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大长公主提先帝,李妩同样提先帝。 先帝与清河大长公主是兄妹,与李妩是父女,总归皆血脉相连。 这样的话落在清河大长公主却无异于顶撞了。 她脸色阴沉,怒意更盛:“你也知皇兄待你极好,那你的体面你的教养你的廉耻呢?” “身为长公主却不为小娘子们做表率。” “德言容功,你身上哪一样当得上你的长公主身份?” “你未尚驸马岂可有子?” “你的贞洁,你的贞操在何处?皇家的名声脸面又被你置于何地?” 自清河大长公主出现时起,李滢溪便明白,之后的一场对峙,没有她开口说话的资格。她虽是云安郡主,但更是小辈,有老祖宗、皇伯母、皇嫂以及李妩在,哪里轮得到她说话?是以她始终安安静静陪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身边。 李滢溪意外于大长公主突然出现在京城,却不意外李妩遭遇今日的质问。 做出那样的事情,想不被质问也是难的。 可清河大长公主的这些话依旧叫李滢溪诧异不已,诧异之外,她心里莫名有一些不喜。 暗自琢磨着心底如是情绪,她去看立在凉亭外的李妩。 李滢溪想看一看李妩何种反应。 却又不叫人觉得意外了,李妩安静站在那,没有羞愤,没有无措,像单纯是在听着清河大长公主这些话。 她确实从未见过李妩有慌乱无措的时候。 李滢溪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她这位皇姐……似乎从来不需要旁人的担心。 停留在凉亭外的小娘子们听见这些话,大多面露难色。 夫人们亦为清河大长公主的不留情面而讶然。 训斥之言大可私底下说…… 现下这般,他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吕雪莹只恨不能够为清河大长公主鼓掌叫好。 她知道京城里这么看待李妩的人不少,可真正敢说出口的,也唯有大长公主这般身份的人。 旁人若说这话,李妩不会可能放过。 可李妩难道敢以下犯上,也那样对待清河大长公主不成么? 吕雪莹将头埋得更低一些。 她弯一弯唇,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一再努力克制,才将那笑压下去。 又想这次多亏哥哥出面帮她出气……回头得好生感谢哥哥。 李妩看着盛怒的清河大长公主,眉眼不动,叫人辨不出她心中所想。她开口,轻声细语,然而这一刻,太过平静的语调下,反似隐约藏着一点不可察的悲伤:“皇姑姑这般动怒,我也只能够向皇姑姑坦白,婉婉的亲生父亲……” 她提及李婉生父,勾起众人好奇心。 那位郎君至今无切实消息传出来,莫不是长公主打算在今日承认了? 凉亭内太皇太后、王太后、陆霜筠与李滢溪等人齐齐看向李妩。 所有人无不在等着她后面的话。 沉默过一瞬的李妩垂下眼帘,徐徐说:“皇姑姑,他已不在人世。” “多少脸面多少廉耻,也换不回来了。” 众人不由得骇然。 连清河大长公主一时忽而噎住,看李妩神色,不似玩笑,却到底是她一面之词,不知该不该信。 “此事,奚大将军也是知晓的。”留给众人讶然的空隙,过得一会儿,李妩重又抬眸去看大长公主,“皇姑姑若不信,可以找奚大将军对峙。诚然,奚大将军的话也可能是假的,许我二人串通,但婉婉是我的孩子,这一点却是绝不会有假。” 清河大长公主缓过神,冷声问:“平阳,你要如何证明?” 李妩眸光微闪一字一句回答:“皇姑姑倘若不信,我愿滴血认亲。” 一句话引得凉亭内外哗然。 清河大长公主定定看得平静的李妩半晌,扯了下嘴角,应声:“好,那就滴血认亲。” 于是一连串的吩咐,安排宫人去做准备。 李妩敢提,大长公主便也应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滴血认亲,至少能够证明这个孩子当真是皇家血脉。 她说孩子的亲生父亲已不在人世。 无论此事真与假,对外人也算有个交待,好过流言蜚语没有个消停。 无外乎再追认个驸马罢了。 起码全了皇家的颜面,往后与这个孩子有关的事,算遮掩过去。 清河大长公主始终板着一张脸等宫人做准备。 李妩也很平静,甚至将李婉抱起来,低声哄着此时心中正不安的小姑娘。 御花园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所有人也开始耐下性子,等待李妩所说那一刻的到来。 按理,李妩作为平阳长公主,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件事,自表明底气十足,不担心会出现任何的纰漏。但人心向来古怪,明明觉得应当会是那样的结果,仍会期待究竟是否与自己所推测的一致。 宫人们动作麻利准备好需要的一应物品。 众目睽睽之下,李婉的血,李妩的血,相继滴入盛着清水的瓷碗中。 很快所有人都看见那样一幕…… 李妩与李婉的血渐渐融合在一起,这一幕便也意味着,李婉是李妩的孩子这件事千真万确。 清河大长公主亲眼见证过,脸上的不快才略有所收敛。 