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怎么会死,天兵怎么会死......”虞子钰嘴里不断重复。 她放开怀里的戚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所有羽林军都躺下了,方才的疯癫好似一场梦。此刻万籁俱静,偌大的御门广场,只剩下虞子钰和老皇帝两个活物。 虞子钰浑浑噩噩拖动身边的死尸,用尸体摆成八卦阵,自己盘坐在尸骸中间,开始做尝试法事。 空中乌云聚集,风雷大作,倾盆大雨呼啸来袭。 虞子钰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升七柱,地下三良,生从正门入,死往邪门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祖师驾鹤西去救亡魂。” 她学着灵虚子教的“起死回生”口诀,还是无济于事。 又起来拖动泡在雨水的尸体,固执地叫魂:“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 京城外。 虞青黛披着蓑衣爬上望风台查看情况,回到营帐对宁远道:“公主,不少贼寇丢甲投降,咱们可要停手招降纳顺?” 宁远一摆手:“不可,若此刻受降,只会长了贼寇之威。日后他们得志便铤而起兵,失利了便弃甲投戈,如此终而复始没个尽头。须得趁这个机会绝其本根,以绝后患。” 虞青黛点头:“公主此言有理。” 灵虚子也过来了,笑着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公主不愧是圣人之姿,有高瞻远瞩之见。贫道今后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力,还望公主给贫道一方容身之所。” 宁远看了虞青黛一眼,对她一笑。 虞青黛随即会意,温言对灵虚子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道长识时达务,公主定以贤士待之。” 三人冁然而笑,心意相通。 灵虚子又问道:“子钰呢,她这几日以割人头为乐,如今外头杀伐不休,可别让她乱跑。” 虞青黛:“她昨儿在李将军那边过夜,李将军应当会护好她的。” 正说着话。 李既演清杀了一队敌军后,冒雨赶来找虞子钰。 雨下得太大,空中巨雷鸣响,他担心虞子钰又会去山上引天雷渡劫,来找帐前匆匆掀开宁远帐篷的门帘。 看到三人正交谈甚欢,方觉自己失了礼数。又放下帘子,后退几步道:“公主殿下,卑职前来找子钰,她可在此处?” 一听这话,虞青黛变了脸色,掀开帘子让李既演进来,忙问:“子钰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李既演脸上还挂着雨水,漆目一滞:“她没来找你们?” “没有。” “今早敌军卷土再犯,我急于去应敌,便让人送她过来了。”李既演拳头握紧,转身冲入重重雨幕中。 灵虚子拂尘插在腰间,也冲出去骑上一匹军马,她冒雨追上李既演,对他喊道:“你去道观里找,我去城内找。” “嗯。” 李既演不喜欢灵虚子,觉得是灵虚子害了虞子钰。虞子钰以割人头为荣,灵虚子功不可没,灵虚子教她修仙,却从未引导过她走过正途。 他也怨虞子钰把灵虚子看得太重,他这个做夫君的,在虞子钰心中的分量竟及不上祖师娘半分。 灵虚子策马前行入城。 见到有不少宫女太监从皇宫方向逃出来,抓住一人询问,那人道:“宫中被贼寇攻破,羽林军已无法应对。” 不消再问,以自己对虞子钰的了解,灵虚子能猜到虞子钰是去“救驾”了。虞子钰一直当自己是天降圣人,是当朝紫微星,肩负兴国安邦之重任。 灵虚子扬鞭纵马奔走,朝皇宫方向而去。 马蹄踏过水洼,泥水溅起又落下。入了宫门,宫道尸首狼藉,血水雨水混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 灵虚子终于在御门广场见到虞子钰,她浑身被雨水浸湿,还在弯腰搬弄尸体,摆成不同方位,试图复活这些七窍流血而死的“天兵”。 “子钰!”灵虚子策马过去。 虞子钰听到声音,转过头一看发现是祖师娘,她的信仰在这一刻天崩地陷,放下手中的尸体瘫坐在血水中。 “祖师娘,死了,天兵都死了,全都死了......”她哭嚎道。 灵虚子跃下马跑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虞子钰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天兵们吃了仙丹,杀退妖魔了,然后就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灵虚子看向被虞子钰拖围成一圈的羽林军尸首,用剑挑开一名羽林军的铠甲,撕开其衣衫查看身体。 这一看,便猜出这些士兵应当是服用了五石散。 五石散,乃魏晋时期道士炼制出的一种丹药。 由石硫磺、石钟乳、赤石脂等矿质药材提炼而成,服用后会上瘾,全身燥热癫狂,神志错乱发癫发狂。服用过量导致的暴狂极为凶悍,伤人就不说了,见到落叶飘过都要拔刀追砍。 灵虚子一摸虞子钰的额头,发觉也有些烫:“你是不是也吃仙丹了,吃了多少,快吐出来!” “吃了一个。”虞子钰哭着道。 “还吃了什么?” 灵虚子看虞子钰脖子上的青筋,确实有服用了五石散而青筋暴起的迹象,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像羽林军一样爆体而亡。 “我还吃了自己的灵药。” 灵虚子忙问:“什么自己的灵药?” 虞子钰哭得直打嗝,从腰间摸出一颗被雨水泡得软烂的黄褐色蘑菇:“这个,这是我在山上时,仙人给我的灵丹妙药。” 灵虚子拿过蘑菇看了看,猜测可能是虞子钰吃的毒蘑菇和五石散以毒攻毒,化散了五石散的药效。 虞子钰爬起来,继续拖动地上的尸体:“祖师娘,你快帮帮我,让他们起死回生。” 