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毫笔太过毛躁,纸张容易洇墨,墨也凝成一块块。 他扔下了手中的笔。 赵吉利看出了齐琰的心不在焉,他自作主张去找虞枝枝,他又往西偏殿走了一遭,没有看到虞枝枝。东厨也没有,他在西内转悠了一圈,不知虞枝枝跑到了哪里。 一刻钟前,虞枝枝用完了午膳,提着食盒就要送到东厨去,她开门,见到尤怜站在门外。 尤怜面容冰冷,看着她似笑非笑。 虞枝枝用手扶着门框,心下沉闷。因为侍寝和之后齐琰生病这一串的事,虞枝枝差点忘了侍寝之前,她和尤怜交恶的事。 尤怜冷笑:“虞枝枝,找个地方,我有话要同你说。” 虞枝枝放下食盒:“好。” 尤怜带着虞枝枝找到一处破败宫室,她关好门窗,静静看着虞枝枝,半晌一言不发。 虞枝枝没有急躁,安静地等待。 许久,尤怜笑了一声:“虞枝枝,你的胆子倒是很大,不怕我害了你?” 虞枝枝看着尤怜,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如果一切顺遂,现在不过是一个在家侍奉父母,闲时略有闺愁的小娘子。 虞枝枝说:“我先前打了你一巴掌,你若气不过,打回来便是。” 尤怜没有伸手,她说:“我不打你,我要让你受人唾弃。” 虞枝枝皱了皱眉,并不明白尤怜的意思。她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会受人唾弃。 尤怜说道:“在你讨好五殿下的这几天,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虞枝枝,原来你姓虞并不是巧合,你就是虞阳的女儿。” 虞枝枝浑身僵硬起来,往事乱糟糟地拥入她的脑海,父亲、母亲、姆妈和弟弟的面容交替出现。 虞枝枝往后退了一步,尤怜踩着她后退的时机,向她逼近。 尤怜说道:“若不是我求对了人,你怕是会永远隐姓埋名下去,对吧?两年前的一场大火,将云中郡原阳城罪臣女眷的卷宗全部烧毁,你因此逃过一劫。” 虞枝枝脸上没什么血色,她本是垂着头的,听到这里,她抬起头看了尤怜一眼。 尤怜握住了虞枝枝的手臂,虞枝枝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她狠狠地看着虞枝枝:“若我将你的身份抖露出去,你还有好日子过吗?天下人都恨虞阳,西内也有不少怨恨你的人呢,要不然,你以为我呵斥薛良玉的时候,为什么无人替薛良玉说话?因为她们恨透了你们!” 虞枝枝面如金纸,尤怜看在眼里,只以为她被自己吓住了。 尤怜松开了虞枝枝,她得意地笑了一下,但眼中并没有什么痛快的神情,她看起来有些奇怪。 虞枝枝轻轻地说:“尤怜,你非要这么做吗?” 尤怜笑:“当然。” 虞枝枝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要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我的身份,若你帮我这样做了,我只会感激你。因为,我父亲并不是叛徒,当年的事定有隐情。” 虞枝枝并不是刻意要隐姓埋名的,可是她答应了姆妈,不再对外人说出她的身份。 并且,暗室之内姆妈的鞭笞还残留在她的噩梦中,她无法开口。 她想,有朝一日她还是会承认她的身份的,在她求得姆妈的同意之后。 尤怜一怔,然后冷笑:“你以为这样说了,就会让我放弃?” 虞枝枝摇了摇头。 尤怜看着虞枝枝油盐不进的样子,本来的快意减退了七八分,她想要伸手扇虞枝枝一巴掌,但是看着虞枝枝满不在意的神色,她又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 尤怜气急,她只好用力推开了门,将摇摇欲坠的门框拉得哐哐响。 虞枝枝叫住了她:“尤怜?” 尤怜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还是害怕了?” 虞枝枝缓缓说道:“我入洛京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卷宗,上面记录的是云中郡罪臣之女,很凑巧的是,我们都来自云中郡原阳城。” 她盯着尤怜的眼睛:“外人并不知晓,卷宗上也从未记录过原阳城,你为何知道,我们都是原阳城的罪人女眷?” 尤怜身影晃了一下,瞳仁微微散开。 虞枝枝接着说道:“大败之后,我同姆妈曾经拜访过许多军户,我记得,有一家就是姓尤,是个屯长,难道他是……” “你去过……”尤怜怔怔准备要说什么,但她停住了。 她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在雪中奔跑着,虞枝枝看见她的斗篷掉下来了一半,她的手却没有去扯斗篷,而是在捂着脸。 她像是在哭。 虞枝枝对她的背影喊:“尤怜!” 尤怜没有听到,雪地里留下一行狼狈的脚印。 . 虞枝枝在漆黑的屋子里沉默待了许久,终于她还是走出了门。 下午从齐琰寝殿出来后,她在东厨煨着药,要是现在不快些过去,药汤怕是要熬干。 她来到东厨,从灶台上拿了一块布,隔着布将煨药的罐子揭开,只见罐子内只剩了一半的药汤,水被蒸干了不少,药汤显得格外浓稠。 虞枝枝重新盖上盖子,隔着布将罐子拿起。 因为方才和尤怜说了许多的话,她心神恍惚,将药罐端至胸前的时候,不小心脚步一晃,滚烫的药汁就到进了她的胸口之处。 她疼得“嘶”了一声,药罐应声摔到地上,药汁泼了满地。虞枝枝没来得及心疼她熬了许久的药,她忍着痛,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寝屋。 