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像是抓住了一丝头绪,墨眸微眯,“她没死,被你们带走了。” 当时苏家举家北上,却独独留下了苏池烨徘徊徐州,想来早有谋划,可区区一个婢子出身的妾室,即便再得宠爱,他们又如何断定,凭着阿娇便可威胁他? “你们想如何?”虽不知消息真假,但沈禹州选择赌一把。 万一,阿娇真的还活着。 苏海道悠悠捋着长须,“下官只是想问,当初许诺的婚事,到底还算数否?” 垂在身侧的大手捏得咯吱作响,“苏大人就这般想把女儿嫁给我?” 瞧他似是松口了,苏海道再接再厉,“自然,下官所作所为,全为一双儿女,以婉容如今的身份,多的是勋贵人家求娶,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偏偏心仪的是你,下官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沈禹州冷笑,对他的话是半分不信。 “我苏沈两家原是故交,退婚之事,实乃下官冲动之举,还望沈大人莫要见怪,往后……婉容便托付于大人了。”苏海道说着,将那颗玉坠子塞进他拳头里。 沈禹州不得不松了手,低眸看着掌心里的冰凉,再三思量,咬牙应下此事。 苏海道终于满意的笑了,虚情假意地邀他留下用膳。 “不必了,待我修书一封,与祖母商议婚事。”沈禹州淡淡说完,转身走了。 “下官只有三日时间,还请沈大人加紧,给下官一个准信儿。”望着他的背影,苏海道仿佛预见了苏府未来的无上荣光。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苏池烨走了出来,“父亲,此举,会否冒进了些,毕竟太子盛名在外,朝廷内外众望所归,即使沈禹州当真是……可我们没有证据,无法证明身份,万一我们赌错了……” “富贵险中求。” 苏海道拍拍自己儿子的肩,朝内院走去,“如今我们虽与东宫、靖安侯府攀上了交情,可你也瞧得真切,太子殿下非长乐郡主不娶,纵使此刻记得我苏家的功劳,日子久了,便也忘得一干二净,又如何抵得上,堂堂国舅身份来得稳固呢?” “言之有理,可……”可是妹妹不知情啊。 苏婉容早先是对沈禹州情根深种,但自从知道了阿娇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嫁入沈家了,父亲却不顾她的意愿,拿她的婚姻做交易,只怕知道了,会伤心。 苏海道睨了他一眼,“你妹妹自小听话懂事,与她讲讲道理,自然就想开了,我是她亲爹,能害她不成?”这一次,他可是千挑万选,才择定了沈禹州,“还有一件事,在定下婚事前,切莫让沈禹州见到长乐郡主。” 可谎言终究有拆穿的一天,苏池烨觉得不够周全,索性道:“儿子这就去东宫一趟。” 只要太子殿下与长乐郡主彻底定下,纵使沈禹州最后知道了真相,一切也来不及了。 …… 离开苏府后,程英迎了出来,他一直在不远处守着,是以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大人,您当真要答应那苏海道的要求?” 沈禹州神情淡漠,“阿娇可能在他们手里,不得不谨慎些。” 可被人胁迫的滋味到底不好受,程英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苏家也非清清白白,不若咱们寻个把柄,把苏家一锅端了。” “苏海道虽升了官,却行事低调,捉不住错处,现今投靠到太子门下,没有铁证,一时半刻端不了。”沈禹州面色凝重,“这阵子,就辛苦你去打听苏家上京后府中的人员调动,多了少了,从哪儿来往哪儿去,事无巨细,都要查清楚。” 只要查到阿娇下落,确保她是安全的,他便能把人提到自己身边来,届时再全心全意对付这帮小人。他低头脚步匆匆往衙门赶去,转角处却险些被突然蹿出的马车蹭到,好在他避闪得及,空气里只有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 看了眼马车标记,是靖安侯府的马车。 沈禹州皱了皱眉,与太子有关的人,他都不想有过多来往。正欲绕行,车厢内传出一道柔柔的女声,“可是伤到行人了?” 晚间用膳,靖安侯林郅难得高兴,吃多了酒,林宝珠最知贪酒误事,明日皇帝于行宫召见爹爹,万不能因酒误了正事,这才着急出来寻个大夫。 车夫勉强拽稳了缰绳,朝路边两人道歉,又向后头禀道:“回郡主,没伤着。” “那便好,快走吧。” 熟悉的声音在风中消散,短暂错愕后,沈禹州扭头去追,“阿娇……”刚迈出两步,街道岔路口便涌入两队禁军,程英急忙拉住人往阴暗的角落里藏去。 方才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道纤细倩丽的身影从车内走出,“抱歉了,事出紧急,还望诸位通融一下。”女声柔柔,沈禹州不住回眸,呆呆望着那抹背影,生怕是一场梦,稍稍靠近,便又烟消云散了。 拦路的禁军一看是靖安侯府的郡主,忙道了歉放行。 “大人,眼下可如何是好?太子以巡视皇城的名义,已经解决了我们不少人,就连我们与行宫中人的联系也被切断了。”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上京,可不是奔着送命去的。 沈禹州强按下上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好半晌才道:“召回弟兄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临走时,他又回头,深深凝望了那道背影一眼。 林宝珠这边与禁军打通了关系,禁军知道她与太子关系匪浅,如今又是太子监国,便挥挥手放她过去,她刚转身,眼尾余光便瞥见街角处一晃而过的玄色。 宵禁时分,不止她一人坏了规矩夜行,想必是方才她险些撞到的人,林宝珠便没在禁军跟前拆穿。 请了大夫上门,林宝珠与沁阳长公主忙碌到后半夜才各自散去,时辰太晚,林宝珠便没唤婢女伺候,待她披着单衣从净室里出来,惊觉卧室的美人屏上倒映着一个男人的侧脸。 