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解决南涝北旱,谈何容易? 纵使派千百人来挖沟建渠,将南方的水引至北方去,也需要大量时间。 且中华国土地势南低北高,在这工具匮乏的年代,水又该如何处置才能倒流向高处去? 青黛暗自忧愁,思来想去,考虑了很多事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秦肆说一说,若是这办法不成也就罢了。 等外头的雨势小了些,她才撑了一把油纸伞去找秦肆。书房寻不得他,原来是在明间,他正来回踱着步子,隐隐可窥见其烦躁的情绪。 秦肆与江知府、好些个地方知县都谈了好几场,却没能得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策。 如此这般忧郁堆积下来,他的胸中便缠着一股闷气,竟叫他百般不舒坦,只有如此来回走动,才星星点点地解了闷。 这时,却瞟见朦胧细碎的雨里来了一个瘦长身影。 秦肆抬眸见来者是青黛,他的步子便停了下来,微微凝眉看着她。 青黛放下油纸伞,微微抖了上面的水渍便将其靠在一旁了,转身对着他柔声道:“督主可是在担忧着南涝的事?” “嗯。”秦肆低应了一声,便望着明间外淅淅沥沥的雨帘。深邃璀璨的瞳孔里照入点滴湿气雨水,神色格外专注。 青黛犹豫了一下,便试探着说道:“妾身想到一个法子,督主可否愿意听妾身细细说来?” 秦肆似是并不抱什么希望,只轻颔首应允了去。 青黛便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娓娓道来,秦肆起初还面朝着雨水暗自思量,后来似是听得有些上心了,转身过来瞧着青黛。 青黛慌觉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刚想停下,秦肆却让她继续讲下去。 他眸色深深,等到听完了,便又开始背着手在明间里来回踱步了,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见他正凝神思考着,并不注意周遭。青黛便不再打扰他了,至于具体该怎么着手,也是秦肆该考虑的事情,她不便过问。 她福了个身,悄悄地退了下去。 撑着油伞还未走远,就听得身后传来秦肆吩咐手下的声音。 “去把江知府叫来。” 解决南涝的事情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不过几日,秦肆便与江知府等地方官员讨论了如何挖沟建渠的事情,又派专人画了草图。待一幅图画出来了,秦肆每每都要去相应地段勘察。 如此这般,秦肆近日一直都在外头顶着日晒雨淋地奔波。经常是忙到了深夜才回来,繁忙时,更是好几日都不曾回宅子里。 青黛也有些心疼秦肆,暗自感叹,他倒是真心想解决这个天灾的。 秦肆不在这宅院里,倒是多了几分冷清。她每日看着窗外无变化的雨帘,也觉得孤寂无趣至极。 她思绪幽幽地转儿,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秦肆不在这了,好几日都不曾回来。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图纸上,没有人在宅院里盯着她。 青黛眸光颤动,隐隐地觉得自己已经能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发觉了这般机遇,她那沉着的心竟然又一点一滴地燃烧起来。 她能逃走了? 若是能逃得,当然是好的,若是逃不得…… 青黛不合时宜地想起秦肆的模样,柳眉便轻拧起来。 若是逃不得,便是死路一条罢。 青黛当晚就听闻秦肆早归了,人刚回到自己屋里。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想着自己临走前,再去看他一眼。 她动了身子,前去寻他。 此时夜晚已拉开寂静的帷幕,树条迎着夜风摇摆,沙沙作响。疏星散围在温媚的圆月旁边,光线更显得柔弱。 她至了秦肆屋前,见窗户纸隐隐透着里边昏黄的烛光,知道他还未歇下,青黛便轻轻地敲了敲木门,柔声朝着里间道:“督主。” 稍微等了一会儿,便听得里头传出如清泉般清冽的嗓音,“进来。” 青黛推门而入,眼眸刚抬起便怔住了。 他似乎是刚沐浴完毕,身上还有些残存的温暖水汽。 随意散着黑发,,鼻梁高挺,俊美脸庞风华绝代,竟带着一股平日不可多得的美艳。 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秦肆的身影颀长挺拔。他早就褪去沉重的玄色衣裳,现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里衣柔软贴身,隐约能见其高大而精瘦的身形。 衣带随意地束着,领口处也有些松松地敞了,微微露出胸口处线条流畅的肌理。 这,完全是平日窥不见的模样。 青黛脑子似乎突地一下就断了弦。 秦肆察觉青黛惊讶的模样,他原本浸了水汽的柔润眼眸急速地掠过一丝森冷,似乎极度不喜有人看了他的身子。 修长白净的右手一抬起,便迅速披上一件墨色长披风,遮隐她探寻来的目光。 青黛被那披风划动的风吹回过神,暗骂自己怎么就突然迷了眼。 秦肆身为宦官,最是不愿别人看了他那残缺的身。 青黛无意中惹了秦肆,见他长发未束,她便主动上前示好去,“妾身为督主束发罢?” 秦肆冷淡地应了一声,并未阻拦。 屋外点点碎星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珠玉。夜风声音稍大,吹得树叶翻飞,隐有夜雨之势。 屋内一灯如豆,烛光微晃,铜镜幽黄,气氛温柔。 青黛在铜镜前,用着干燥的帕子擦拭去残存的水汽,等待发丝干了时,便用檀香木梳梳理着秦肆的墨发,指尖偶尔会触及他脖颈的温热皮肤。 她有些怕秦肆发难,抬眸看他,却未见他有恼意。 