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点胭脂了。 青黛肤白如新剥鲜菱,眼下却稍稍地有些青黑,似是昨夜未睡好的模样。 翠翠不禁想起了府里的主子,昨天夫人自送了桂花糕去了书房见主子。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头了,足足到了夜黑时分,夫人才被主子送了回来。 那时的夫人就已是十分疲惫的模样,似是被主子欺负了许久。 翠翠心里不禁徐徐地叹了声气,给青黛上了些粉,才堪堪地遮住了她眼下的颜色。 唇上再点了点海棠红的口脂,她便又成了香腮如雪的美人哩。 今日温度有些低了,她便给青黛加上一层银鼠坎肩。保暖的同时,也给温柔的青黛添了些婉转的灵气。 待妆成、衣成,青黛便从梨花椅上起身来。 一旁一直等待着的小竹子见状,又是绵长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来,懒懒道:“总算是好了,夫人是不是该出门去哩?” 青黛知晓小竹子等久了,稍稍带着歉意地笑道:“是哩,待会在街上给你俩买些小吃食罢。” 小竹子一听,立即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雀跃道:“夫人最好了!” 一旁的翠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贪吃鬼,一听到吃的就变个模样儿。” 小竹子哼了一句,“说什么呢?难道翠翠你就不贪吃了吗!” 二人又开始日常的拌嘴了。 青黛无奈地笑了笑,便移步先开门去。 木门刚打开一个缝隙,就有细细碎碎的小银豆似的东西飞了进来。 青黛一怔,还不明白这是为何。细细往外瞧去,发现屋外竟已经开始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初雪。 雪花成团的飞舞着,像小雨点,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地在世间挂起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幕雪帘,冬日悄悄地来临了。 她心思起伏得厉害了些,眼眸也晶莹的亮了起来。有些欢喜地推了门出去,眼前便被雪白颜色沾满了。 鹅卵石小径已经看不见了,被一片薄薄的雪层取代。她走了几步,绣鞋踩在雪上便留下了一串不深不浅的痕迹。 伸出手来,细碎雪花飘落在白皙手掌中,很快地就被体温融化了去。 抬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那古朴的房舍都被白色笼罩住了。 院外,瞧得更加清晰。一望无际、鳞次栉比的积雪的屋脊,黑白相间,构成一幅十分别致的画。 远处的黛色远山,隐隐约约,好像在雾中,宛如在云里,显得特别仙气空灵。 青黛喜欢这漂亮的雪,她在宫中时,并没有闲暇时间细细赏雪的,总是要忙于伺候太后。 现在的一切皆慢了下来,她总算是有机会赏雪了。 “咦,今日已经开始下雪了呀。” “惊奇啥?最近天突然冷得厉害,就是要下雪的意思了哩。” 背后传来了翠翠和小竹子的对话声,青黛才回味过来,今日还要出门去呢,改日再细细地赏次雪罢。 她带着二人便往院外走去,翠翠和小竹子两个小孩子,一路人还在不断地拌着嘴。 一个说雪是雨变的,一个说是有雪神在天上施法降雪。 青黛听着不禁捂着嘴轻笑一阵,待她抬起头来,视线中已经渐渐地走入了一抹玄黑色身影。 正是刚从宫中回来的秦肆了。 他穿得不多,仍旧是着一身官服曳撒,下摆在走动间摆出一道道漂亮的弧度,玄金的刺绣在细碎的阳光中轻闪着。同色皂靴踏在晶莹雪中,悄无声息。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举着纸伞遮蔽雪花的小内侍,内侍个头矮了好些,愈发衬得秦肆修身玉立。 秦肆似是也发觉了她,从远处便投过幽幽的视线来,那眼神里的况味却叫人瞧不清楚。 青黛浅浅地呼吸着,嘴中吐出的气息皆变成了一阵热热的白。 不知是不是今日穿得厚了些,直叫人心口发闷,脸颊不断地发着热气。 青黛看着他,直到二人互相走近,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他们似乎都忽略了各自下属的问候,眼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对方。 秦肆一脸淡漠,随意地转动着漆黑眼眸,目光稍稍地落在青黛身上。瞧见她的云鬓上都落了好些雪,白绒绒的一小片。 有些细小的雪花还落在她的眼睫上、白皙干净的脖颈上,锦毛的衣襟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脆弱的脖颈,遮住一片如玉石般的颜色。 他微微蹙眉,那只修长漂亮的大手便接过内侍手中的纸伞,朝着青黛头上遮去,轻启着薄唇道:“怎么不撑伞?” 说罢,秦肆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小竹子,眼神明明是淡淡的,却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劲力。 小竹子一抖,立即上前来接过纸伞,替青黛遮去一片窸窸窣窣的雪花。 青黛本有些欣喜的,瞧着秦肆那般似乎开始欺负人的模样又有些无奈,便低声道了一句,“只是小雪,不碍事的。” 秦肆闻言,轻唔了一声,抬眼望着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的满天雪色。 空中厚云处只在边缘露出微微一丝霞芒,越来越大如鸭绒般密集的雪花正在天空中飘洒。 他的眸子里映入好些剔透的光芒,稍稍地半阖着,神色似是变得柔了些,似是不经意地道:“这天可是愈发的凉了。” 青黛细细柔柔回道:“是,督主平日可要注意些,切莫着凉了。” 