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病重都不肯派人去通知他。 他跪在灵堂前,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哽咽道:“母亲,父亲,儿子不孝,来迟了。” 他这一迟,便是整整十三年,也许他当初应该听长姐的话,哪怕是抗旨,都不要接下那道赐婚圣旨,从此离开生养他的扬州,去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这十三年里,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那些口口声声许下的诺言,海誓山盟的誓约,所谓的情比金坚,竟统统都是梦幻泡影。 他当初嫁的人,不仅宠幸了旁人,还与其有了孩子,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里,他都觉得遍体生寒,仿佛要坠入冰窖般。 但到了白日,他必须又要戴上一层厚厚的面具,成为后宫人眼中大方得体的君后。 他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该为何活下去。 老管家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在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冰凉后,脸上满是心疼,颤巍巍的劝道:“小公子,如今家主和主君都已经不在了,大小姐也不知所踪,您现在是林家的主心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老管家轻声道:“家主生前的心愿,便是希望您能好好的。” 面对担忧他的老管家,他低下头,掩住唇角的苦笑,“我会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林后慢慢睁开眼睛,却感觉脸上满是泪痕,旁边还站着今年才四岁的元宝,一张肉肉的小脸满是担心,还将用小手帮他擦了擦眼泪。 “皇祖父,您是做噩梦了吗?” 元宝已经忘了是母君还是父父说的了,总之就是若是发现有人在做噩梦,一定要立马叫醒,将他从那个可怕的梦里带出来。 所以他见皇祖父在哭,才会将皇祖父推醒的。 看着乖巧的孙儿,林后摇了摇头,道:“乖孩子,皇祖父没有做噩梦。” 苏官一共生了两对龙凤胎,原本元宵和元宝是由林后带的,而在元圆和元团出生后,两个小家伙虽然也一样的乖,但苏官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便先交给林后带了半年。 或许是后宫太清冷了,林后很喜欢孩子带来的热闹烟火气息,于是纪清阁便跟苏官商定,每月轮流把这两对龙凤胎送进宫陪陪林后,所以也可以说,这四个孩子是林后亲手带到大的。 一恍便是三载,当初还不会走路的元宝,现在都已经会跑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完全是随了苏官,而且从小就那么懂事,让林后很是欣慰。 听见林后这样说,元宝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刚刚都看见了,皇祖父哭得那么伤心,肯定是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或者是什么可恶的人把他给气哭了。 要知道皇祖父的脾气一向很好,从来都没有凶过任何人。 林后已经许久不曾梦过以前的事了,他让宫人打来一盆热水,想要洗一洗脸,元宝的个头虽然小,但他却主动从宫侍手中接过帕子,哪怕够不着,踮起脚尖也要帮林后擦脸。 林后笑了笑,主动弯下腰,元宝终于如愿,认真帮林后将脸上的泪渍全部擦干净,除了眼尾有些微微泛红,已经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道小孩子的哭声。 元宝一听就知道是弟弟的,林后正要起身去看看时,英崔赶忙进了来,道:“是元团小殿下,许是跑得太急了,被石头绊倒了,还好是屁股着地,没磕碰到哪里,就是手里的糕点掉到地上,不能吃了。” 林后牵着元宝刚走到殿门口,便看到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家伙走了进来,元团嘴巴撅得老高,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扑进林后的怀里,委屈道:“皇祖父,我的屁股好疼,会不会跟糯米糕一样,也摔成好几块了。” 林后轻轻搂着元团,小家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就只有屁股上沾了一点泥,却哭得鼻尖都红了,还紧紧的捏着小拳头,林后安慰道:“不会的,皇祖父这就叫太医来给你看看,顺便再做一盘你喜欢的糯米糕,好不好?” 元团听到有一盘糯米糕,顿时仰起脑袋,吸了吸鼻子,道:“皇祖父,我屁股突然不疼了,能不能不要太医,只要糯米糕呀。” 其实他只是在一屁股坐到地上时,短暂的疼了一下下,毕竟他长得胖,屁股上都是肉肉,哪怕是真的摔了,也是经得住的。 他哭得那么厉害,只是想要跟皇祖父撒撒娇而已。 林后见元团嘟着嘴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宠溺的笑道:“好,一盘糯米糕,你跟元宝一起吃,好不好?” 元团今年才三岁,平常又喜欢吃甜的,一盘糯米糕根本吃不完,还容易蛀牙,在东宫时,纪清阁管他管得极严,所以这小家伙才会如此珍视一块糯米糕。 元团点了点脑袋。 宫人很快便从御膳房端来一盘糯米糕,两个小家伙挨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天。 “你怎么能说糯米糕像屁股呢。” “可是哥哥,难道不像吗?” “唔,好像是挺像的,但是你回去后不要跟母君说,不能让母君知道我们在皇祖父这里偷吃。” “那可以跟父父说吗?” “父父可以,父父也背着母君偷吃的。”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林后就坐在旁边,带着笑意看着他们两个。 英崔自林后在扬州的时候便跟着他了,这二十年来,他是看着林后是如何一步一步从林家公子成为昀王夫,再坐上君后之位的。 京城的风水并不养人,在昀王府倒还好些,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就连地上的一块砖都是冰凉刺骨的,冻得人麻木,更别提自谈贵君入宫后,林后便再也没有怎么笑过了。 太女殿下和太女夫十分孝顺,如今又有几位小殿下承欢膝下,如今望着林后的笑颜,英崔打从心底里为自家公子感到高兴。 傍晚的时候,东宫来人将元宝和元团接了回去,过两天是宋员外的生辰,自是要曾外孙们都在,才算是合家团圆,而且听说苏家大公子也要带着女儿从漠北回来探亲,刚好小辈们之间也能认认亲。 虽然他这椒房殿接下来要空几天,但林后却是十分乐意看到孙儿们跟外家多走动走动的,这也算是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若是母父还在的话,定然也会十分宠爱这几个曾孙儿。 可能是因为白天做过噩梦的原因,晚上入睡时,林后还有些心慌,生怕再将不愿回想的痛楚,再在梦中经历一遍,为此他还让英崔去煮了安神汤。 深夜的时候,他还是做了梦,梦到了他刚嫁给昀王府的那段日子。 当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一时间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试探开口询问。 “是殿下,还是陛下?”
