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的娘子。 李衍虽才貌无可挑剔,但他会像自己一样呵护她、疼爱她、把她视为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存在么? 从庭院到大门的路如此短暂,顾宜修还没找到答案,等候多时的锣鼓便“咣”地敲响,那一身喜庆的喜婆挥起了红帕子,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到,女婿要过门儿啦!” 大雍的上门女婿,都要一早便守在老丈人的门前,晾上半天以示诚意。然后等新娘子梳洗完毕,吉时来临,便是以锣鼓为号,让新娘子迎新郎入门。 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喜婆在地上放了一只火盆子和许多铜钱,新娘子要等新郎一一跨过,随后才能一同去拜堂成亲。 耳畔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顾瑶的世界依旧是鲜红的,但她听到了稳健的脚步声向她走来的声音。那双黑色的、绣有喜纹的靴子迈过了被视为钱财诱惑的铜钱,跨过了除晦的火盆,终于来到了她身边。 那一瞬间,熟悉的香味在身边站定,周围的空气好似染上了一抹令人面红耳赤的火热。这是她的心上人呀,穿着喜服,站在她身侧,要和她一起恭拜天地父母,成为白首不相离的夫妻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便难以抑制地颤抖,心脏好似要从胸膛里飞出来。 “李衍?” 她小声唤了唤身侧的男子,却没得到回应,那微弱的声音像是一滴水。很快便被嘈杂的乐声吞没。 但她却没有勇气再喊他第二次了。 这一路,李衍并没有按照习俗,牵起她的手腕。于是顾宜修继续搀着她,把二人引到喜堂。 喜堂似乎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吵闹,似乎有一霎那变得沉默起来。顾老爹端坐在八仙椅上,隔壁放了一碗茶,代替他早亡的妻子。 “怎的,再愣一愣,天都黑了。”他拍了拍桌子,似乎唤醒了宾客的兴致,周围的人又开始喜气洋洋地笑起来。只不过不知为何落在顾瑶的耳朵里,竟然有些僵硬虚假。 顾将军独女大婚,虽然没有铺张的场面,但是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有人牵头炒热了气氛,这群人精立刻学得有模有样,喜庆得好似那成亲的新郎官是自己。 那经验老到的傧相嗓门洪亮地喊道:“新郎新娘,跪——” 顾瑶慢吞吞地跪在地上,繁琐的喜服把胸前勒得紧紧的,让她有些难受。 盖头轻轻晃了晃,细碎的流苏露出些许缝隙,她看到李衍也缓缓跪下,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朱红色。 “一叩首,拜天地!” 周围响起了稀里哗啦的喝彩声。 “二叩首,拜高堂!” 顾老爹擦了擦眼泪,把亡妻的茶水洒在二人面前。 “三叩首——” 左右两侧的女傧把二人扶起来,面对面站好。傧相的话便终于重重落下。 “夫妻对拜!” …… 顾家为二人准备了新房,是置于庭院深处,坐北朝南的厢房。 这个房间起初被当作祠堂使用,因为采光好,又清净。结果顾老爹懒得收拾,时间久了索性闲置下来,正巧在这次派上了用场。 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宴席还未散去,宾客大快朵颐之时,新人只能被送入洞房,相顾无言。 有些地方是有闹婚的规矩的,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儿干,便来寻新人的乐子,让新郎官挑开盖头后,做一些上不了台面之事。但是这次顾宜修面带煞气地守在庭院前,似乎连一只偷窥的鸽子都飞不进去。 同外面的热火朝天不同,房间内,喜烛“哔啵”地燃烧着,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顾瑶坐在床榻上,等着李衍用桌子上的玉如意,挑开她的盖头。 但李衍坐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好似睡着了一样。 若不是胸口浅浅起伏,顾瑶都以为顾老爹拿了个人偶来应付自己。可是为什么李衍不动手呢?她肚子好饿,掀开盖头就能喝合卺酒,吃桌子上的点心了。 而且这被褥下的桂圆花生也塞太多了罢,坐着也难受。 “李衍,你是不是睡着了?”她问道:“该挑盖头了。” 对方只是沉默。 “就桌子上的玉如意来就好,快呀,我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回应她的只有肚子咕噜噜的响应,带着小姑娘不忍心发散的怨气。但是李衍依旧没有动作,而且,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等下,今日他说话了吗?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天都没有听到李衍开口,那么自己为什么就确定这个人是李衍,而不是别人?! 一股巨大的惊骇席卷而来,饶是她再相信顾老爹不会傻到坑自家闺女,但这红色的喜服过于刺眼,像一把火一样烧得人心烦意乱。她几乎是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并从床上跳了下来。 久违的世界出现在眼前,小姑娘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头上金灿灿的凤冠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烛光下,床榻边,李衍似乎被她的举动吓到,缓缓抬头,清隽的脸色无任何表情。 幸好,是他,真的是他…… 呼吸似乎又通畅了起来,她长舒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万幸。 “真是的,你为何不理我?”