他的发丝柔顺地放下来,的确是少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气。除却刚才突然冒出的冷意,他现在静下来便表现得很是温顺。 她不禁打量起秦肆不可多得的沉静模样,眼眸转动着,却忽然发觉他的侧脸都瘦削了不少。 他这几日都在忙中,哪有好好休整的时间? 她心里不禁冉起一种错觉,秦肆并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乱臣贼子,而是一个心系黎民百姓的忠臣良将。 这段时间,他的心思像是摆在了明面上。明明白白,没有半分造假。 很短暂,却也很真实。 可秦肆终究是秦肆,不会一生都待在临安城的。只要他回归了朝廷,便又是那个权倾朝野、视人命如草芥的东厂恶人。 他的身上有太多阴沉可怖的东西,她触不得,也不敢靠近。 思至此,青黛的心头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卷起波澜。 秦肆稀松抬眼便在铜镜中窥得青黛不同于平时的黯淡表情,他那双若渊的眼睛里划过一线流光,冷声道:“怎么?” 她摇头,隐去失意神色,“妾身只是觉得督主每日奔波劳累,十分辛苦,有些感伤罢了。” 闻言,秦肆略本还轻蹙着的眉头便解开了些,她倒是有心,还知道体量他。 他顺势想起那正在有条不紊进行中的计划,眸光不知不觉温和了一点,微叹道:“再过些时日,本督便能彻底地将所有的差事,都交给江知府等人。” “到时,也该启程回京了。” 青黛闻言,面上微微闪过一丝惊诧。 这日子过得这般快,都快要回京了去? 她暗暗思忖,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该加快动作,快些逃出去罢。
第22章 掩人耳目 深夜,周遭都漆黑了下来,晚风徐徐。 青黛自从秦肆那儿回来,便一直失神地坐在院子里。 下意识仰望天空,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暗的星。月儿在动,星也在动,她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夜色之中似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院子里的池塘,伴随着星星雨点,嵌着鱼鳞似的一片一片的水波晃荡着。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光不停地流动。 对面是繁密的绿树,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昏黄的石灯光线,没精打采的。 这般熟悉厌倦了的景色,此时也觉得宁静悠远。 一阵有些急的脚步声传近,青黛抬头便见侍女翠翠在夜色中赶来。 翠翠见着外头下了毛毛雨,青黛却还在院子里待着,衣襟上都沾着好些个雨印子了。她不禁赶紧地催着青黛,“夫人,快些进屋子里去,免得着了凉。” 青黛回过神,“哎”了一声便和翠翠一同进了屋子,还未站稳,翠翠便从怀里拿出抱着的东西来,像是衣裳的模样。 她一直紧紧地抱着,没让雨淋了去。 翠翠将衣裳翻开来,微露出在衣裳前襟绣着的简单花色,她道:“夫人,这是奴婢平日穿的衣裳。夫人今日不是说心水奴婢衣裳的刺绣罢?” “快趁着夫人的新衣裳还未裁成,赶紧让裁缝照着这花儿刺绣的模样绣上去哩。” 不过,翠翠有些不明白,她衣襟上的花不过是寥寥几线的金丝菊,有什么好看的? 翠翠见过裁缝手里完成的几件衣裳,那才是惊艳。她说不出是什么的缎子,只觉得那布料看着就十分的柔软,不知穿在身上又是何等的舒适。 那衣裳上边的刺绣,光是那鸟儿刺绣就用了二三十样线,鸟冠子嫩黄,翠鸟的眼珠子鲜亮亮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翠翠心道:宅里的那位冷面主子对夫人可真好,可惜夫人却都是不知道的。 青黛接过了翠翠手上的衣裳,瞧着那前襟的绣花儿,又用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半晌才抬头看向翠翠,眸中似是流露着半点寂色来。 “翠翠,这衣裳,我可能会晚些才能归还于你了。” 翠翠一听,倒是捂着嘴羞羞地笑了起来,“夫人这是何话,您能看得上这刺绣,翠翠就已经很开心了。即使您将衣裳收了去,也不算什么的。” 青黛一怔,翠翠这般真心待她,倒显得她十分虚假。抑着心里微微的惆怅之意,又与翠翠细细地说了会话儿。 待到了二更天,屋里才只剩下她一人,她吹熄了灯,摸着黑到床上去。 盖着锦被,空气有些湿凉,耳边充斥着淡淡的雨声。 即使眼眸已有些酸涩地想闭去,脑中却依旧振奋得不行,丝毫没有睡意。 明日…… 就是明日了。 她打算离去。 脑海中不断幻想着自己从宅院中逃出去、在山野中惬意生活的画面。一会儿又想着自己未能成功逃出去,反而被秦肆抓着、一举扭断她脖子的画面。 憧憬和恐惧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丝丝缕缕的,终究是前者占了上风。 青黛轻轻叹口气,不舒适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脑中活动得厉害,想了又想,不知到了何时才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过去。 待到翌日一早,天色微微泛着鱼肚白。翠翠按照平时的时辰来伺候青黛起身,她在门口轻敲着门,“夫人,是翠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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