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楚怀安行过三书六礼,是正经夫妻。 他的妻子…… 李青松怔忪片刻,旋即低头一笑,掩饰那短暂的窘迫,“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林宝珠歪头,朝他一笑,堪堪清秀的脸因为她的神情,竟鲜活好看不少,李青松轻咳声,移开视线,“那、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去北离,我会记得给侯爷长公主知会一声。” 林宝珠刚要道谢,船只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正在甲板上和船夫闲话的春桃仰头望去,吓得惊叫出声,指着那人,“……你、你什么人?” 李青松一个健步蹿了出去,看清立于船篷之上的黑色身影,眼神一凛,“是你。” 巫师立在船篷之上,如履平地,“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好师弟。”他斜了眼底下,“咱们不愧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就连看女人的眼光都如此一致。” 李青松脸色倏地沉下,“这张嘴不会说话,干脆让我撕了好。”话音未落,纵身一跃,竟比那巫师还要高些,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飞起一脚,直踹巫师,即将触及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光天化日之下,巫师却身形一晃凭空消失。 李青松心下大惊,再回头,发现师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手上一左一右扣着两个人,摇浆划船的船夫在水里扑腾。 巫师看了眼左边的春桃,又看向右边的林宝珠,桀桀怪笑,干枯的手划过她的脸颊,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薄薄的人皮四分五裂,露出一张藏匿许久未见天日的绝世容颜,他叹了声,“不枉我不远千里寻你,终于找到一张……绝佳人皮。” 林宝珠却意外的冷静,斜睨着他。 巫师饶有兴味,“这双眼睛,才是这张脸的灵魂,可惜了,拿不走。”他见过假皇后,之所以一眼看穿,更多原因是因为眼睛,如此绝色容颜,假皇后的眼睛却次了些,配在一起,突兀得紧,如今见了正主,忍不住感叹,“不若,我将你的眼睛挖下来?” “你敢!”李青松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巫师脖颈,“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宰了你!” “呵呵呵……”巫师又笑了,“那你能追上我再说吧。”李青松在他发笑之际就一剑刺了过去,却扑了个空,空气里只有回音阵阵。 “不要!”太和殿中传出一声惊呼,沈禹州猛地坐起,顾不得身上疼痛,四下逡巡,“巫师呢?” 跪在殿中的宫女瑟瑟发抖,“奴婢不知……”沈禹州咬紧后槽牙,掀开被子下床,程英快步进来搀扶,“陛下,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 “备马。”沈禹州冷冷打断他,飞快套上衣服。 程英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陛下发现他假传口谕之事而发怒,“陛下,您龙体欠安,尚未痊愈。”撇去苏婉容的事,他还是忠心的。 “备马!”沈禹州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凝重许多,“宝珠有危险,朕要去救她。” 程英脸色古怪,“陛下,娘娘就在昭阳殿里,周围有禁军守护,何来的危险?”沈禹州懒得和他解释,穿上衣服提刀出去,不顾众人阻拦牵了马,可刚翻身上马,险些跌落下来。 程英气急,“陛下,您的身子是撑不住的,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我等定当上刀山下火海!” “那就少废话,随朕出宫!”沈禹州捂着胸口,用尽全力地嘶吼,程英他们拗不过,只能领命,召集部分精锐随沈禹州出宫,他们前脚刚迈出皇城,苏婉容后脚便追了出来。 这次是巫师亲自出马,苏婉容的脸比之从前更加生动,她绕到沈禹州跟前,伸手拦住,“陛下,如今朝堂动荡,您不能轻易离宫。”她跟在苏海道身边,多少了解一些,如今朝中老臣多半是惧怕沈禹州的凶残手段,不得不归顺,但这并不代表天下太平。 她苏家只能倚仗沈禹州,才能成为当今第一世家。 沈禹州坐在马上,睥睨着她,“滚。” 苏婉容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是了,反正辱的是林宝珠的名声,关她苏婉容什么事?大庭广众之下,她跪在人前,“陛下,求您看在宝珠的面子上,退回宫中。” 沈禹州忍到极限,不想再忍了。 不滚是吧,休要怪他心狠手辣了,他狠狠一扬马鞭,传闻中可日行千里的汗血神驹仰头嘶鸣,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苏婉容。 内监宫女大惊,却没人敢插手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一怒,马踏皇后。
第52章 坍塌 他的心如同他的身躯,摔得粉碎 没有预想中的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向来恪尽职守的禁军统领程大人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抱起苏婉容就地一滚, 险险避开马蹄。 苏婉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 沈禹州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瞧着底下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凤眸中杀气渐涨, 可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计较,临走时, 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英一眼,然后收起刀策马狂奔出宫。 