋坐在他身边,再不发一言。 …… 宫门巍峨,戒备森严,内侍持枪相拦,马车悠悠停下。 裴无伸手掀开车帘,向外出示了令牌。 内侍一看那道令牌,立即不声不响的打开宫门通行。 明黄飞檐,青灰宫墙,马车慢慢在一处偏僻宫殿停下来。 江玄被抱下马车,目光向四处一梭,发现还是原来自己那处偏殿。殿里有几个太监宫女捧着物件穿行,正在清扫宫殿。 日头烈烈,江玄逆着光抬头望向裴无,他一身玄衣锦袍,负手站在宫殿阶前,生生透出些许压迫。 江玄往上站了几个台阶,想要距离他近些,鬼使神差地问他:“那、那你会来宫里看我吗?” 以后,就又是他一个人了。 裴无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扔给他一块令牌,江玄接住,不解地看向他。 他轻声对江玄说:“出事就派人去找我。” 如今江玄的宫殿里,上至近侍宫女太监,下至殿外守卫,全是裴无的人。 江玄怔怔看着手中令牌,上面一个单字,他还有些认不得,料想应该是这位裴大人的姓氏。 他将令牌收好,自母亲逝后,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皇宫里,自己好像又有了依助。 …… 宫墙树影遮掩间,一太监躬身隐于匿处,觑眼瞧着偏殿情形。 良久,他弯腰快步离开,向一华殿行去。 景仁宫内,姚贵妃正在宫里休憩,殿内炉烟袅袅,奢靡华贵。 赵福在她耳边轻声禀报:“娘娘,裴无将七皇子送回宫了。” 姚贵妃倏地睁开双目,心里咯噔一下,身子直起来,慌张问:“送去哪了?” 赵福道:“还在原先的偏殿。” 闻言,姚贵妃彻底松下口气,她这些日子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裴无会在皇上面前相告,好在并没有。 良久,姚贵妃忽而细思极恐地想到,裴无在这宫里来去自如,他是根本未将着皇宫里任何一人放在眼里。 …… 江玄离开裴府后,谭清音闷闷不乐了几日,连着她每日给裴无上药时,也是恹恹一张脸。 每每想到裴无那日清晨对自己说的话,她便气得下手略重些,在听见他沉重呼吸时,又心疼地柔下来。 她恼恨自己这样,又控制不住,因而每晚替他擦完药,便立马离开,不与他多说一言。 这日中午之时,裴府外隐隐有热闹声,盈月和云秋两人见她这几日情绪低落,硬拉着她到门前看热闹。 谭清音立在裴府石阶上,勾着脑袋瞧了瞧外头。 目及之处,十里长街,皆是红绸丝布置于路面,一派喜庆。 不知哪家的仆从正在架着木梯,在夹道两旁树枝上,挂着灯笼,她疑惑上前问了问:“这是哪家的喜事啊?” 真是气派。 “东宫。”那人回了一句。 谭清音闻言脸上笑意滞住,心底郁郁,慢慢耷拉了脑袋,抬着脚步闷头回府,嘴里低声喃喃着:“我还没有写好呢。” 为什么这么快,这么快就到了时日。 盈月、云秋两人俱是摸不着头脑,满心困惑,怎么忽然又低落了。 两人只知道,夫人这半月来,没空便会伏坐于书案前,执着笔愁眉苦脸,那小书案上堆满了废纸,偏偏也不让她们看,更不让她们收拾。 大人和夫人这半月都是怪怪的,说不出的哪里不对劲。
第31章 “你小心些。” 书房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衣袖拂在他背上,轻触即离。柔软的指腹在肩侧伤处游移涂按, 忽然一阵温热的呼气贴近落在上, 拂了拂。 裴无身体顿时僵住, 呼吸一滞, 他闭了闭眼睛,低下头。自那夜梦见谭清音后,如今他对她的触碰更是敏感, 可能只是稍稍贴近, 便会有反应。 因为站着,谭清音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无紧绷的下颌, 露出的脊背上, 分明的线条微微绷着, 硬邦邦的。 谭清音手指顿住, 以为自己又碰疼了他,她轻声解释:“伤口上落了一根发丝。” 明明伤口已经快结痂了,谭清音不明白, 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比原先流血时还要疼。 裴无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平稳着呼吸, 淡淡说话:“明日宫中设宴, 你跟我一道去。” 她应声同意,大抵是猜到那宫宴是庆祝什么的, 谭清音垂了眼眸, 眉尖染上淡淡一层郁色,抿唇而立。 谭清音擦完药,她收回手, 将剩下的两盒金疮药放在桌案上,眼帘轻慢地抬起,望着端坐的男人。良久,唇畔弯出一丝浅笑,故作轻快道:“往后你自己抹药吧,伤口已经要结痂了,应该也不会再流血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书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裴无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才收回视线,瞧着她放在桌上的药,手指一顿,半晌没有动作。 …… 太子大婚前夕,帝后于延礼殿大设宫宴,宗室贵戚、文武百官及后宅命妇悉数受邀入宫赴宴。 延礼殿临水而建,四面敞开,皇宫内景色尽收眼底。 宫殿以几根朱漆巨柱支撑,每根红柱上都回旋盘绕着金色游龙,殿内摆满紫檀木精雕而成的木桌,桌上珍馐佳肴,美酒琉璃盏。 夜幕初临,宫灯全都点亮了,殿内瞬时光明如昼。