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下一秒,只听背后传来男子极近的声音,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片尖锐的磁片划破了喉咙。 “咕……唔!” 汹涌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喷出,将大半张床喷成了血红的颜色,浓郁的腥味顿时在房间里充斥开来。李衍立刻道:“顾瑶!” 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默契地将人一推,而后迅速拿起短剑,朝刺客胸口插|了进去。 “唔!” 一声闷哼,那结实的身体蓦地挺了挺,便渐渐失去了声息。 “你还好罢 ?”小姑娘探了探刺客的鼻息,确定人已经凉透后,转头便关切地问道。 李衍眉头紧簇,看着她身上的血迹,许久才摇摇头:“我无事,你呢?” “如今所见,都是别人的血。” 她的喉咙里滚过一丝轻轻的叹息。 “但是……。” 小姑娘的面色惨白:“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抱歉。”李衍轻声道。 “你为何要道歉?” “这接连行刺皆是因我而起,冲着我而来,却让你也受到牵连……” “这个刺客是二皇子的隐卫,若是讨债,”顾瑶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意:“还是冤有头、债有主!” 李衍点点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毕竟现在并不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这个刺客依旧是隐卫,却不是上一次遇到的那个,说明姬成煜派来的杀手,不止一个。 那另一个隐卫会在哪里? 突然间,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同时涌入两人脑海,他们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贺辽!”
第92章 这个青年,背靠顾家,出身…… 青天府依旧宁静如常, 贺辽的屋子里点着暖黄色的烛火,在月色下显得温暖静谧。 但是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迎面而来。 到处都是血。 四面墙上的书籍上血痕斑斑, 地上都是打翻的卷轴, 和支离破碎的瓷片。看来定是有一番激斗。顾瑶心一沉,连忙呼喊:“贺大人!” 接连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李衍道:“先找一找。” “嗯。” 两人在房间内分开搜寻。这间厢房并不大,只是被密密麻麻的书籍堆满, 十分杂乱。顾瑶找了一圈,脚下突然踩到一个团绵绵的东西。 那是只垂下的手掌, 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 了无生气。 她倒吸一口冷气, 迅速掀开凌乱的书卷, 贺辽的脸逐渐露出来。他斜靠在书架上, 上面的书落了满地, 把他遮住了。 “找到了!”顾瑶连忙喊来李衍:“贺大人在这里!” 李衍匆匆赶来, 伸手探了探贺辽的鼻息, 眼中闪过一丝希翼:“还有呼吸。” 幸好, 人还活着, 虽然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已是命不久矣。 似乎听到了二人的声音, 贺辽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上午还是神采飞扬的,充满希翼的,如今瞳孔涣散,已然是强弩之末。 “二位大人……” “贺大人,你怎么样?”顾瑶道:“我们这就把你送到医馆, 你坚持住!” “我已经……不行了……” 他的胸前被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能撑到如今已是难得。 他看着李衍,伸出手,似乎有话想讲。李衍立刻握住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目光凝重。 “许期……曾来信同我说……他惹祸上身,去避避风头……” “他可说去哪儿?” 贺礼的喉咙滚了滚,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雁郡……” 连城与雁郡相邻,距离不远不近,却一直有车马往来。雁郡势力混杂,临近边疆,若是逃生乃是一条上上之策。 “好,多谢贺大人。” “那信在我怀里,他们没有搜到……李大人……请你拿去……你一定,”贺辽的话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滚出来:“一定要查清此事……我好后悔一开始没有……相信您啊……” “好,贺大人,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让连城的真相公布于众。”李衍沉声道:“本官一定说到做到。” 贺辽的脸色露出一抹欣慰。明明已经气若游丝,那只手却握得那么紧,指尖都泛起清白。顾瑶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心间沉痛难忍。 “贺大人,够了,我们送你去找郎中,你一定会没事的!” 贺辽摇摇头,看向顾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你是女子……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说罢,他的身体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长长的,轻轻的,好似把生机从这具躯体里抽走了。 下一秒,他就这么睁着眼睛,脑袋一歪,静静地死了。 “贺大人!” 顾瑶晃了晃他的身子,还是温热的,明明还是温热的,可惜那个人不会醒来了。他身上似乎有很多谜团等待别人却发现,可他平淡无奇的三十多年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顾瑶。” 李衍轻声喊了喊她的名字,小姑娘这才松开手,使劲摇了摇头,双手紧攥成拳。 “他明明有很多想跟我们讲,为何偏偏没有这个机会?”顾瑶语速极快:“李衍,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多么不甘,多么绝望,好不容易能治好肺疾,他想活下来,却在这个时候……” 却在这个时候,死了。 