惊叫的刹那,里头的人快步走出,堵住她的唇,“是我。” 一向丰神俊秀、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双颊微陷,满眼血色,下颌也布满了青色胡茬,似是奔波劳碌许久。 林宝珠惊恐瞪大眸子,用尽浑身气力拉扯他的手,无奈身娇体弱,全然不是男人的对手。 沈禹州怕伤了她,松开大手,却是揽过她的腰肢,不让她挣脱分毫,“阿娇,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放开我!”林宝珠冷斥一声推开他,“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我靖安侯府!” 沈禹州被推了个趔趄,目光却不曾移开一瞬,怔怔端详她的容颜,颤着声:“阿娇,你不记得我了吗?”说话间,眼眶猩红,大手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颊。 他是真的很想她,日日夜夜,想得寝食难安就要疯了。 林宝珠此刻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强装镇定躲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决不容许再有人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安宁,即便这个人是沈禹州,也不行。 仿佛面对的是洪水猛兽,林宝珠拢紧衣衫大喊:“来人!来人……” “你别害怕,我是沈禹州,是二公子,是你的夫君,我不会伤害你的……”沈禹州想解释,已然来不及,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宝珠抄起妆奁前的防身匕首,指着他,“别过来!” 几番深呼吸,勉强稳住了心神,“我乃当朝长乐郡主,得罪我,你没有好处,若是图财,屋内的珠宝银钱,尽数拿去就是。”装作不曾相识,将沈禹州当做匪徒。 听到她的话,沈禹州原本亮起的眸暗了下去,“阿娇,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气我那时没有相信你,其实我知道错不在你,只是褚清兰她腹中还有我大哥唯一的骨血,我是不得已……” “够了!” 他试图讲起过往,唤回曾经的那个人,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满脸漠然,“深更半夜,本郡主并不想听故事,你也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将本郡主错认成什么阿猫阿狗!” 阿猫阿狗? 沈禹州神色淡了下来,“你不是她了……”他的阿娇,从来不会这般疾言厉色。 “少在这失心疯了。” 林宝珠扫了眼他腰间的挂牌,嗤笑:“锦衣卫的人即便再一手遮天,夜闯侯府也是不小的罪名,从前本郡主便听人说,你沈家小门小户,家风很是一般,难怪沈大人如今位列三品,竟还如此不识体统,此事告到御前,恐怕沈大人这身官服便得褪下了。” 为了尽快摆脱纠缠,她端着跋扈的嘴脸,语气刻薄又轻蔑:“……看你那日也算救过我与怀安哥哥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 夜闯靖安侯府,是沈禹州临时起意,他不甘心,总想一探究竟,好确认马车内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阿娇,如今见过了,却不知为何,愈加心痛,只能哄骗自己,眼前之人不过是个与阿娇形容相似的女子罢了。 “唐突了……”沈禹州垂睫,抱拳告辞,只余眼角的一滴泪无声飘散在黑暗里。 直至他的身影跃过窗槛,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林宝珠才如释重负般跌坐在软榻上,睡在耳房的清槐和巡逻的侍卫皆闻声而来。 清槐蹲在她身侧,“郡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也在门外请安询问,连唤数声,林宝珠才摇摇头,“方才沐浴被只野猫惊了,现下无事,让大家都回去吧。” 沈禹州的突然出现,让林宝珠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绪又乱起来,彻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翌日傍晚楚怀安与内监前来颁旨时,她眼下还带着两行乌青。 靖安侯早早应诏面圣,只有沁阳长公主带着众人跪拜接旨,听到竟是皇帝下旨赐婚,敕封林宝珠为太子妃时,全府上下群情激动,沁阳长公主更是热泪盈眶。 楚怀安赶忙搀起她,“姑母……不,往后该称呼您为母亲了。” “好孩子。”沁阳长公主点点头,又去牵起林宝珠,才发现自己女儿还在愣神中,“宝珠,想什么呢?” 熟悉的问话,林宝珠不知为何想起了在沈家时,许多次沈禹州都问她,你在想什么?可他哪里真的在意过她想什么?要什么? 总是那样的自以为是。 林宝珠勉强挤出笑容,“没什么,只是昨夜被野猫惊了,后半夜总胆战心惊的休息不好。” “好端端的府里怎么会有野猫呢?”沁阳长公主当即吩咐下人去查,随后便遣散周围的人。 楚怀安也默契地打发了一通前来宣旨的内监宫女,待人都散了,才心虚地看向林宝珠,“宝珠……”原本说好的,他要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可他却还是先斩后奏,向父皇求了赐婚的旨意,眼下反叫她为难了。 林宝珠面上淡淡的,福了福身,“殿下。” 果然是生气了。 楚怀安握住她的手,“宝珠,你别这样,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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