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于这些撼人的大战之中,不觉暮霭已沉。 岳珈放下书册揉了揉眼,困意席卷而来,倚着书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回去?” “人不是你送来的吗?” 突然闯入耳中的对话吵醒了岳珈,睁眼一片漆黑,只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 薛声说:“那还不是怕你前姐夫对她不利,我一寻思,整个长安城哪还有比太子府更安全的地方。” “托国舅您的福,我这个太子只能日日躲到兵部去,三更半夜才敢回太子府。” 原来,元荆早出晚归并非忙于公务,只是为了躲她。 烛光渐渐明亮,岳珈下意识缩了脚,借着书架遮挡自己。 “又不是我叫你躲着她的。”薛声好动,在书架来回走动,翻看书籍,离她仅几步之遥。岳珈心跳加速,把身体缩得更紧实,她想听一听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事被蒙在鼓里。 元荆说了句:“别弄乱了。”薛声闻言便停了手,老老实实找了个位置坐下。 岳珈长舒一气。 “说正经的,康睦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岳珈在你这里躲一辈子。” 敬国公府嫡长子康睦,原本是长安三大世家中的世子爷,也是安玉公主元彤的驸马。可如今,因其子康宝丰涉嫌叛国,康睦管教无方被褫了世子爵位,元彤也已与他和离。 从众星捧月的勋贵,沦落成长安众人的笑柄,康睦将这一切归罪于岳珈,暗中谋划要取她性命。 薛声提前得知了消息,恰巧她与公孙屏喝醉了酒,公孙屏寻他帮忙,他便顺水推舟把人藏进了太子府。 “再等几日吧。”元荆深锁眉头,问他,“康睦那边仍未有动作?” “探子天天盯着,康睦虽是个草包倒也不是傻的,岳珈日日称病不出肃王府,他怕是也怀疑其中有诈。”薛声左左右右地活动脖子,这几日他光是看探子传回的密报都得看得浑身酸痛。他道:“要不还是直截了当些把康睦办了,别想着动敬国公的事了。” 康睦以前风光得意的时候做了不少腌臜事情,要除掉他并不困难,但元荆想要的是整个敬国公府。康氏一族心不在社稷,留在朝堂里终究是个隐患,就如同他腕上这个伤口,虽于性命无碍,但偶尔发起痒也让人浑身不自在。 敬国公老谋深算,如今更是事事谨慎,难寻破绽。反倒是康睦为人冲动,若能好好把握此事,或许能将敬国公府连根拔起。 薛声看着元荆的愁容暗暗感慨,若牵涉其中的人不是岳珈,以元荆的性格定会让那人作饵诱敌,而且他也一定有信心能保得万全。 岳珈在角落里听了个大概,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卖到太子府来。康睦要对她不利,她就只能躲起来,让元荆和薛声去想法子应对?那她何异于一个废人呢? 岳珈想站身,然而坐得太久双腿发麻,起身时没能站稳,手肘撞向了书架,架子上的书册稀里哗啦落了地。 “何人!” 元荆和薛声立时警觉,箭步过去一前一后守住了书架,结果见到的却是揉着手肘的岳珈,两人面面相觑。 “我不是故意躲在这里的。”岳珈本想威风大气地走出去,告诉他们自己可以去引康睦动手,现在反倒像做贼一样,半点气势也没了。 元荆看了一眼她角落里那本无名的书籍,只嗯了一声没再细究。 “还以为你早睡了呢,正好有些饿了,走,一起吃宵夜去。”薛声变脸的速度一如既往,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她本就该在这里,“明月楼新来了个庆州厨子,那手艺真叫……” 薛声拉着她往外走,岳珈轻巧地挣开了他的手,直截了当地拆穿了他:“早都宵禁了,吃什么宵夜。”她知道薛声有意为她解围,但比起这一时的尴尬,康睦的事情更重要。 她直视着元荆的双眼,昂着头正色问他:“如果我离开太子府,康睦会对我动手是吗?” “是。”元荆知道,以岳珈的脾性一旦知道此事必然不肯龟缩避祸,既然天意要让她听见真相,他也无谓再做隐瞒。 “你有把握能对付他吗?” “有。” “我信你。”岳珈道,“也请你信我一回。”
第56章 公主 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上, 一辆水蓝色的华盖马车分开路上行人,车轮碌碌,风风火火往城外观音寺去。 出了城门, 叫卖声远了,终于能静下来说话。 安玉公主元彤开口道:“没想到你肯与我出来。” 岳珈攥着帕子,掩唇低咳了两声:“病了多日不见好, 既然公主说观音寺的龙泉有奇效,一试无妨。” “看来你还是不信我。”元彤心知她不是个信佛的人, 此行必定另有原因。她道:“康睦买凶想取你性命,想必薛声已经告诉你了。” 元彤开门见山, 岳珈瞬觉得轻松不少,省了拐弯抹角扯谎周旋。她放下帕子, 道:“公主明知我身边危机四伏还肯与我同行,难道就不害怕吗?” “在长安城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何尝不是危机四伏。”她曾是康家的人,即便已与康睦和离,可陛下始终怀有芥蒂。三个月了, 她多次求见都被驳了,连送入宫的中秋贺礼也原样退了回来。 元彤不由冷笑, 当年要她嫁予康睦的是她的父皇,如今因她嫁过康睦而对她生厌的, 还是她的父皇。她不知道会否有一日,自己与儿女会被遣出长安, 甚至是一条白绫永绝了后患。 马车陡然停下,一个颠簸令她们往前一倾, 随之便听见一阵刀剑相交的打斗声。 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一出城就遭了康睦手下的埋伏。 