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对褚清兰情深一片,就不该一个又一个的寻找替代品,待旁人付出了真心,他说弃便弃。 他是成全了自己的深情,又置她的尊严于何地? 不知不觉,阿娇攥紧了手,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当夜沈禹州再来,便发现角楼早早熄了灯,他在楼下徘徊片刻,见到春桃提着食盒下来,瞥了一眼,“不是让人传话了,我今夜要过来用膳。” 语气稍有不悦。 春桃尴尬道:“姨娘觉得不舒服,晚膳也无甚胃口,早早让奴婢熄灯了。” 沈禹州单手打开食盒一角,里头的吃食果然一口未动,“晌午时还好好的……”他略一沉思,“莫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他并不清楚阿娇的喜好,更不知道她吃什么不吃什么,反正是小厨房统一做的,他就让人挑好的送来。 “……姨娘没说。”春桃不敢多话,脑袋埋得极低。 “既然不爱吃,以后就不送了。”瞧着似是生气了。 “不是的!” 春桃懊恼地一跺脚,“姨娘近日总是郁郁寡欢,奴婢嘴笨,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不若……公子您亲自去看看姨娘吧?” 默了默,又小心翼翼道:“今日……大夫人和大少夫人都来过了。” 沈禹州下意识皱眉,“她们来做什么?” 春桃摇头,“奴婢不知,她们走后,姨娘便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像是哭了。” 沈禹州冷硬的脸庞略有松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个婢子脚步匆匆赶来,“二公子不好了!大少夫人跌了一跤晕过去了!” 沈禹州一听褚清兰出事了,顾不得问话,头也不回朝兰亭赶去,春桃最终也没拦住他,气馁地抹了把泪。 那婢子隔了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话,屋子里阿娇尚未入睡,自然听得清楚,知道沈禹州还是跟着那婢子走了。 后面几日,沈禹州都没再来过。 春桃悄悄去打听消息,只知这些天他常进出兰亭,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阖府上下都关心褚清兰肚子里的孩子,没人再来找茬。 这日府里又来了客人,听旁的婢子说那位是知州苏海道苏大人,应是来和沈家谈论二公子和苏小姐婚事的,春桃闻言,又借着取炭火的机会出去。 寿喜堂里吵成一片,许氏尖锐的声音传到外头,“母亲,你瞧瞧,好好一桩婚事全被那小狐狸精搅黄了!” 老夫人亦颇为头疼,“眼下说什么都来不及,苏大人既不愿结这门亲,咱们也不可上赶着讨人嫌。” 沈念如难得与许氏统一战线,愤愤不平道:“祖母,这事儿不就全赖阿娇吗?那日若不是她绊住哥哥,让苏姐姐难堪,咱们两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就说这阿娇是祸水,早该在当初一棍打死的好。” 一想到方才自己腆着脸,苏海道仍一脸铁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便觉面上无光,好歹她也是堂堂沈家大夫人,热脸去贴冷屁股,事情都无转圜余地。 “苏大人被皇上召回上京,眼看又要升官了,若非苏小姐心仪二郎,搁在平常,咱们家哪里攀得上这门亲事?二郎居然……简直糊涂!”许氏一脸恨铁不成钢。 且不说往后苏家能对沈家多家照拂,便是对沈禹州自己的仕途也是好的,在京中有个有权有势的岳父,能少走多少弯路,他却偏偏要在两家议亲的节骨眼上,当着苏婉容的面宠溺一个贱妾! 沈禹州本就恶名在外,现在谁还敢嫁给他? 许氏气得头疼,坐在位子上直扶额。 褚清兰自始至终都沉默,只在旁给她顺气。 老夫人听着她们一个两个都将责任推到阿娇身上,不由沉下脸,“若要追究,不如将那逆子罚去祠堂跪着,他若有心放浪,你们便是打死一个阿娇,他还能再换一个!” 老夫人说着,目光落在香炉中的灰烬上,苏海道是铁了心退去这门亲事,方才她已当着他的面,将沈家手持的那份婚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们沈家虽不比上京的高门大户,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若还想同苏家结交,就休要再提两家婚事,免得被人看轻还不自知。”老夫人向来瞧不上她们上赶着谄媚的嘴脸,冷哼一声回了屋。 春桃听着屋里没了动静,低头脚步飞快回到松鹤院,将消息说于阿娇听。 阿娇早先心伤哭过几回,也倦怠了,每日吃吃睡睡,跟着春桃做些女红,渐渐将沈家的人遗忘脑后,今日听她提及寿喜堂的事,愣了愣,没说话。 “听说苏大人要去上京了,还是个大官呢,二公子却叫苏小姐难堪,往后他们会不会针对公子?” 阿娇兀自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与我们何干呢?” 话虽如此,夜里她坐在绣棚前,还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件事,不免会想,沈禹州拒绝这门亲事,当真是为了她么?随后又自嘲一笑,不知不觉犯了困,支着脸颊昏昏欲睡。 沈禹州蹑手蹑脚进来,瞧她这幅模样,端详了好一阵,把人抱到床上,刚拉起被子盖上,阿娇睁开了眼。