她关上门窗,脱了衣裳,对着铜镜端详,只见铜镜中的自己双眸沁水,鼻尖微红,往下看去,胸脯一片凝脂般的肌肤已经烫得发红,生了好几个水泡。 见状,她不由得情绪更加低落起来。 她看着铜镜发呆,忽听见窗外有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一紧,听出那是郑姑姑的的脚步声。 她慌忙换好衣裳,佯装无事。若是郑姑姑知道她将身上烫伤,不知会不会怪罪她。 毕竟郑姑姑是要她靠着自己的色相去勾搭齐琰的。 想到这里,虞枝枝更加沮丧。 她要完完全全成为齐琰的人,只有这样,齐琰才会相信她,才会有可能纡尊降贵地帮她一把。 她在齐琰这里进展艰难,若是胸脯上留了难看的疤痕,齐琰会对她更加没兴趣的。 外间,郑姑姑的的声音传了进来:“虞氏。” 虞枝枝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郑姑姑走进来,上下打量了虞枝枝一眼,只见她双眸含春,眉眼之间有种别样的媚态,再看她的身上,衣襟松松垮垮,她站着的动作有些别扭,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 郑姑姑含笑点了点头:“总算不是白长这幅模样。” 她听说了今日齐琰卧床不起,后来她还悄悄去看了一眼齐琰寝殿扔出来的褥子,上面有点点血痕。 郑姑姑内心嗤笑,五皇子竟然虚弱至此…… 这虞氏女果然是个妖精。 郑姑姑打量完毕,对虞枝枝说道:“我将你这里的事告诉了千秋殿,贵妃娘娘很满意,打算见见你。” 虞枝枝心虚问道:“见我?” 郑姑姑点头,虞枝枝又问:“现在吗?” 郑姑姑正要回答,往窗外一看,见到赵吉利正往这边走来,她便止住了话头。 赵吉利看见郑姑姑在这里,似乎并不意外,郑姑姑和他见了礼,赵吉利回礼,一切平静。 他们两人各为其主,两人的主子隐隐还在互相防范,他们自己很平静,虞枝枝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虞枝枝问道:“赵公公过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是他的病……” 赵吉利说:“娘子不用担心,已经有医师过来为殿下诊脉,煮好了汤药,只是殿下嫌汤药苦,不肯喝,所以,我特来请娘子过去一趟,给殿下喂药。” 虞枝枝一愣,齐琰是三岁小儿吗? 郑姑姑一愣,一夜恩情,五皇子竟然和虞氏如胶似漆起来,昨夜虞氏究竟是如何讨好的。 赵吉利没注意到两人的微微发愣,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虞枝枝。 虞枝枝不解打开,看到里面包裹的是一些蜜枣,虞枝枝问道:“这是什么?” 赵吉利老脸一红,说道:“殿下让娘子先用一些蜜枣,等会儿方便喂药。” 郑姑姑扫了一眼虞枝枝,目光顿时深远起来。 女郎唇舌香腻,混着药咂吃稍许,不仅缓解药苦,还别有一番滋味。 年轻人呐…… 虞枝枝感到手中的蜜枣像是能烫手。
第18章 奴婢给殿下喂药。 在赵吉利和郑姑姑灼灼的目光下,虞枝枝伸出素白的手指,捻了一颗蜜枣,放进唇中。 甜,太甜了。 虞枝枝转头问郑姑姑:“那我现在……” 郑姑姑及时打断她:“五殿下召见娘子,娘子自然是要现在过去,我那里的事暂且不急。” 赵吉利乐呵呵站着边上,也不问她们讲的是什么事,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虞枝枝于是跟着赵吉利来到寝殿。 垂帷无风而动,里面映出隐约的影子,赵吉利拨开垂帷,虞枝枝看见齐琰斜倚在榻上。 他穿着白绢衣,衣襟处微微敞开,虞枝枝不由自主往那里忘了一眼,她发现齐琰的胸膛看起来是硬邦邦的,莫名有些粗粝之感,并不似他的面容那般秀美。 虞枝枝心头一跳,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连移开眼睛。 看见虞枝枝走进来,齐琰懒洋洋地坐起身来,对她招了一下手。 虞枝枝缓步走过去,她看见榻边的案几上有一碗黑黑的药汤,想必这就是齐琰闹着不喝的那一碗。 齐琰坐在榻上,抬起头看虞枝枝,他挪了一下,拍了拍床榻:“坐。” 虞枝枝忙说:“奴婢不敢。” 齐琰盯着她:“坐。” 虞枝枝不知齐琰在发什么疯,她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她可以不要脸地对齐琰勾缠,但那是夜里做的事,是只在齐琰面前做的事。 眼前光天化日的,还有一个赵吉利呢。 齐琰笑了一下,他伸手,抬起虞枝枝的下巴,故意将药碗凑到虞枝枝唇边,然后像是恍悟,他放下药碗,扭头对赵吉利说:“退下。” 赵吉利早就想走却不敢走,现在得了应允,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虞枝枝本来盼着赵吉利走,但看着齐琰出言赶走赵吉利,她感到更不自在了。 就像他们真的要干什么坏事一般。 虞枝枝可是知道的,齐琰根本就对她没那方面的想法,尤其现在他还病着,想必是力不从心。 齐琰忽然靠近了她:“担心我的病?还是害怕守活寡?” 虞枝枝吓了一大跳,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殿下龙精虎猛,奴婢怎敢揣测?” 齐琰轻飘飘地说:“说是不揣测,可还是偷偷揣测过的吧?‘龙精虎猛’这词脱口而出,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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