元彤挑开车帘看了一眼, 康睦养的酒囊饭袋如何能是金吾卫的对手。 “我原以为你是想让我劝康睦收手,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只要随便抓一个刺客回去拷问,康睦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可这些金吾卫却并没有留活口的意思。元彤心中了然,岳珈与元荆想要的,是整个敬国公府。 浓重的血腥味漫进车里,岳珈心里犯堵,同是大数子民却要这般自相残杀。 但愿一切能早日结束。 “确实想请公主劝康大公子一句。”岳珈道,“明日西宁国的使团便要到了,他若真想取我性命,那才是最好的机会。” 元彤先是一愣,转而哂然一笑:“康睦的胆子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 “若是我已抓住了一个刺客,很快就能揪出他是幕后主使呢?” 以敬国公府如今的局面,若是康睦惹了事,敬国公必定断臂自保,这的确是可以将康睦逼上绝路的办法。 然而元彤仍犹豫不决。 岳珈沉眸,毕竟元彤与康睦夫妻一场,她不愿相助也在情理之中。若真是如此,他们也还有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她道:“你若为难,便当我今日什么也不曾说过。”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该为难的人是你。”元彤缓慢抬头凝视岳珈,眼眸中似有些担忧,只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岳珈何尝不知这是一步险棋,若是计划出了纰漏,康睦成功了,她性命难保。即便康睦败了,她设局引他破坏两国邦交,但凡被人抓住一点把柄便是不赦之罪。 “我又有何为难的,食百姓之邑,理当如此。”既然不能上阵杀敌,能帮他铲除奸佞也算是她在长安能做的唯一事情了。 元彤闻言微怔,她原以为岳珈是为了立个大功,好让岳氏一族在长安城站稳脚跟,甚至趁机将康家势力收为己用,却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胸怀,倒让她这个公主有些羞愧了。 “我可以答应你。”元彤深深吸气,空气里的血腥味令人反胃,“但你们须答应我,无论事情是成是败,都不可殃及我的儿女。” 元彤虽已与康睦和离,但儿女们终究还是姓康的。 “这是自然。”岳珈答她,“太子说过,绝不会伤害自己的骨肉至亲。” 有元荆的承诺,元彤也便放心了。 武昭十九年的深秋,西宁国使团抵达长安。 大部分的使者都留在了驿馆,澈玉公主与一小支随护径直入了太子府。陛下还准了侯贵妃出宫,为澈玉操办接风宴。 按说和亲公主到了大数,即使设宴款待也该设在宫中,在太子府邸接风洗尘的倒是头一遭。而且这宴席是由侯贵妃主持的,帝后皆未列席,瞧着倒像是寻常家宴。 平日里的太子府冷清得像个垂暮的老者,侯贵妃领着几百号人进府张罗,又是张灯又是结彩,就像是通了气血脉络,一下年轻了起来。 不过半日光景,宴席已筹备停当,半个长安的贵人都应邀到了太子府。 岳珈也在其中。 岳珈与肃王妃、熙蓝一同赴宴,以前她也常参加这样的宴席,只不过都是跟在熙蓝后头,正经吃席还是头一回。 肃王妃向来是个好交际,拉着她与各家女眷寒暄,岳珈不擅言辞,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只微笑点头。 夜幕拉严的时候,太子府上了灯,澈玉公主的接风宴才算开席。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宾客们都坐定吃了两三杯酒,澈玉公主才挽着侯贵妃的胳膊笑嫣嫣走出来。二人举止亲厚,母女一般。 宾客们纷纷议论,说是侯贵妃对这个未来儿媳甚是满意。 又不知是谁说了一嘴:“瞧这澈玉公主的模样,倒与襄乐县主有几分相似。” 岳珈诧然,抬头细看澈玉公主的面容。眼眉之相似,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怪不得太子当初会喜欢上襄乐县主,现今却又没了动静。想来是当年太子出使西宁之时已与澈玉公主生了情愫,碍于两国交恶,求而不得,这才寄情于襄乐县主。如今两国交好,自然也就不必退而求其次了。” 宴上的妇人们拿帕子掩唇议论了起来,那些声音刺耳得厉害,句句如细针一般扎进岳珈耳里。就连熙蓝听了也觉生气,站起来想替岳珈出头,刚一起身就被肃王妃按下:“瞧瞧这是什么场合,不能惹事!” 肃王妃悄看了眼岳珈,脸上蒙了层乌云似的。毕竟这样的闲话,任谁听了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熙蓝气呼呼坐下,嘀嘀咕咕说:“那什么西宁公主扭捏得很,哪有多福好!” 她这一句孩子话,令岳珈心里舒畅许多。 三巡酒过,澈玉捧着杯子过来,放着满桌想与她亲近的命妇不去理睬,独向岳珈敬酒。 “久闻县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澈玉的身姿软绵绵的,脸上又总是笑盈盈的,就像三月里开在风中的娇花。而岳珈,更像株硬朗的竹子。 澈玉掩面饮酒,又让侍女再斟了一杯,仍敬岳珈:“听闻早前太子与突厥苦战身陷险境,幸得县主相救,这杯再敬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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