第20章 旧情 他对我念念不忘,怎会弃我于不顾? 二人对视半晌,阿娇率先移开视线,坐起身,“公子来了,怎么也不让人传话?” “上回不也差人叫你留灯。”显然还记着那次吃了闭门羹一事。 阿娇抿唇,默默沏了茶递过去。 沈禹州接过茶盏,指腹顺势搭在她手背上,罕见地放柔声调:“最近冷落了你,不要生气。” “妾不敢。”阿娇从善如流,抽回手坐在下侧,又回到往日的客气疏离。 沈禹州却好似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冷淡,嗯了声,低头呷了口茶。茶叶很一般,他只浅尝了一口便罢,闲聊几句后,熟稔地搂过她。 一夜春风渡。 阿娇躺在他怀里,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公子为何拒绝苏家?” 沈禹州回得很干脆:“不喜欢。” 阿娇鼓起勇气,抬眸凝视着他,“那对公子对妾,又是如何想的?” 捋着她的发丝的手顿了顿,沈禹州沉默许久,才道:“不要胡思乱想,就这样,不好吗?” 简单的六个字,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阿娇闭上眼。 到底是她太贪心了。 翌日清晨,沈禹州简单洗漱后道:“这几日有事,大抵不会来了,你照顾好自己。”说完也不管阿娇是否听见,兀自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杨姑姑又端来汤药,阿娇实在不想再喝。 各种汤药日日喝,效用却不大,身子亏空得厉害,依旧走两步就喘,索性破罐破摔,待杨姑姑走了,没忍住那股苦涩,尽数吐了出来。 春桃吓了一跳,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一脸心疼,“公子说让人换过药了,怎么还是苦得吐了出来。” 阿娇擦去嘴角药渍,无奈摇头,“这些天总觉困倦,这才刚起,又累了。” 春桃只好扶着她到外头的美人靠上坐下,又跑出去给她抓药。 阿娇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气息才稍稍平稳,想看看风景,结果一打眼,远远的便瞧见沈禹州出门。 褚清兰稍落后半步跟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男人又停下步子等她,随后二人几乎是肩并肩地走在街上。无端刺眼,阿娇气又不顺了,索性回屋里躺着。 沈禹州隐约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可转眸一看,角楼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他这是怎么了。 褚清兰正立在一个摊位前,挑了只发簪兴致勃勃同他说话,“二郎,你瞧这发簪好看吗?” 她在头上比划两下,沈禹州扫了一眼,点头,褚清兰立时欢欢喜喜地付了钱,“二郎,我们去那边吧。” 两人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褚清兰就挽上他的胳膊。 沈禹州刚要挣脱,褚清兰柳眉一蹙,“二郎,我……我肚子又疼了……” “大嫂还是回府吧,集市上人多,难免容易出意外。” “给你添麻烦了。”褚清兰小脸苍白,“只是母亲总让我在屋子里待着,时间长了,闷得慌,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反耽误了你的正事……” 瞧她的确面无血色,沈禹州只好扶了一把,褚清兰顺势将半截身子歪过去。 春桃从当铺出来,拿着几颗碎银去药铺抓药,不经意瞥见她二人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抓了药飞快跑回松鹤院。 回到小厨房煎药,春桃仍心有余悸,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嬷嬷见她神色古怪,不由问:“春桃,药快熬干了,发什么呆呢?” 春桃手忙脚乱把药壶提下来。 嬷嬷好意提醒她,“在这当差,可不能出差错。” “是,谢嬷嬷提点。” 春桃感激一笑,正要走,又听小厨房的嬷嬷们坐在廊下,边嗑瓜子便闲聊,竟无意间说起了沈禹州和褚清兰的事。 “这几日二公子总往大少夫人那儿去,莫不是瞧大公子没了,他们要来一出旧情复燃?” “嘘,你可小点声,叫公子的锦衣卫听去了,把你抓到诏狱拔舌头。” 那起话的嬷嬷嘁了声,“这事儿咱们老人都知道,大少夫人的父亲以前是公子们的启蒙恩师,当年褚家出事,满门被灭,大少夫人就寄居咱们府上,那会儿同二公子还是青梅竹马,我们都以为,最后大少夫人会嫁给二公子,哪知最后却嫁了大公子。”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大公子好歹是长房嫡出,是个明眼人都知道选大公子。” “可她明明先和二公子好的呀。” 有人打抱不平:“咱们二公子无非出身差了些,后来哪样不比大公子出色?我瞧大少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正常人家的娘子,哪有刚丧夫就日日缠着小叔子的?” “你这般说,似乎也有道理……” 几个嬷嬷又聊起旁的,春桃觉得自己小小的脑袋完全装不下这么多信息,害怕得贴着墙根,一阵小碎步跑了。 沈禹州对此并不知情,碍于褚清兰怀了身子,一路上都只得小心搀扶,走了一段路,又在首饰铺前驻足。 褚清兰挑着喜欢的首饰,沈禹州目光却定定落在一颗碧色透亮的玉坠子上,这般剔透的玉色,倒是极衬阿娇的瓷白肤色,没忍住便取了下来。 褚清兰一直用眼尾余光观察他,见他有动作,笑道:“这玉坠子当真好看……” 她刚伸手,沈禹州却忽然放了下去,“只是乍一看还不错罢了。” 说着随手拣起旁边的一对珍珠金丝耳坠,“大嫂不若选这个吧。” 褚清兰欣然接纳,二人又逛了会儿才打道回府。 傍晚时分,沈禹州揣着那颗玉坠子去寻阿娇,不曾想又是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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