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还是头一次看李泌使剑。 瞧他剑法纯熟,和萧戡打得有来有回,不似新学者,三娘顿觉自己不够关心朋友,竟是不知晓李泌剑法也这般了得。 看得她都都点手痒了,对萧戡说道:“你比够了就换我来。” 萧戡正在兴头上来着,听三娘这么说立刻接话:“你先等着,我一时半会是不会输的!” 结果李泌趁着他分心和三娘说话一下子挑掉了他手里的剑。 三娘看得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挤兑萧戡:“这下我不用等了。” 萧戡不服气地道:“不算,这哪能算数,都是你和我说话我才分了神。” 三娘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分神,反正剑被人打掉了就是输了。哪有游侠儿能丢掉自己的剑!” 这时绕梁已经帮三娘把剑取出来,三娘拿过自己的剑对李泌说道:“你不用让着我,我们点到为止地比划比划就好,比完正好吃饭去。” 李泌点头。 两人便在庭院中相互拆起招来。 李泌常年习道,使起剑来很有些以柔克刚的道家之风。 三娘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索出破他剑法的关窍,最后索性喊了停手、把剑一收,哼唧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用膳去吧!” 萧戡可算逮着机会嘲笑回来了:“你再打下去也会输的。” 三娘道:“阿泌比我年长六七岁,我输了有什么稀奇的。我又不像你,总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天下第一。” 她骑马练剑可都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又不是想争强斗勇。输赢根本不重要! 几人分席坐定,三娘便好奇地追问李泌:“你这些年是躲在终南山里头练剑吗?” 李泌道:“小时候便学了,这几年闲暇时也会练练。” 山中的日子是很平静的,他每日无非是读书修行,空闲时间自然不少。 三娘又问:“你这次下山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李泌笑道:“受人之邀要去华山一趟,经过蓝田县时想起有人说你跟他讲你隐居终南山的朋友不来看你,所以趁着时辰还早来一趟。” 三娘:“……” 看来终南山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竟真叫裴迪把话传到李泌耳里了。 长安洛阳一带的终南山、华山以及嵩山都是隐居爱好者的常驻地,李泌在华山那边有朋友也不稀奇。 三娘说道:“我当时是和裴先生开玩笑的。你就算十年八年不来见我,我们的情谊也不会变!” 旁边的萧戡闻言露出酸倒牙的怪表情。 三娘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作乱。 三人也确实没有生疏,边吃吃喝喝边叙旧,饭后还小酌了几杯。 等到天色擦黑,萧戡便很熟练地邀李泌去他家住一宿再出发去华山。 三娘这边住着的大多是女孩儿,男客是不好多留的。经由李俅上次提醒以后萧戡就很有这个意识了! 李泌没有拒绝,在萧戡家借住一晚,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华山。 李泌前脚才走,二老的搬家队伍便到了。 他们还在城门口碰了面,所以郭家祖父见到三娘时还询问:“李家那后生是来找你的吗?我记得他好像在终南山里隐居?” 三娘没想到两边还能碰上,点着头答道:“他要去华山那边,顺道来蓝田县看看我们。” 见三娘神色如此,不见半分紧张和遮掩,二老便知那李家后生在她心里也是光明坦荡的好友关系。 明明孙女身边不缺适龄未婚人选,她怎么就一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 愁人哟!
第98章 关于身边长辈们或多或少的操心, 三娘是不晓得的,二老搬过来了,她高兴得很。 即便人一天天长大, 心里头总还是期望回到家能见到亲近的家人,尤其是像三娘这种从小家中和睦的,离家久了难免生出诸多思念来。 不想翌日一早, 隔壁也陆续有仆从来来往往地往里搬东西。 三娘本也没在意,结果出门时撞见个熟悉的管事,讶道:“您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管事竟是越国公府上的,三娘去寻钟绍京的次数多, 一眼便认了出来。 管事没想到能叫三娘撞上, 笑呵呵地说道:“国公爷没与您说吗?这宅院是国公爷年前盘下的,一直在修整, 如今总算差不多可以搬进来。” 三娘睁圆了眼。 她去拜年的时候钟绍京都没讲过这事儿, 只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听她说舍不得贺知章也舍不得他。 没想到隔壁居然是钟绍京买下的! 这人居然!偷偷买她隔壁的宅子! 哪怕已经认识钟绍京这么多年,三娘还是觉得他老人家的性情着实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管事清点完搬过来的东西, 赶回长安向钟绍京复命。 顺道说起被三娘撞见的事。 钟绍京哼道:“知道了就知道了, 又没打算瞒着。” 哪怕是搬去蓝田县,钟绍京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肯定得让人把宅院收拾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才过去。 既然已经准备停妥,钟绍京便让人去跟贺知章这个老朋友讲了一声,说自己去蓝田县小住一段时间,往后喝酒不必喊他了。 