宫殿外传来尖声呼道:“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及后宅女眷纷纷跪拜于地迎驾,晋帝内侍宫女、太监簇拥下,向殿里走来,晋帝抬目扫了一眼众人,抬手道:“众位平身。” 殿内众人谢恩起身。 今日宫宴分隔两殿,各皇子及后宫妃嫔在后殿,前殿里则是朝中文武重臣和世家贵族。 酉时,宫宴开始,钟鼓磬音齐鸣,宫装舞姬,轻歌曼舞。 裴无携着谭清音在落座于东上首,谭方颂夫妇恰坐于两人对面的西上首。 谭清音抬眸正瞧见父亲母亲,她悄悄对两人招了招手,林氏看见女儿的小动作,不禁失笑。 晋帝坐在金漆雕龙御座上,他这半年来身体越发虚弱,气色很不好,哪怕如此盛宴喜乐,脸上也提不起半分情绪,只待了不过半刻钟便提早离席。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没了皇帝在场,倒是都轻松了不少,席间各群臣推杯换盏,密谈甚欢。 垂在桌下的宽袖被轻轻扯了下,裴无执着酒盏的手一顿,他垂眸看了谭清音一眼。 她微蹙着眉,目光柔静地落在他脸上,眸中好似含嗔。 因着怕旁人听见,谭清音稍稍凑近他,小声地说:“少喝点,你伤还没有好呢。” 裴无一顿,他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好。” 见他放下酒盏,谭清音才安下心来,自顾咬着芙蓉玉糕。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副互不想多言、貌合神离的模样。 席间也有不少人惋惜,年方尚幼时,这谭首辅的嫡女便与周国公家的嫡女齐名京城,哪成想造化弄人,如今一个成了太子妃,耀祖光宗;一个成了权臣妻,泯然无人知。 再有权势,身家性命终究是握在天子手里,所谓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谁知道哪日脑袋就要搬家。 这场宫宴直到亥时方才停休,群臣三五成群,纷纷离席,女眷相携而出,互诉家常。 裴无与谭方颂立于红色宫墙前等候,两人都负着手,一个面容幽静至极,一个喜眉笑眼,就差显些笑出声来,气氛十分不融洽。 见殿门夹道前款款走来的母女俩,谭方颂收敛了笑意,他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谭清音立即提裙跑到他面前,抬头望着父亲,眼里笑意盈盈,“爹爹,我好想你啊。” 她已经许久未见父亲了,今日宫宴上,碍着礼数,也忍着没说话。 谭方颂心都软了,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安慰她:“没事啊清音,爹已经命人将你屋子收拾干净了,等过几日就能回来住了。” 谭清音闻言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回事,这一提,又想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闷声。 和离这件事,怎么好像只有她一人在难过。 如今天色已晚,寒意深重,宫门夹道上,终究不是叙旧的地方。 谭清音恋恋不舍地挥手,向父亲母亲告别,与裴无先回裴府了。 待两人离开后,林氏美目瞪圆,抬手佯装掐着丈夫的手臂,斥道:“你非要当着女婿的面说。” “什么女婿,我不认。”谭方颂皱眉拂袖,当初成婚前夕定好的约,裴无算是他哪门子的女婿。 林氏心神复杂,缓了会儿才轻声道:“那若是女儿喜欢呢,你也不认?” 谭方颂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着法给她寻来。 “那、那……。” 谭方颂半天那不出一句话,林氏剜了他一眼,没管他自顾上了马车。 …… 与外面寒意肆袭不同,车厢里暖烘烘的,小圆几上的熏炉里淡淡缭出木质的松香。 马车行于青石砖路上,轻轻晃动着,晃得人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 谭清音掩袖小声打着哈欠,昏暗的马车里,她眸底泛着水意,亮盈盈的。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准备睡觉了,她悄悄侧头看了眼裴无,发现他也阖着眼,不清楚是在养神还是睡觉。 谭清音便也垂下脑袋,微微闭眼,想眯一会儿。 裴无静默许久,他唯有闭上眼,才能刻意忽视身侧人的存在。 肩侧倏地一沉,温温软软磕在上,又离开,来来回回几下,力道不轻不重。 他睁开双眼,垂眸望了眼身旁。 谭清音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晃着身子,眼看脑袋又要磕上车厢,他眼疾手快地揽过她的肩,有了支撑,她顺势挨在他身前,脸贴着他的胸膛。 清浅的呼吸拂在他下巴处,一下一下。 睡着了。 时间恍若静止,裴无僵着身体,敛声屏息。 良久,他向她靠近些,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睡得舒适些。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光洁的额,细密的长睫,精致小巧的鼻子,嫣唇抿着,不禁喉头滚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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