程英跟在沈禹州身边多年,很清楚方才那一眼已经存了杀心, 他推开苏婉容, 忙不迭起身追去,将满场的唏嘘甩在脑后。 苏婉容伏在地上, 撑着青石板地面的手一点点攒成拳。 正巧进宫探望女儿的沁阳长公主与靖安侯都停住脚步, 站在不远处观察着, 沁阳长公主心细如发,只一眼便看出端倪, “那个皇后,不是我们的宝珠。” 靖安侯以为自己听错了, 左看右看,“夫人何出此言?” 上回宝珠跳河, 把他们二老急得连夜入宫找沈禹州算账, 不曾想他竟一病不起, 最后帐也没算成, 而程英还记恨上回沈禹州到侯府负荆请罪, 他们对沈禹州下死手之事,是以警惕着他们,派禁军包围侯府,直到林宝珠死而复生回宫,他们还在禁足。 但依着宝珠的性子,她定然会回来探望。 可是没有。 他们不得已,往宫里递折子求见自己女儿一面,那时沈禹州清醒着,允了此事,他们可算能进宫一趟,却大失所望。 沁阳长公主眼神逐渐冰冷,“身形不似宝珠,最重要的是……宝珠不会有那样的表情。” 二老悄无声息的来,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了,苏婉容最后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背影一闪而过,她未多想,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良久,唇边漾起一抹得逞的笑。 站在苏婉容身边的云画云棋莫名有些不寒而栗,面面相觑后,各自低下了头。 月色如水,洒在巍峨庄严的宫墙之上,万物寂静,只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苏海道得了传信,又一次进宫,陛下不在,皇宫守卫散乱得不成样,几乎无需什么口舌,几个金珠打点好后,苏海道便直奔昭阳殿,怀里还捂着来自北境的密信。 是了,自罢官后,他苏家就不再奢望能从当今陛下沈禹州的手中讨得便宜。 但他知道当今陛下自负,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陛下不懂。 既如此,这皇位换个人坐坐,又何妨。 苏海道自认天衣无缝,当苏婉容手捧南阳王军虎符走向他时,苏海道的心都在颤抖,仿佛捧着王朝的未来,亲手接过了那枚虎符,却不知皇城内最高处,一道黑色身影早将一切尽收眼底。 南阳王军的虎符么……沈禹州这辈子,注定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林宝珠不知昏迷了多久,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人在马车上,春桃也被丢在角落里昏睡,两人手脚皆被缚着,除此之外,居然还有沈念如,只是此时的她虽醒着,却眼神呆滞,一眨不眨。 马车正中央坐着那个着装怪异的巫师,他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醒了?” 林宝珠的神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她缓缓坐直身子,“放了春桃,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巫师仍是笑,“娘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不就是一张脸吗?”林宝珠面无表情,“把春桃放了,脸拿去。” “不急,先随我去个地方。”巫师说着,伸手一抓,将她和沈念如一并带走,只剩一辆马车载着春桃不知驶向何处,林宝珠再次脚尖落地时,眼前景物变换了模样,居然是一座地宫,借着熹微的月色,她看清了匾额上“皇陵”两个大字。 皇陵…… 他为什么要来皇陵? 林宝珠没来得及问,又被硬拽着往里走,里头一片漆黑,可随着巫师走近,甬道两旁的灯柱一盏盏亮起,林宝珠看到最里头停放的棺墓,似乎是曾经某个皇帝的陪葬妃嫔。 巫师一改阴森的语气,他跪在那樽棺材前,望着里头的人,目光缱绻,“阿莺,我又找到一张漂亮人皮了,你不是总嫌自己不够貌美么?这次的,你一定满意。” 这人疯了。 林宝珠停在不远处,不敢再近一步,四处张望企图寻一丝生机。 然而巫师的动作丝毫不迟疑,从那什么阿莺脸上剥下一张薄薄的人皮,瞧着五官还有些熟悉,似乎与她有几分相似,她忍不住定眸去看,待看清后,胃里一阵翻涌。 她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居然是褚清兰的脸! 林宝珠再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石壁干呕,只有神情呆滞的沈念如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巫师。 巫师取下那张人皮,露出棺中人真实的面容,准确的说,棺中人压根没有脸,只剩一个干枯发灰的骷髅头,显然是死了许多年,巫师一手那张属于褚清兰的脸,一手拿着薄刃,一步步走向林宝珠。 “放心,不会有多大的痛苦。”巫师循循善诱,掂了下手中的人皮,“我的手法练了很多次了,没有一个人说痛,这个姑娘,也说不疼呢。” “你把她怎么样了?”坠崖后,林宝珠没再见过褚清兰,但沈家的事她知道一些,知道褚清兰把沈家利用干净后卷钱跑了,没想到居然落在巫师手里。 “她?”巫师脚步微顿,脖颈拧了下,似乎在思考,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你说的是,这张脸么?应该是……死了吧,不过你放心,她不是被我杀的,我下手很轻,从来不取人性命,她是……被自己吓死的。” 废话,任谁看着镜中没有脸的自己还能心平气和? 林宝珠扶着石壁,出言讥讽,“疯子,就算你给棺材里的那个人换再多张脸,她也活不过来了。” 此话无疑刺中了他的痛点,巫师当即沉了脸,“找死!”右手薄刃高举直冲林宝珠,林宝珠瞅准时机,长袖一挥,白色粉末飘散于空中,巫师心中警铃大作,收手朝后退去,忙着替棺中人散去毒粉。 林宝珠趁着白雾弥漫之际转身跑了,心中感慨,幸好有李青松给的毒粉,能暂且控制住巫师,否则今天小命不保。 可她到底是身娇体弱的女子,跑再快也不是巫师的对手,很快后头就传来急促的破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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