第135章 林后vs景帝 ◎破镜重圆(下)◎ 景帝张了张嘴, 却觉得喉头沙哑难耐。 虽然实际上都是景帝,但林后能这样问出来,便证明殿下和陛下在他心中, 是不同的。 景帝抱紧了林后,最终只是低声唤了他一句笙笙, 她既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害怕自己所说的并不是林后心中想要的答案。 寝殿里的烛火早就熄灭了,透着窗外微弱的月光, 林后忽然伸出手, 抚上了景帝的脸,景帝明显愣住了,却见林后纤细的手指一点点, 从她的眉眼落到唇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 景帝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年轻了, 如今做了皇祖母的她,双鬓都已经完全斑白, 但还是能从面容当中, 窥得几分从前的影子,一双手也仍是跟林后记忆中的那样有力, 温暖。 林后不禁喃喃道:“殿下...” 也许是安神汤起了效果, 林后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梦, 他此刻身处的是昀王府, 并不是什么皇宫,只要一想到被困在皇宫里的那些日子, 他便忍不住红了眼睛。 “殿下, 二十多年了, 你终于回来了。” 景帝从林后的声音中了听出一丝哭腔, 她顿时有些慌乱,握住了林后的手,不停道:“笙笙,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她的笙笙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人,当年从扬州远嫁到京城,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在成婚后,更是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再到后来,她成了天子,笙笙成了君后,为了坐稳皇位,她不得不纳一些世家子入宫,笙笙也不曾有过怨言。 但细想下来,他这些年来很少再对她展露笑颜,整个人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身体也愈发得单薄显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似的,可无论问什么,他都会轻描淡写的说无事。 她突然幡然醒悟,实际上,笙笙心里可能是恨她的,所以才将心事都埋藏在心里,不愿意与她说,也不愿意与她亲近。 她们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明明是妻夫,但总是有距离。 景帝哑声道:“笙笙,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作为君后,自是应当保持着端庄稳重,不可在帝王面前失态,但林后将眼前的人,当成了昀王,彼时她还是与他琴瑟和鸣的妻主,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子。 有些事情他并不能跟天子说,但可以跟妻主说。 林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埋在景帝的胸口,掉落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 “殿下,我想回家...我想母亲父亲了...” 自成为君后,这便是林后最大的愿望。 就算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但扬州才是他真正的家。 更重要的是,在扬州,他可以只做林笙,而不是林后。 或许是压抑了太多年,林后终于借着梦的由头,将心里埋藏的话说了出来,他像是个受了满腹委屈的孩子,一心只想要回家,回到养育他的水乡。 哪怕只是梦,他也终于能够将情绪给宣泄了出来。 等到他哭累了,慢慢闭上眼睛后,隐隐约约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还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道了句好。 林后来不及去想这个人到底是殿下还是陛下,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其实林后打从心里,觉得这只是个梦。殿下或许会带他回扬州,但物是人非,殿下早已不是当初的殿下了。 而陛下的话,就更不可能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朝的天子,将自己的君后放回故里的。 次日,英崔在伺候林后洗漱时发现他的眼角有些红,似是哭过一场,以为他是夜里偷偷想念几位小殿下,林后却否认道:“只是被梦惊到了。” 英崔目光担忧更甚,“听元宝小殿下说,君后昨日午睡也做了噩梦,奴婢听您晨起时还有些轻咳,不如请章太医过来给您把把脉,万一太女殿下,等太女夫和几位小殿下问起,也能放心。” 若是以前,若非实在坚持不下去,林后是不会叫太医来给自己把脉的,但听英崔一下子说了好几个关心他的人,他也不想让后辈们担心,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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