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与常人尚且还能和离,入宫却是孤注一掷。 左右情爱滋味她已尝过,世事总不能事事顺心,倒不如保持原样……就算了。 清风徐来,水波微漾,温宜青心平气和地看着湖面,等待鱼儿上钩。 坐在旁边的小姑娘不安分地动了动屁股。 “娘,我想去坐小舟。”善善眼馋地看着不远处的小船。 下人准备充足,昨日太子提过一嘴,今日便将小船也准备好了。她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在岸边坐了一会儿,见鱼儿不像昨日那么快上钩,注意力很快将被其他吸引走。 温宜青愣了一下:“那鱼呢?” “不是还有你和皇上叔叔吗?”善善的一颗心全落到了小船上,她祈求地说:“娘,让我去吧。” 温宜青:“……” 她抬头与皇帝对视一眼,想也不想拒绝道:“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坐小船太危险了。” 善善失落。 梁庸立刻道:“温娘子放心,老奴陪温小姐一块儿去,定会护得温小姐周全。” “娘!” 温宜青:“……” 过了一会儿。 她望向不远处,湖面波光粼粼,善善神采飞扬地坐在小船之上,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大太监划船,童稚的笑声远远传来,好不快活。 身边有轻风拂过,一道人影沉默地她身旁位置坐下,拿起了善善放下的鱼竿。 温宜青:“……”
第55章 山青水绿, 湖光潋滟。 沿岸杨柳依依,清风徐徐,惬意快哉。 温宜青心不在焉, 几次想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鱼竿上,亦或者是不远处泛舟湖上的女儿,可身边坐着那么大一个人,沉稳冷峻,一举一动都叫人难以忽视, 让她想要不在意都难。 虽不是孤男寡女, 可那些跟来的下人都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若非得人使唤, 便隐默的悄无声息, 好似不曾出现。 难得的,她在心中轻轻抱怨了一句向来疼宠的小女儿。 但家里的小姑娘又是个天真性子,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哄走,心眼更斗不过一个大人,到如今这局面,身旁这人未尝没在其中动手脚,也怪不得她。 温宜青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重新落在鱼钩上。 只要她不理会, 便能当作无事发生。 “你不愿进宫也没关系。”皇帝忽然开口。 她下意识应:“什么?” 边谌平静地说:“不愿进宫,不愿做皇后, 带着善善住在宫外,你若是不想,我也不会逼你。” 温宜青手一抖, 湖面涟漪翻开。 她转过头,略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当初的确是我欺骗与你, 隐藏身份在先。”皇帝的鱼竿微动,他拉起鱼线,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只除此之外,我未与你说过半句假话,即便是你恨我、怨我、避我,先前我说过的,日后也一直算数。” 先前说过什么? 温宜青恍惚想起他数次关于皇后之位的允诺。 她局促地收回目光,盯着袖口的繁复衣纹,忍不住问:“您何至于此?” 他们二人阔别六年之久,六年以前,相处也不过短短几月。这天下美人无数,若皇帝肯点头广纳后宫,自然有数不胜数的美人愿意入宫。 皇帝未答,反道:“沈氏商行的老板与你青梅竹马,当初你爹娘本想将你嫁给他,你们相识数载,而他至今未曾婚娶。” “这怎么能一样?” “你们如今还有联系。 ” “……” 边谌又淡淡道:“兰舟与你在京城重逢后,便数次在我面前提起你,先前太后意愿赐婚,也被他拒绝,直言已有了心悦之人。” “又关贺大人何事?” “你生辰时,他也送了你贺礼。” “……” 温宜青握紧手中鱼竿:这是翻的什么旧账?! “他们二人与你往来,作何心思,你应当心知肚明。” “与他们又有何关系?”温宜青忍不住板起脸,肃声道:“你既是……既是对我身边的事了如指掌,也应当知道,我并未有逾矩之举。” 她又不是天上神明,如何能操控人心。虽是明了他们二人心意,也直言拒绝过,却也做不了其他,只能谨言慎行,唯恐让他人误会。 她与沈云归是生意合作的正常往来,不占他分毫便宜,对贺兰舟更是恭恭敬敬,生辰贺宴也没有发帖相邀。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也不敢误自己名声。 “是。”边谌镇定地说:“你也拒绝了我。” 温宜青:“……” “可善善的亲爹是我。”皇帝说:“当年你不知我身份,却还是钟情于我。阿青,我与当年并无分别,只多一层身份而已。” 温宜青怔怔地看着湖面。 正此时,手中鱼竿忽然有一阵大力传来。 有鱼上钩了。 她正在出神,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大跳,那股大力拉扯着,手中的鱼竿也几乎要握不住。就在快要脱手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比她更快的反应过来,稳稳地握住了她手中的鱼竿。 湖中那尾游鱼死死咬住鱼钩,鱼身翻腾,湖中水花四溅,波澜翻滚。 温宜青已经全然顾不上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手背与掌心接触,干燥的暖意自相接处传了过来,如烈阳般滚烫。她抬头瞪了边谌一眼,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湖中挣扎的鱼,好似并无发觉。 他握住鱼竿,而后连人也朝这边一步迈了过来。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的浅淡沉香。 