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呀,”她声音柔和,在那小女孩的面前晃了晃,“这个给你,别哭了。” 那小女孩睁着朦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哭得打了个嗝,接过糖人,慢慢的不哭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柔兰看着她,又问。 兴许是漂亮又温柔的姐姐总是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小女孩吸吸鼻子,指着刚才那几个少年少女离开的方向,抽抽嗒嗒说:“他们说我都在说谎。” “说什么谎?” 小女孩哽咽:“我说永州祝家都是好人,他们说不是,还骂我蠢。” 柔兰沉默了片刻,摸摸小女孩的头,轻声说:“哪里都会有好人,也会有坏人,不能说这么绝对。” “可是我爹我娘和我说,永州祝家有一个人特别好,别人都叫他……什么爷。” 柔兰看着小女孩,动作一顿,“……祝二爷吗?” “对。”小女孩握着糖人柄,用力得手都泛白,一个劲点头,“我爹是做生意的,今年年初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那时候缺钱,我们家的地契都差一点要被卖掉抵债了。我爹去求了好多人,但是都没有人理,只有祝家底下的商行愿意帮忙,救了我们家。我听我爹说,最上面管着这些商行的人,就是祝家的二爷。” “可是他们都不相信,说我是撒谎!”小女孩的声音提高了,满面愤愤。 柔兰愣怔,不知要说什么,就在此时,原本那些离去的两个少年又折返回来了。 带头的那个约莫十一岁左右,肤色偏棕,皮肤被边塞的风吹得粗粝。他显然也听见了方才小女孩的话,视线一撇,又看见了旁边的柔兰。 “你是谁?你也听她胡说这些?” 这里的女子偏向热情豪放,而柔兰肤色白皙,身段纤细,清艳如同秋水,看上去不像临郡本地的人。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柔兰还没有说话,小女孩便抢先维护她道:“你们不能对这个姐姐这样说话,我也没有胡说,那个二爷就是好人。” 少年面露嘲笑:“你爹当年是受了祝家的恩惠,谁知道这是不是祝家收买人的手段?” 少年又看向柔兰:“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临郡的人吧,说不定还是靠近永州那一带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最近那位祝家二爷来了临郡?”刻意停顿,似要炫耀,放低了些声音,冷笑道,“刚好我朝的太子,近日也在这里,你们说这些巧合不?” 话音落下,少年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笑了起来。 少年继续道:“这位传说中的二爷根本就没安好心,接近太子,那些说他怎么这么好的百姓,都是被蒙蔽了。外表光鲜又有什么用,实际不知有什么坏心思。你自个想想,自古追名逐利的都是什么人?有哪些清清白白的男子会这样?有个词叫什么……金玉其外,败……败什么来着?” 后头的人嘿嘿笑着接话:“败絮其中。” 少年立即:“对,败絮其中!” 几个少年都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柔兰微微攥紧了手。 她从前并没有深想过这些,是不愿意去揣测二爷。她相信二爷当真只是如玉如琢的君子,没有对什么存心占有的欲|望。 可是,当真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 她眼前忽然浮现起昨夜二爷压下时,即便被他尽力压制,却也暴露出的极强掌控欲。 柔兰有些不自在,将脑袋里的画面甩去。 就在少年们笑着的时候,这条街的尽头,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几个少年和表情愤愤的小女孩没有发现这些,柔兰却发现了。 她转头看过去,透过人潮,发觉是有人在寻找什么。 等到看清带头的是计铎,她心中一惊,连忙提着衣裙跑开。 小女孩握着红红的糖人,看着那些嘲笑的少年,恼得站起来,“亏你还在书院,跟着夫子读书呢,连这个词都不会说,你都学哪里去了。” 少年瞪眼,“你一个去不了书院的姑娘家,你居然敢说……” 小女孩也是气狠壮胆,叉着腰一口气说完:“你一直在这里说祝家二爷的不好,可你难道忘记了,你在读的那个书院,还是二爷出银钱办的?你受了二爷的恩惠,还不知恩图报!” 少年一噎,结巴了两下,仍是道:“说不定那是他为了博好名声才这么做的。” “我们临郡又不在永州八郡里,二爷要博好名声,大可在永州八郡办书院就好了,还来我们这里做什么!”临郡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她还是听她爹说的书院的事情。 见少年哑口无声不能反驳,小女孩这才开心了,“姐姐你看我把他们说……”一转头,却愣了。 原本站在这里的姐姐呢?去哪里了? 就在这一段说话的时间里,计铎已经带着人逐渐靠近过来。 那几个少年自觉没趣,哼了声跑掉了。 “忻忻过来,蹲在那边干什么,到娘这里来!”不远处妇人喊道。 “啊……娘,娘我过来了。”小女孩连忙握着糖人跑过去,到了妇人身边牵住妇人的手,四处张望起来,“娘,发生什么了,这些人看起来好凶。” 妇人握紧了小女孩的手,声音放得很轻,“这些人不好惹,可能是大家族的,在找人呢。娘卖完白糕就带你回去。” 小女孩睁大眼,“他们在抓什么人啊?看起来好可怕。” “是个女子。”妇人道,“可能是大家族偷跑出来的丫鬟或者小妾吧。”又嘀咕道,“看这阵势,应该是个有钱有权的世家,好好的福气不享,跑出来干什么,到时候被抓回去可就惨了。” 