顾瑶把掉在地上的盖头捡起来,放到桌上,顺势坐在凳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一盘盘糕点:“害我一直不等你挑盖头,饿得前胸贴肚皮……” 她迅速塞了几口栗子糕下肚,总算舒坦了不少。房间里弥漫着糕点的甜香,她吃了一会儿发现李衍还是没有动弹,便拿了一块梅花糕递给他。 “你怎么不过来呀?莫要客气,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罢。” 梅花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凑近到男子面前,可是过了许久,顾瑶的胳膊微微发酸,也没见李衍抬起手来。 “还是说你想让我喂你?” 小姑娘笑了笑,凑到自己漂亮的小夫君面前。 他穿红衣可真好看,眉目疏朗,俊逸诱人。 只是一双眸子不知为何淬着一丝冷意,看着些许古怪。 顾瑶以为那是疲倦,毕竟他一早便要忍着寒风等在门前,便不忍再逗他,把糕点塞到他手上。 “算了,还是你拿着……”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谁扼住了脖子,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那宽大的喜服袖子下,一条粗糙的麻绳拧出了一个死结,将李衍的双手紧紧捆在一起。 所以他跨过火盆子后,没有牵过自己,也拿不到桌子上的玉如意,接不了自己递过来的梅花糕。 因为他,根本动弹不得。
第54章 小姑娘犹豫了半晌,最终还…… 顾瑶哪儿能想到是这种情景? 青年冷白的手腕被死死缚住, 麻绳已经勒进皮肉,印出凌虐的红痕。 她舌头打结:“我……我这就给你松开。” 这个死结系得很紧,可以看出来是个熟练的老手, 饶是顾瑶也费了一番力气, 手指都磨破了才解开。 刚刚摆脱束缚,两只手腕便软绵绵地垂下,好似了无生机的芦苇。那深陷肉中的勒痕太过刺眼,顾瑶想碰一碰, 却被人一掌拍开。 顾瑶连忙道:“看着很疼,我只是想给你揉一下, 不会对你做什么……” 李衍的眼中满是防备。 也是, 任谁被做了这种事, 都不会心平气和。顾瑶心虚地看着他:“别生气了, 好吗?” 可是面前之人并不理睬。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瑶, 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 睁着无辜的幼犬一般的眼睛, 祈求着原谅。 但是许久的缄默过后, 她没有听到自己希望的回应。饶是再神经大条, 也察觉出来哪里不对。 顾瑶起身凑近, 一只手握住男人的脖颈。温热的皮肤在她的掌心下跳动,李衍垂下眸子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却见她突然眼前一亮,食指在结喉处迅速一点。 “咳咳!”嗓子突然一阵发痒,李衍咳了几下,下意识伸袖遮住下巴,却蓦地皱起眉头。 手腕一片青肿,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 轻轻一动都是针扎般的剧痛。顾瑶看他这副模样,愧疚道:“你被点了哑穴,我才发觉,对不起。” 李衍怒极反笑,他已经过了气愤的顶点,此时此刻竟然已经有些麻木。 “虚情假意……” 顾瑶听出他口中的冷嘲热讽,焉巴巴地垂下头,不敢直视那双过于冷漠的眼睛。 屋内火红色的喜字此刻看起来都古怪难言,像是血淋淋伤口。没想到阿爹竟然用了这么直白粗鲁的法子,这让她怎敢面对李衍呢? 她嘴唇蠕动许久,也别不出一句话来,半晌直起身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室外的清风袭来,院子里被覆上厚厚的白雪。 只是那么一瞬,刺骨的寒风几乎要把人冻结起来。房间里只剩李衍一个人,他身上的嫁衣刺眼得有些可笑,但是他连脱下衣服都做不到。 疼。 真的好疼。 他摊开掌心,手腕处的勒痕宛如一只流泪的眼睛,红肿可怖。在那其中,各有一道横穿的疤痕,曾是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时,大门又被人打开,顾瑶带着两张湿乎乎的帕子,走了进来。 “我来给你冰敷一下,半个时辰就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她便蹲下,轻轻地托起两只备受折磨的手腕。 冰冷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那片红肿的皮肤,像是蚂蚁啃食一般细细的刺痛。于是,那两道刀疤无法逃避般地被她察觉。 动作微微一顿,小姑娘的目光凝在刀疤上,尔后抬起头,愣怔道:“为何这里会有割伤?” 她如今知晓医术,一眼便看出这陈年的伤口,定是出自一把又快又狠的匕首。 她难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两只手——一左一右,都有一样的伤疤,伤口横穿整张手腕,而落刀之时,定是将皮肉连带着经脉齐齐割断。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让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你回答我,李衍!” 冷不丁地,李衍突然笑了笑。 因为三年前,他得以跪在玄青广场申冤的代价,便是废去双足双手。那一天,清傲的小少爷被人挑断了手筋和脚筋,用膝盖一点一点地爬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为了早已覆灭的李家,为了他骨子里丢不掉的傲气和清白。 那一日大雪和刺鼻的血腥气,似乎又萦绕在鼻尖不散。 “只是被割断了手筋。”李衍的语气听不出悲喜,似乎在旁观他人的故事:“不过,如今已经都接上了。” “那你的武功呢?”顾瑶看起来竟然比他还要痛苦。这让李衍觉得惊奇,只听她颤声道:“你、你的武功呢李衍?” “你觉得他们会留下一个会武功的余孽,给自己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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