秦肆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便从远方回到了青黛的身上,道出的声音温润低凉,“夫人屋中的取暖的木炭可够?” “够的。”前些日子就送来木炭了,屋中的地龙烧得已经很热了,木炭根本就未有用武之地,光是每日的地龙就烧得她满身薄汗。 秦肆微微皱着剑眉,似是装作没听见,只将那浓长的眼睫微微掩下,隐去自己微微变化的神色,低声道:“若是夫人觉得冷了,便收拾着物件,到本督房里凑合着住罢。” 到他房里住? 青黛闻声,好生惊异,连眼眸都睁得大了好些。 秦肆见她似是有些惶恐的模样,便有些不痛快地立即冷下脸来,冷然道:“夫人可是不愿?” 他这般问了,她哪有胆子敢说不愿。 青黛心里其实是又喜又惊的,悄悄地垂下头去,羞涩道:“妾身只是受宠若惊。” 秦肆闻言,僵着的脸颊这才松了些,低哼一句便满意地转身离去了。 小内侍便也跟着秦肆离去,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稀松的白色雪帘中渐行渐远。 青黛瞧着秦肆的背影,心后知后觉地跳动得快了些。适才脑子发热,这般稍稍一细想,她就有些慌了。 秦肆虽平日小心谨慎,万事运筹帷幄,思虑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允许有差错。 可在她这里,倒是像个不去想后果的猛夫,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她平日与他分居两地,就被折腾得这么惨。若是住在一起了,那岂不是…… 青黛不禁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那阵忧虑情绪还未上来。她就忽觉一道凌厉视线从不远处射了过来,她惊讶地朝着视线来源处看去。 就见宗元正从大门处走来,步步生风。走路姿势却有些生硬古怪,显然是伤势未好、却在硬生生地强撑着阔步走路。 宗元从门口进来,便一直狠瞪着她,不过几个眨眼间就走到青黛的面前。 他五大三粗,身材还十分的魁梧高大。挡在她面前,仿佛一堵巨大铁塔般令人透不过气来。 青黛有些惊意,她身边的翠翠和小竹子更是怕得腿都打颤了。 青黛却是不怕宗元惹是生非的,他难道还敢在秦肆的眼皮底下欺人不成? 却不料宗元虽模样看着蛮横,开口确是道了一句,“打猎那日之事,是我的不对!” 青黛一怔,还有些未反应过来,宗元就接着恶狠狠道:“不过我会继续盯着你的。” “你若是敢做出对督主不利的事情,我立马弄死你!” 宗元一阵噼里啪啦、气势汹汹地说完,不等人回应就立即转身离去。 只是他转动得太快了些,竟还能听到他腰骨处猛地咔嚓一声。 宗元身形倏地僵硬一下,却又装作无任何事发生,姿势更加怪异地朝着秦肆离去的方向走去。 青黛看着宗元如此古怪的走姿,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宗元对秦肆忠心耿耿是好事,只是这人大脑一根筋的,做事横冲直撞才一直不受秦肆重用。 许是他害怕自己这次犯了错又受重伤,只怕日子一长,秦肆便不再用他了,宗元这才撒谎说自己的伤势已经全部好了。 青黛心里大概明白了原委,便接过小竹子手上的纸伞,朝着小竹子吩咐道:“你可记得,我屋中的第二层柜子里,有一瓶督主赐的金疮药?” 那是秦肆在寺庙时便给她的。 小竹子恍恍惚惚似乎记得,便点了点头。 青黛便接着道:“你去将药寻出来,拿去赠给宗元大人治伤罢。” 小竹子一听便猛然一震,他心里感叹着青黛为人善良,却又害怕凶猛地宗元,只好颤颤巍巍地应了句,“是……”
第60章 不测风云 梁王府邸。 书房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垒着各种帖子,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毛笔如树林一般参差不齐。 一处设着斗大的一个明黄色汝窑花樽,上面竟有一条神似金龙的异兽,缠着瓶侧游动,龙爪龙珠栩栩如生,瓶儿里边插着满满的一囊开得正艳的花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地上正垫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垫,垫之上便是一副矮桌。 矮桌处,有二人相对而坐。 梁王今日着一身淡色衣袍,显得他精神奕奕,面上也无平日那般老气横秋的神色了。他细品着手中的茶,疑惑道:“今日是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另一人正好被绣着青山峦、白仙鹤的屏风遮挡住了,只能瞧见一双纤细素手,如上好的琉璃般细润,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光泽。 那人执起茶杯来,轻抿一口,便放下了,淡道:“自是有事来寻梁王。” 梁王似是不惊讶的,不疾不徐地道了一句,“皇帝……还是秦厂督的事?” 说罢,梁王便是冷哼一声,不屑道:“秦厂督身为一个宦官,近日却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都无心政事了呢。” 那人闻言,白皙的手指微微捏紧了茶杯,指尖处泛了些红,回道:“我正是为了秦厂督而来。” 那人话落,便将青花缠绕的茶壶执起,微微倾斜,温润的茶水就从茶口中徐徐流下,落入了茶杯当中。 那人边看着落入杯中的茶水,边轻声道:“我近日倒是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不知梁王有没有意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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