妇人唠唠叨叨说完,忽然注意到小女孩手上的糖人,皱眉道:“忻忻,你这糖人哪里来的?” “是个姐姐安慰我,给我买的。”小女孩如实回答。 妇人哦了声,没有在意。 小女孩在摊架子的后面蹲下来,朝外面看,便见那一群人逐渐走了过来,沿途拿着一副画像在问路人。小女孩仔细看了看,那画像上好像是个年轻姐姐。 计铎带着人走到了妇人卖白糕的摊子前面,问道:“请问您可曾见过这画像上的姑娘?” 妇人冲画像定睛一看,是个极美貌的姑娘,顿时诧异,却只能摇摇头,“没见过。” 她还没在临郡见过这般容貌的姑娘。 小女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了计铎一眼就缩回头,纳闷地咬了口糖人,画像上的姐姐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才这样想着,小女孩蹲着转了个方向。 却看见正对着自己的巷子口,遮挡住巷口的那台木车后面,露出了一截微微飘荡的,樱色的裙摆。 小女孩诧异地睁大眼睛——那是……那是刚刚那个姐姐? 小女孩顺着那截衣裙,慢慢向上看,便见柔兰躲在木车后面,眼底微带惊惶,食指竖起放在唇前,朝她投去求助的眼神。小女孩霎时间醒悟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巷子里,柔兰贴着石墙站着。 忽然注意到计铎朝这里看过来,她一惊,立即往后紧贴上石墙,呼吸放的很轻,恐惧攀升。 计铎正示意人离开,似感觉哪里有人看着这里,抬头时,却只有一条没有去路的巷子,巷子外放着台废弃的木车。 视线向下,看见了蹲在摊架后面,正看着巷子的小女孩,计铎走过去蹲下,拍拍小女孩的脑袋,问:“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姐姐?” 小女孩看了画像,乖乖道:“没有。” 计铎又问:“你刚刚在看什么呢?”说着,冲巷子口望了一眼。 妇人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生怕她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 小女孩的神情很自然,“没看什么呀,我背书呢。” 妇人连忙解释道:“您别听小孩子胡说,她和几个书院读书的学子一块玩,学了几句就开始背了。” 计铎笑了笑,摸摸小女孩的头,没再问其他问题,站起身带着其他人继续在这条街找下去。 小女孩探出头去看,见他们离开了,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转回头去看,却茫然地发现,原本站在木车后面的那个姐姐不见了。 * 送到祝辞宅子里的两个美人,也被赴白分配下去,找人去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太子这里。 太子喝了口茶,诧异笑道:“没把人留下?” 随从刚刚回来,思索着道:“可能也是因为二爷身边那个丫鬟不见了吧,不仅是二爷手底下的人,连原本宅子里的小厮都遣出去找了。” “是那天晚上二爷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吗,”太子转着杯盏,“确实是个美人,难怪二爷宝贝。” 随从回忆着:“属下去的时候,还见过那丫鬟呢,属下那时候带着人过去,那丫鬟脸色不大好,说出去走走,谁知道就……” 太子的动作莫名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搁茶起身。 “带上些人,随孤去拜访二爷。” 去到宅子的时候,祝辞正站在水缸边喂鱼,赴白跟在旁边,小心翼翼。临郡水源缺乏,却在这宅子里奢侈地置了许多水缸,供主人赏玩。 那道身影侧着,修长的手松松握着鱼饵,远远望去如竹清疏,却教人不敢轻易靠近。 宅子里的人都隐约觉得,上次见二爷时并不是这样。 才短短一日,二爷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41章 欲壑难填。 看见太子前来, 祝辞搁下鱼饵,不急不缓转身,拱手道:“太子殿下。” 太子环顾四周一圈, 以手作拳抵着下巴, 咳了声, “二爷的人还没有找回来?” 赴白懂眼色地上前一步, 弯腰回道:“回太子殿下,还没有。” 祝辞睨着水缸里的鲤鱼,唇边微笑不变。水缸中, 鲤鱼在荷叶中四处游窜, 不时冒出水面索要食物,水面咕噜咕噜冒出气泡。 看了片刻, 他忽然问道:“殿下认为, 喂鱼应该要一下子喂饱, 还是要一点一点喂?” 太子凝眉思索片刻, “自然是要慢慢喂,若是一下子喂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是啊……” 祝辞看着微起波澜的水面, 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是应该慢慢来的。 可惜,他筹谋了那么久, 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出了差错。 不过让她见了顾忱一面, 却惹起这样多的事情…… 祝辞摩挲着白玉扳指,唇边笑意微冷。 太子道:“那个女子对二爷很重要?” 赴白站在旁边瞅了眼太子。 闻言, 祝辞将鱼饵随手扔给旁边守着的小厮, 这才看向太子,轻笑了声,继而道:“殿下, 她姓顾。” 柔兰原姓顾。 她是顾家独女,是与顾忱同父同母的兄妹。 太子眼神一凝,肃容道:“所以那日二爷让她见的,是那顾忱,就是当年东溪顾家案中的人?”他原本只以为是寻常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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