灵犀子又看向四周,见到老皇帝坐在上方的石阶上,伛偻腰身,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顺着石阶上去,站到老皇帝面前,拂尘戳了戳他耷拉的脑袋:“你给羽林军服用五石散了?” 老皇帝猛然抬起头来,亮出一把匕首,嗓音沙哑混沌:“灵虚子,哈哈哈,是你故意走漏风声,放走了药引,让赤虎军上山端了朕的丹殿是不是?” 灵虚子灵活后退,避开他的攻击。 老皇帝冲出来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臂上啃咬,一口灿灿金牙咬穿灵虚子的道袍,咬入血肉中。灵虚子一脚踹开他,伸手掐他喉咙。 这时,背后一支利箭飞穿而来,直直刺入她的后背。 灵虚子瞳孔收缩,低头见到箭头已经穿出她的胸口,鲜血顺着暗红的道袍染出,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剧烈的疼痛顿时抽走她所有的气力,她瘫倒下去,从石阶上滚落下来,一直滚到虞子钰脚边。 后方传来一粗重声响:“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臃肿肥硕如一团装满稻谷麻袋的太子,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跑来,他胖得令人看了都犯恶心,跑起来浑身肥肉都在抖动。 他气喘吁吁跑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黑漆弯弓,来到老皇帝身边扶起他:“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在起义军攻入皇宫时,他第一个带头跑。 跑出城外后,又听闻赤虎军大败,老皇帝还活着。他这才见风使舵,紧急回来表忠孝,生怕老皇帝会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虞子钰彻底崩溃,她蹲下来双目猩红,都不敢触碰灵虚子的身体。 悲恸大哭,每一句吼声都在剖肝泣血:“祖师娘,祖师娘!” 灵虚子嘴角渗出血,她想要说什么,喉管涌上来的鲜血令她咳嗽,咳出几口血后,才艰难开口:“子钰,为师对不住你,不该......不该一直骗你的。” 虞子钰捧着她的脸,哀痛欲绝:“祖师娘,你别说话了,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被利箭从后背刺穿胸膛的剧痛实在过于剧烈,雨水不断冲刷她清秀苍白的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嘴唇颤动几下,缓缓闭上眼睛。 “祖师娘!” 虞子钰抱住她的头,一恸几绝,仰天失声痛哭。 她哭得干呕起来,放下怀中的灵虚子,双目猩红提刀来到太子身后,砍向他横肉环绕的脖颈。 一刀没砍彻底,虞子钰抬起刀又要砍,太子缓缓转过身,粗陋手指指着她:“虞,虞子钰,你敢杀本太子......” 虞子钰手起刀落,一连几刀彻底砍下他的头。肥硕头颅顺着方才灵虚子滚下的石阶滚落,最后,一路滚到那堆贼寇的头颅中。 一堆被虞子钰砍断的头颅,在暴雨的涤荡之下,如同一坛坛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陈年酒坛。 虞子钰失魂落魄提着刀,跪到灵虚子面前,哭得嗓子嘶哑:“祖师娘,你快醒醒啊,快点啊!” 灵虚子侧躺在雨水中,如她平常打坐时一样,漠然不动,不声不吭。 虞子钰擦了一把眼泪,不愿接受,也没办法接受灵虚子的离去。她拿起灵虚子落在地上的褡裢,捡起她的拂尘。 “祖师娘,我去找神仙,我一定会找到神仙,让神仙来救你的!” 她将被雨水浸成条状的拂尘塞进褡裢,褡裢搭自己肩上。又提起长剑和弯刀,冲到不远处一个两股战战的老嬷嬷面前。 径直抓住她发抖的手:“你知不知道神仙在哪里?” 老嬷嬷瑟瑟发抖:“三小姐,老奴不知道。” “快告诉我!”虞子钰朝她歇斯底里吼道。 老嬷嬷想往后退,又挣不开虞子钰的束缚,结结巴巴道:“神仙,神仙在最高的山上。” “最高的山在哪里!” 老嬷嬷快要被她吓哭:“在乌斯藏,乌斯藏的雪山,就是这天底下最高的山。” 虞子钰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塞她手里,提溜她的衣领,迫使她看向灵虚子和一众躺在地上的羽林军尸首。 “你拿了我的玉佩,就得帮我做事。看好我祖师娘和这些天兵天将的尸体,不要让人动他们。我现在就去找神仙,找神仙来复活他们!” 老嬷嬷不停打寒战,也不敢回话。 虞子钰又吼道:“听到我的话没有!” 老嬷嬷只得应话:“听,听到了。” 虞子钰放开她,骑上方才灵虚子骑来的那匹马,扬鞭驱驰快奔,出了皇宫朝城南而去。 今日暴雨倾盆,城内混乱,骑马的将士和贼党随处可见。大雨冲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行人到处避雨,没有人注意到虞子钰冲出城南的城门。 出了城门,雨势才渐渐顿息。虞子钰看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衣女子,一眼认出是沈苑。 纵马上前道:“梅花精,你来这里干什么?当下恶鬼横行,你还乱跑,不要命了?” 沈苑半仰起伞,欣喜看向她:“有一只麻雀飞到这里来了,我来追麻雀。” “胡闹!快回去找你夫君。”虞子钰驭马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梅花精,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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