再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情至最浓时,连世俗礼数也能抛到脑后,可时隔多年,情爱已不复当初,还有俗事凡尘牵扯,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更不该有。 温宜青下意识低头避开,指尖蜷缩起,耳边是宽阔胸膛里传出的沉稳心跳,如雷鸣锣鼓,咚咚作响。 不知过去多久,亦或只是一会儿。鱼线另一端挣扎的力道变小。 大鱼瞪着一双水泡眼,慢悠悠露出水面。皇帝才终于松开手,用放在一旁的木桶将鱼接住。 仿佛仅仅只是被打岔,分神钓了个鱼。 “……” 温宜青握紧鱼竿,深深吸了一口气。 边谌抬眸看来:“为何不再试一次?” “没什么好试的。”她冷淡说:“总不能再后悔第二回 。”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将将化在暖风里,轻不可闻。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当年他亦费了诸多心力。住在别庄的小姐谨慎小心,起初将他视作友人,吐露心事,又在他剖明心意后闭门回避,是他一寸一寸验明真心,才让她肯将心意交付给他。 边谌说:“阿青,我会让你再信我一回。” “……” 温宜青撇过头,轻轻避开他的目光。 她朝远处看去,小舟之上,善善从湖中捞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用以遮挡刺目的阳光,稚嫩的笑声随风传了过来。小姑娘玩得正酣,全然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随便你。”晌久,她冷硬地说:“你是皇帝,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了你。” …… 玩到黄昏,善善乘兴归家。 她趴在边谌的背上,九五之尊的皇帝拒绝了下人,亲自给她当鞍马。善善可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荣幸,攀着他的肩膀,朝木桶里探头探脑。 今日收获不少,木桶里挤得满满当当。 “皇上叔叔,这些全都是你一个人钓的吗?” 边谌颔首应下。 善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崇拜极了。她哪见过这么厉害的钓鱼高手,自己那两条鱼都不算什么。 回去之后,行宫里的厨子又做了一顿全鱼宴,吃得善善肚皮滚圆。 这边肚子里的鱼肉还没消化,皇帝又差身边的大太监来问她,明日是否要去附近草场跑马。 善善怎么会拒绝? 第二日,石头还在读文将军给的兵书,文嘉和也还被太后叫去,善善就兴冲冲地与皇帝出门玩了一天。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皇帝将她护在怀里,善善抓着缰绳,只觉自己比孙悟空还要威风! 第三日,她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脸颊边的梨涡甜甜,而皇帝铺纸研墨,给她画画像。 第四日,善善手把手教他用草编小动物…… 第六日…… 善善快乐疯了,有皇帝陪着,她一日也歇不下来,每日睁开眼睛,便有下人在门口等着,就是皇帝没空,太后也会将她叫去,善善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好几个,每个都能陪着一起玩。 这日。 她兴冲冲归家,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书袋,直奔温宜青的院子。 “娘——” 温宜青从书册之后抬起头来,就见她捧着书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那书袋里装得满当当,沉甸甸的,善善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她面前桌上。原是一大捧红艳可爱的山樱桃。 善善说:“今天皇上叔叔带我出去玩玩,我在路上看见这个,是我和他一起摘的,娘,你尝尝,可甜了,我特地留给你的,石头哥哥也没有呢。” 温宜青淡淡应了一声。 那人分明是皇帝,日理万机,却整日带着孩子到处玩耍。这些时日,她几乎是每天都听着小姑娘皇上长皇上短的,夸奖赞美的话说了一箩筐,耳朵也快生出茧子来。 但他是善善的爹爹,她又说不得什么。 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如今天天念叨那人,好像比她还亲近了。 “娘,你不尝尝吗?我已经洗干净了。”善善歪了歪脑袋:“本来我差点就吃完了,还是皇上叔叔提醒我,我才记得给你带的。” “……” 温宜青垂下眼。 她没伸手,也没拒绝,反问道:“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善善:“……” 善善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娘亲,而后反应过来,转身就要想跑,可温宜青的反应比她很快,揪着她的后衣领,将她稳稳当当按在了原地。 温宜青蹙起眉头:“善善,你有多久没做功课了?” 那可真是好久了! 来行宫避暑之前,善善还认真做了一会儿功课,可到了行宫之后,天天有人陪她玩,玩得她乐不思蜀,吊在她这头小驴前面的胡萝卜早就被吃到嘴里,把功课也忘了个干净。 温宜青从她慌张的神色里看出端倪,皱起眉头道:“我们很快就要回京了,回京之后,你的学堂也要开学,你不怕被夫子打手心了?” 善善当然怕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数剩下的日子,快活的时间一晃而过,剩下的时间不多,再去掉回程赶路的时间,留给做功课的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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