关于三年前,贺辽有很多事情想讲,他见证了滔天洪水,见证了生离死别,见证了连城最真实最详细的惨状。他想把那三千页的随笔再次记录下来,这是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连城人,留给后人难得可贵的史实,也是珍贵的教训。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有些真相,有些教训,永远地被埋在土里,再也无人知晓。 “我知道。” 李衍伸出手,缓缓地覆盖上贺辽的眼睛,帮他将那双暗淡的眸子闭上,又拿出帕子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贺辽发丝散乱,歪着头,闭着眼睛,身上都是他生前最爱的书籍。一场盛大的葬礼,在此刻已经完成。 而他,安详地断绝了呼吸,像是睡着了。 …… 临行的时候,赵寅又给二人办了送别宴。这次出席的官员不多,气氛也有些低沉。 小小的镇子出了两个刺客,他这个做县令的压力很大,头顶着乌纱帽不晓得还能不能戴稳了。 他给李衍倒了杯酒,胖乎乎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 李衍突然道:“赵大人,正好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 “李大人但说无妨。” “你可认识许期?” 听到这个名字,赵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眨了眨眼睛,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是么,”李衍接过酒杯,看着杯中盈盈的酒水,笑道:“真是无奇不有,这世上竟有人不认得自己的妹夫?” 话音落下,一声脆响,赵寅手中的酒杯失力地从手中滑落,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已经满头大汗,突然间趴下身,“梆梆”地磕了一个响头:“大人饶命!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晓啊!” 这突然的插曲令满场哗然,众人都停了筷子,惊讶地看向那个颤抖的中年男人。 李衍看着他,目光发冷,面上不见丝毫松动。 他语气严厉道:“赵大人一开始便知晓我等目的,为何瞒而不报?” 昨日拿到了贺辽胸口里的那封信,才知晓赵寅有个妹妹,而妹妹的丈夫便是许期。 所以一开始,赵寅全然都在演戏,这个男人将他们引荐给贺辽,害得他们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才知晓许期的下落,更是导致刺客注意到贺辽,杀人灭口。 李衍已经怒火丛烧,恨不得揪起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许期的行踪,为什么知晓他们的目的后,不全力配合?不然贺辽怎么会死! “李大人!李大人,下官不是瞒报,是因为……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凡是沾上那件事情的人,都下场凄惨啊!”赵寅脸色惨白,声音中满是恐惧:“那个县令跳了大坝,一身轻松,可是县丞他贪生怕死,不敢跟着洪水而去,结果有一天……有一天一群人找到他,把他杀了,家里人都屠了,凡是跟他关系好的官员、心腹全都杀光!那一夜,半座城都能听到的惨叫声啊!” 赵寅痛苦万分地捂住耳朵:“许期他若是不跑,我妹妹,还有她年仅两岁的孩子,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三年前,许期带着妹妹前往雁郡,再无行踪。赵寅带着恐惧战战兢兢地活着,生怕面哪一天那群人再找到自己,杀人灭口。 这三年来他没睡过一次好觉,每每闭眼都是明晃晃的刀子,梦中的他像是家畜一样被宰杀,亲人一个个惨死于对方刀下。 究竟是哪方的势力,才能肆无忌惮地屠杀这么多人?又是何等的权势,才能把此事压了下去,这么多条性命消逝得悄无声息。 “所以李大人,下官不是有意隐瞒……是下官实在不想沾染那件事情……”赵寅看着李衍,又一下下地磕着头:“求求你放过我,放过许期吧!他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妹妹还有孩子不能没有他啊!求求你了李大人!你行行好,就这么算了吧!求求你啊,不要去找他……” 在场的人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展开,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李衍看着面前的男人,一下下地磕着头,地上已经有了血迹。 他读的书不多,当上了县令,一辈子也就混到头了。平日里仗着这芝麻绿豆官,偶尔耍耍威风,巴结巴结上层,但凡遇到点大事儿便不管不问,在百姓中也没有什么声望。 但是为了亲人,他弯下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磕得发丝散乱,发冠掉落,花白的头发散在肩头。 一双手摁在了他的肩膀,赵寅愣了愣,抬头看到李衍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 青年风姿绰约,面容清隽,好似一颗熠熠闪光的明珠,跟他们比是如此的明亮,如此的鲜活。 他看着自己,伸手掏出一张帕子,送到自己面前。 “赵大人无需担心,若是能找到许期,本官发誓定会护他周全。” 他的声音如此坚定,好似一束光冲破了乌云,洒落地面。赵寅嘴唇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伸出手,接过帕子。 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李大人,为何您要如此执念?” “正如你为了保护你妹妹,敢铤而走险,我亦是有如此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他们这些幸存的生者,无一不背负着逝者的枷锁。赵寅也好,李衍也好,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总是清醒地痛苦着,痛苦地苟活着。 赵寅将妹妹一家送往雁郡,一辈子都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哪怕代价是永生不与昔日相依为命的妹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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