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说。 既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是祝家的规矩。买进来的丫鬟,不论从前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提起,只能是祝家的下人。 “倒是我忘了这一茬。”林氏垂眼笑。 祝成曦眼睛亮晶晶的,在旁边道:“母亲,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姐姐留下来?”他喜欢这个漂亮姐姐,看着就让人开心。 “不是有松萝陪着你?” “母亲……” 林氏却沉默下来,半晌笑道:“不是母亲不留,这个丫鬟,是你二哥哥院里的人,你难不成要同你二哥哥抢?” 祝成曦不高兴了,俊秀的眉皱成八字,看了林氏半晌收回手,委屈嘟囔道,“母亲怕事,不敢收人,怎么还怪在我的头上。”他听说了,这个姐姐还不是二哥哥院子里的人呢,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 林氏变了脸色,抬起手道,“胡说什么!”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祝成曦忙一抱着头,转身飞奔出去,跑出屋子的时候,还一把牵过柔兰的手,将她也带出去。松萝见状,也笑着朝林氏一福身,跟着出去了。 “这孩子没规矩!”林氏恼嗔了句,却还是没真动气,旁边的嬷嬷笑道,“三夫人,少爷纵然有时多嘴了些,可性子是好的,毕竟还是孩子。” “是我将他养在身边,没在外面历练过。”林氏摇头,“之后大了,在这祝府里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里暗里的风浪。” “慢慢来,夫人您别担心。”嬷嬷和言说着,想起什么,“夫人,您寻常不爱多问,方才为何要问那丫鬟那些问题?” 林氏搁下重新拿在手上的绣帕,逐渐出了神,“因我见到她第一面,却好似在她身上见到了故人的影子。” “柔兰,柔兰……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前东溪的那户人家,得的新女,也是叫这个名字。” “这……”嬷嬷不免疑惑,她不是林氏陪嫁的下人,并不知林氏从前的过往,只知道林氏是东溪人。 东溪是永州附近八郡之一,虽不及永州富庶,却也是富饶之地。 “可是夫人的好友?”嬷嬷问了声,见林氏轻咳起来,忙倒茶端上。 林氏却仿佛触及了什么可怕的过往,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讳莫如深,沉声道,“不……不,之后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 * 常邑,听杏酒楼。 雅间内。 “知府大人,二爷还没到,先喝些酒罢,这是常邑最出名的春花酒,回味极甘。”旁边的奴才笑着上前。 着圆领长袍,腰腹硕大壮阔的男子沉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拿下去。” 又继续道:“倒是好大的威风,我堂堂东溪知府,到了常邑,还是第一次等人呢。” 奴才满脸堆笑,“兴许路上耽搁了呢。” “耽搁?他祝家藏了涉谋逆的遗犯,还敢耽误我的时间?一会儿那祝辞来了,我定要给他个下马……” 话才说到一半,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样貌清秀的小厮自门外走进,旋即,玉冠青袍的男人缓步迈入。腰间束白玉腰带,下坠月白流苏,端如明月松竹,温雅风流。 祝辞不慌不忙走过去,看向朱文苇,微微笑了笑,道,“知府大人要给祝某什么?” 到了桌边,男人这才行云流水般微微躬身,抬手行了个极简单的寒暄礼,稍纵即逝。 朱文苇的话断在喉咙里,脸色有些尴尬,只伸手道,“二、二爷来了啊……坐,快坐。” 祝辞轻扬了眉,也不推辞,在桌边坐下。 朱文苇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见祝辞身边竟只带了一个随身小厮,没有旁的人,无声松了口气。 这人与生俱来的威压感总让他觉得外面会守着一堆身强体壮的侍卫。还好,还好没有。可只带一个人,也太低估他这知府的能耐。 客人到了,守在外间的奴才吩咐小二上酒上菜,朱文苇不动声色,冲祝辞笑笑,“二爷舟车劳顿,可是辛苦……” 祝辞神色淡淡,一句话截了寒暄,“知府大人想问什么?” 心思被戳破,朱文苇咳了声,便也不再虚情假意,“也好,那我就不多说了。二爷久居永州,永州底下八郡发生的事情,想必都是知道的。” “去岁东溪那一起事件,关系到庆王,东溪顾氏因此举家被抄,这件事情,二爷知道吧?但我听底下人后来回禀的消息,那顾家还有一个女子流落民间,没能逮捕回来受罚。” 祝辞微笑不变,只看着他。 男人分明是笑着的,可朱文苇就是被看出了一头冷汗,他讪讪笑着,抱怨今日穿得太厚,尴尬地松了松领口,“有些热,咳……是这样,我属下的人查到,那女子被发卖成婢后,进了你们祝家。“ 说到这里,朱文苇试探地看过去,继续道: “虽然我也知道,祝家在永州一带举足轻重,人脉广大,但这件事情若传出去,也定会对祝家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我寻思着,二爷若能将那遗犯女子搜出,送交到我这里,我自会妥善处理,这样对二爷您好,我们也办事方便,您说是不是?” 男人似是依旧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朱文苇立即了然,肥肉层叠的脸上露出笑意,抬手对击两下。 这声音一出,便有数名衣料轻薄、身材曼妙的妖娆女子自里间鱼贯而出,霎时间,脂粉香气在雅间弥漫开去。