事实上钟绍京和贺知章那些朋友也不太处得来(主要是他说话爱带刺), 这些年渐渐地已经不去赴宴了,如今也只是跟贺知章道个别罢了。 这才得知钟绍京早就把宅子买好了的贺知章:“……” 不是, 你不声不响的,搬去蓝田县做什么? 长安城已经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贺知章也知道钟绍京鲜少遇上聊得来的晚辈, 倒也没有拦着,只说等得了空要做过钟绍京新宅作客。 钟绍京其实也在东宫挂着个官职,不过他向来是不必上值的,想去哪便去哪。 去蓝田县的路修得不错,一点都不颠簸,钟绍京下午就到了。 郭家祖父知晓搬来的是钟绍京,第一时间便过去拜访。 钟绍京说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待三娘是真的好,送的那些名家真迹他这个当祖父的都送不起。 郭家祖父不觉得钟绍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这般优待他孙女。 这是三娘自己结下的缘分, 只不过三娘自己事情多,他这个当祖父的当然得帮着走动走动。 钟绍京见了郭家祖父,也没说什么带刺的话。 听郭家祖父说三娘去年冬至已经开始酿酒了,两个好酒的老头儿便一起去看三娘酿酒的地方。 米酒这东西看似简单,实际上七八月就要开始准备,大雪那日开始摊晒米饭,到冬至天气愈发冷了,便可以下缸酿酒。 三娘来的时候正是八月,被人赠了些好酒药,这才生出亲自酿酒的想法。她不是爱说大话的人,要是自己没把握,去岁也不会与李白他们说今年要送他们酒。 三娘回到家,就知晓两小老头儿在酿酒那院子里看东看西瞧了半天,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她刚寻过去,就听钟绍京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开口就问:“你怎么才弄这么一点,开春怕是榨不出几坛。” 三娘道:“我又不是要卖酒,能酿出来就不错。酒不在多,好喝就行!” 钟绍京道:“我看也未必好喝。” 三娘:“……” 好气哦。 好端端的一位国公,为什么长了嘴巴! 别听钟绍京说得挺嫌弃,末了他又来了句“榨出酒来先给我尝尝,不好喝就别给旁人送了”。 三娘能说什么,三娘只能随他去了。 多了几位长辈在身边,三娘每日下衙都更开心了。她还把郑莹和两个学生介绍给郭家二老认识,平时她们三个经常跟着三娘,到家里来也是常有的事,还是得相互认识认识的。 郭家二老早就知晓她收了学生,见两小孩只比三娘小两三岁,却心悦诚服地缀在三娘后头当小尾巴,自是很为自家孙女骄傲。 过了晦日,萧戡才知晓新昌公主也在辋川那边弄了个别业,还招呼他逢上假期便过去住上几日。 萧戡忍不住和三娘嘀咕:“她怎地跑辋川去了?难不成是听你老师说辋川那边风光好?” 三娘道:“你娘应该是想多见见你。” 萧戡道:“我有什么好见的,过去十几年不是天天都见。” 三娘和他分辨起来:“就是因为以前天天都能见着,如今见不着了当然会想念你。你要是平时得空了便回家一趟,你娘也不至于琢磨着到蓝田县置产。” 萧戡的情况和她不一样,她有正经官职在身上,等闲不能离开自己任地。 萧戡可是想去哪便去哪,他是能时常回长安走动的。 可惜萧戡压根没有这么细致的想法,一脸敬谢不敏地说:“回家又没什么意思。” 三娘不再劝他。 说萧戡不体恤新昌公主,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执意离家,走上这条许多人并不看好的路。 过去很多次母亲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她都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只是母亲偏爱她,不忍把她拘在家中,一直没把“不如别考了”“不如别去吧”之类的话说出口,她便装作不知母亲心中的忧虑与不舍。 说到底,她们都是仗着母亲的偏爱而已! 除了新昌公主的别业落成,李腾空也搬来了,三娘便择了个休沐日过去见自己的好友。 李林甫为她修整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道观,背山临水,松竹繁茂,还是冬天景致便很不错了,想来待到春暖花开时节应该更宜居。 观中还有几个原本就在的女冠,俱是品行端正、潜心向道之辈,断没有淫祠野庙那些腌臜事。 李林甫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又花钱把整个观都翻修了一遍,李腾空搬过来自然没人会为难她,住的院子也是单独的,不管是清静修行还是招待朋友都很相宜。 三娘与李腾空坐下论道半天,感觉整个人都空明了许多。 末了她还一点都不见外地捞过李腾空的琴给她弹了几曲。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李腾空素来都喜欢清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话多到永远说不完的朋友。 话讲够了,她还能给你弹琴。 所谓的一个人堪比千军万马,说的可能就是三娘这种人了。 三娘则觉得是自己让李腾空来蓝田县的,怎么都得多陪陪来投奔自己的好朋友。 听到李腾空让她走,她还很有些意犹未尽,坚持不懈地对李腾空说道:“你再给我指正指正,一会我准备去看老师在不在。最近我都没空练琴,怕生疏了,得在你这抱抱佛脚。” 虽然弹琴作画只是聊以娱情,可人准备去见老师前总是觉得自己该做点准备的。 李腾空便又凝神听她弹琴,不时点出她的几处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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