李妩没有看她,只忙着帮小姑娘手指上的伤口擦上止血的药膏。 太皇太后不曾出声阻止过此事。 不阻止,是要借此让大长公主不再刁难李妩,但小囡囡被迫做这样的事,也不可能不心疼。 “乖孩子,快过来老祖宗这里。”太皇太后把婉婉喊到跟前,又是抱又是哄,也对大长公主说,“你看见了,婉婉是阿妩的孩子,你也不必再折腾人,更别提什么驸马不驸马的。难道阿妩还缺驸马不成?便是像婉婉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也不会缺了好父亲。” “今儿是婉婉的生辰宴。” “你作为姑奶奶,又是头一回见,可准备了生辰礼?” 太皇太后看着清河大长公主,等她回答。 “备下了。” 大长公主不敢对自己的皇祖母不敬,紧抿了下唇,回答说,“一会便吩咐人送过来。” 太皇太后淡淡“嗯”一声,没有再理会清河大长公主。 王太后又出声:“清河想是疲累,你我也许久未见,我陪你一道过去休息,路上正好说说话。” 王太后与清河大长公主一道离开。 宫人们将凉亭外那些东西撤下,这场突来的质问便至此收场了。 大太监终于宣读那一道册封的旨意。 才两岁的李婉从今日起,拥有了一个新身份——长乐郡主。 生辰宴也终继续。 来赴宴的夫人与小娘子们比之前更捧场,待宴席散,也是一副和乐景象。 而眼瞧在那场滴血认亲过后,清河大长公主轻轻放过李妩,未再多言,吕雪莹心里的那些快意化为乌有。直至回到府中,她仍无法释然,不明白为何大长公主态度骤然转变。孩子是李妩的,便什么问题也没有了?这是什么道理? 吕璋知晓吕雪莹今日去宫中赴宴。 待她回来,特地寻她,却未想会见自己妹妹闷闷不乐。 “妹妹这是怎么了?” 吕璋微微俯下身,看一看吕雪莹,“难道不是才看过一场好戏么?” 吕雪莹撇撇嘴:“这算什么好戏。” 吕璋听言,无奈摇头,他手中一柄折扇轻敲案几:“妹妹,不管怎么样,清河大长公主也是长公主的姑姑。” “怎会当真让长公主在那么多夫人与小娘子的面前颜面尽失?” “但今日之事,也足够给长公主教训。” 吕雪莹小声嘀咕:“可我怎么觉得像是成全她了呢?” 吕璋失笑:“妹妹不应这样想。” “消息目下已经传开,说小郡主的亲生父亲不在人世,那便意味着,小郡主不是奚大将军的孩子,也不是贺大人的孩子。可贺大人不是被长公主逼着住在长公主府么?妹妹无须着急,麻烦且多着呢。” 吕雪莹被吕璋的话稍微安抚了情绪。 她想一想,那个孩子不是奚明仲的也不是贺知余的,终归李妩的名声又要变得更臭了。 吕雪莹心情好转。 宫宴上没有怎么用过东西,她这会儿觉出饿,便让丫鬟去准备吃食。 回到宣平侯府的贺月晴亦仍旧惦记御花园里发生的事。 她在房中坐得片刻,心绪难平,忍不住让丫鬟再去吩咐备马车,独自出府。 贺月晴守在大理寺外守到了贺知余。 她压一压情绪走上前,冷声道:“大哥,恭喜你啊。” 贺知余眉眼沉沉静静看着站在眼前的贺月晴,又听她讥讽道:“长乐郡主的生辰宴上,清河大长公主出现了,后来长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小郡主滴血认亲。” “长公主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说,小郡主的生父已不在人世。” “如此,小郡主也与你无关,你恢复清白。” 几句话说得简单,却足以令贺知余了解生辰宴上发生的事。 大皇子而今确已不在人世,李妩称婉婉的生父不在人世,谈不上说谎作假。至于滴血认亲的结果,他相信在此之前,李妩早做好充足准备,那个结果必然只有婉婉是她的孩子这一种可能。 贺月晴的恭喜无疑不是真心恭喜。 听过她的话,贺知余依然面无表情,淡淡反问:“我何时不清白?” 贺月晴拧眉:“那些流言你难道知道?” “在今日之前,有多少人认定这个孩子同你有关系?” 贺月晴呵笑一声:“之前父亲让你澄清这个孩子与你无关,你不愿意,乃至顶撞父亲,我本以为那些流言或有几分真,原是明知与你无关,却非要如此。” “既这般又为何要回来?” “为何认非要自己是贺家的人?是为了报复我们吗?” 贺知余看一看正对他怒目而视的贺月晴,只道:“事情既已澄清,便不会牵累宣平侯府。” 贺月晴怔住。 贺知余却再无旁的话,径自越过她。 待反应过来,贺月晴只见贺知余上得马车离去了,她气恼跺脚,却也无法。 贺知余回到长公主府。 路上,小厮当归将打听到的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他听。 知晓事情经过,贺知余更确定李妩早有预谋。 她在用这种不容置疑的法子,消除那些暗地里对于婉婉身份的疑虑。 可也仍然有隐患。 却不知她筹谋到哪一步,是否备下万全之策。 贺知余暗忖间走进月漪阁花厅。 听见响动,他一抬眼,望见李妩正陪婉婉拆生辰宴收到的礼物。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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