第16章 居然来求她! 衣裙轻薄的女子上前,腰肢婀娜,衣香鬓影,美目含波,美得各有千秋。 朱文苇指着她们,阔气笑道:“二爷喜欢哪个,随便挑就是。” 这些可都是他在东溪搜罗已久的美人,自己都当成宝贝,平日不轻易示人。他身为知府,做到这个份上,这诚意已经是不能再高了。 话音落下,祝辞眼皮却都不动一下,雅间陷入尴尬的静谧。 朱文苇被下了面子,暗中咬牙,继续笑着道:“二爷兴许看的眼花,不知道喜欢哪个,那我帮二爷挑,保准是最知人心意的。” 说完,朱文苇对左侧那个最高挑的女子道,“姣眉,你去伺候。”又暗中磨了磨牙,觉得肉疼。 姣眉是这里面最懂阿谀逢迎的妙人,他可最宝贝了。 听见这话,姣眉轻移莲步,软着腰走到祝辞身旁,才走近一些,姣眉便觉心脏砰跳。她本以为今日要应付之人与朱文苇差不多模样,原也没抱希望,可没想到这位爷生得这副俊美模样,简直惊为天人。 能伺候这种人,与之春风一度,她纵是死了也甘愿了。 “奴给二爷斟酒。”姣眉收回打量目光,声音柔柔,将酒液倒入杯中,跪下来依偎在男人脚边。 她似是极熟稔,先是双手递酒,脂粉香气的身体慢慢靠向男人膝头,其中一只手,便要顺着男人衣袍下的腿摸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上好的绫罗衣袍—— “滚下去。” 响起的嗓音低沉清润,隐带冷意。 姣眉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陡然僵住,一怔,见男人身边气压摄人,恐惧铺来,也不敢看对面朱文苇的脸色,忙踉跄退了下去。 朱文苇看着祝辞,嘴角因为怒气微微抽搐,这下真笑不下去了,“二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二爷不愿配合本知府秉公办事?” 祝辞唇角勾起微笑,眼中却冷淡,“知府大人管这个,叫秉公办事?” 最后一层明面上的遮掩终于撕裂开,朱文苇陡然变了脸色,冷笑道,“本知府说是,谁人敢说不是?祝二爷,你既是不吃敬酒,本知府就把话说明白了,你若不将祝家那个遗犯交出来,今日,你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伴随这句话,雅间里虎视眈眈的侍卫鱼贯而出,刀剑哗啦出鞘,排列而站,彻底将雅间的门去路封死,这架势,竟像是一只苍蝇都不打算放出去。 朱文苇心中有了底,笑意更放肆,“祝二爷,您的打算呢?” 他正等着对面男人脸上的恐惧与求饶,可等了半晌,祝辞竟没反应。 祝辞清清淡淡道:“原来知府大人,是这样秉公办事,只是不知,知府大人在贪污东溪田亩赋税之事上,是否也有这样的底气?” 朱文苇脸色陡变,夹缝中细小的眼睛死命瞪大,“你说什么?” 祝辞微笑,“东溪盛产丝绸,本是富庶之地,可每季上交国库的税银却连周边一个小县都不如,知府大人您觉得,这件事情若是进了圣上的耳朵,圣上,是否会起疑?” “你、你……简直是污蔑!”朱文苇脸上肥肉震颤,怒道,“本知府清清白白,岂是你可以随意泼脏水诬陷的?” “知府大人请便,”祝辞看向不远处摆设的漏刻,“祝某已进酒楼两炷香时间,若是一盏茶后,外面人见不到祝某安然离开酒楼,那些知府大人私自谋取的证据,便会有专人送往盛京。” 盛京即是京城,皇城所在之地,若是当真送去,先不说他这个乌纱帽保不保得住,命都得没了。 朱文苇脸上的狠厉终于被撕碎,现出恐惧,“你……” 祝辞不急不缓,修长的手端起酒杯轻晃,“知府大人,自己做决定。” 朱文苇银牙都要咬碎了,双手握拳在桌面,犹疑不定。如果当真如同祝辞所说,他就只剩下一盏茶的时间决定,可是谁知道这个祝家二爷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身后站着的师爷凝重上前,附耳小声道:“知府大人,我听说这个祝二爷手底下的势力遍布永州一带,东溪离永州不远,说不定他手里当真有……” 朱文苇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气得呼吸都不顺了。半晌,不甘不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如此,来人,给我派人好生送二爷离开……” 祝辞站起身,淡淡道,“多谢知府大人招待。” 言罢,便径直转身,走出了雅间,赴白忙也跟上去,等到离开听杏酒楼,他们身后跟着的小厮回去了,赴白才开口问道:“二爷,这东溪知府着实猖狂得很,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祝辞漫不经意道,“谁说要放过他?” 赴白后知后觉,愣怔半晌,恍然大悟,咧嘴笑了起来。 是了,二爷方才只说,若不放人便立即将证据送京,可二爷也没说放人之后就放手不管了啊。 赴白嘿嘿笑着,抓抓脑袋,“这件事情暂且留着,二爷这几日忙碌太过,可要去常邑附近逛一逛?” 常邑虽比不上永州,可风土人情也有不同,二爷从前外出办事,都会顺便去当地玩玩。 只是没等到男人点头。 祝辞顿了顿,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忽然道:“先回永州。” “啊?”赴白愣了,“二爷要回府?” “不回府。” “去红胭楼。” * 祝府院子里,柔兰离开之后,祝成曦便吵着要玩投壶,松萝站在月门旁,朝外张望半晌,这才满腹心事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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