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郑芸的兄长也是朝中大将,所以她从没想过郑芸身体不好。 但她心里知道若是真要选世家,谢长思应当迎娶郑芸。 谢长思与那大人说完了,突然看向繁芜,道了一句:“你坐过来。” 芳亭中的人都看向她,她骇了一瞬,提裙走过去,在他手指的座椅上坐下。 可他只是让她坐下,转过头又和那位大人说起话来。 见状,亭中三位女子只是看了繁芜一眼,未曾多想,毕竟这几位女子里,繁芜看着年纪最小,若因这一点陈王照拂一二也是应该。 喜姝与二位贵女说完话,又与竹阕乙说话,就在半刻钟前陈王喊“阕乙”时,她方知道这位竹大人的名字。 喜姝问他:“敢问竹大人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她问了第一遍,竹阕乙抿唇,目光微带思量。 喜姝见他不语,紧跟着又问了第二遍,竹阕乙微凝眉蘸着茶水将那两个字写给她瞧。 繁芜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只是顷刻间她觉得头顶怒火噌噌上涌。她知晓在众人面前女子再三追问若是不答难免有失风度,可看着他将名字写与喜姝看,她只觉得又生气又难过。 难过他写名字的片刻光阴里,他是对这位垠垣公主上心的…… 思及此,繁芜轻咬唇,微垂下眼帘,好让旁人看不清此时她眼里的情绪。 喜姝见竹阕乙将名字写给她瞧,也着实愣了会儿。待她回神时颊边似有红霞,她盯着竹阕乙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了好一阵……直到他收回手时,她又盯着桌上的秀雅字看了许久。 惊艳的人,连字都是惊艳的。 半晌,那两字渐渐干去,匆忙间喜姝怔然问道:“……这二字是什么意思。” 只听竹阕乙淡道:“其实也无甚意思。” 喜姝看向他的眼眸,只觉这人不似生气,也不似不悦,只是闲和间有种说不出的冷冽,而眼神澄澈间略带悲悯,让她陡然想到那些庙里供奉的神祗。 原本这个话题可以告一段落了,却不想谢长思看向繁芜,笑问道:“你既是他妹妹,你知他名字二字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是微低头凑过来同繁芜说的,声音也不高,但因为他的身份,亭子里的人本就都注意着他,自然都听到了。 繁芜原不知他和别人说话竟然还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抬起头看向谢长思,眼中分明含着责备。 而亭中的人此刻有惊讶她是竹阕乙妹妹的,也有暗忖她大胆的敢这么看陈王的。 谢长思不看她,却单单只是看着竹阕乙,他察觉到竹阕乙散发出的气场比之前更加凛冽,果然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动容是吗? 谢长思又眯眸看向繁芜,似在催促她说话。 她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只是那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紧扣着,她有意放缓语速,让他们听不出情绪:“‘阕’与祭祀有关,‘乙’是因为他出生那一年天干在‘乙’。” 她知道当她说完,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在惊奇她如何知晓这个。 他从未对她说过他名字的由来,竹部与她亲些的人嬷嬷也好阿四也好,他们不会告知她这些。 这都是那几年看书时,她自己想到的,但也大致是他名字的由来了。 当她将字练得好看以后,写得最工整的便是他的名字。 而过去写得最多的也是他的名字。 虽练了那么久,仍不及他蘸茶水写给别人看的…… 她的眼帘下那阴影仿佛更沉,睫羽轻轻颤着。 或许,没有人会理解她此时的委屈,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此时,她听到喜姝笑着说:“原来那位姑娘是竹大人的妹妹啊,贵府真乃钟林毓秀之地,竟然能孕育出你们这样的兄妹。” 此时众人也未见竹阕乙袖中的手已然握成拳。 他想他生平最恨的莫过于与她扯上兄妹二字…… 听闻喜姝的话,繁芜只觉耳中嗡鸣久未回神,再回神时脸色有些发白。 竹阕乙你占卜那么多次,有没有占卜过阿芜的事……可曾占卜过阿芜的事。 她忽然站起身,对谢长思一礼,低声说:“陈王殿下,我身体不适,能否告罪请辞。” 谢长思凝眉吩咐身后站着的侍官:“送她去太医院,让太医瞧过了,再送她出宫。” 繁芜得到他的应许,几乎头也不回的走出芳亭。 在她快步走远之后,竹阕乙对谢长思道:“舍妹身体不适,下官也不陪殿下久聚了。” 谢长思勾唇轻笑:“去吧。” 喜姝正想说什么,却听谢长思突然道:“来人,去取新茶给公主和二位小姐品尝。” 闻言,喜姝顿时坐回原位,抬眸之际却见陈王那双黑眸正盯住她。她心下一骇,觉得谢长思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待侍官取茶来,喜姝骤然想到在雀幽前殿时她与竹阕乙说,若他和她说话便向他透露赵国夫人的事。 她怎地就忘了,宫中四处都会有这位殿下的线人。
第87章 喜姝想若谢长思以为赵国夫人的事她有参与, 他恐怕会因此不喜她。 谁又会喜欢参和自己家务事的外人? 她心中清楚来长安玩乐归玩乐,讨好这位殿下是正事。 当日也从武陵来长安的路上讨好这位殿下无甚结果,之后才对更为惊为天人的竹阕乙心生好感。 陈王殿下若因赵国夫人的事对她心生厌恶, 必然不利垠垣。可那赵国夫人的事她只是知道的比他们多并没有参与啊。 不过思忖片刻, 喜姝已无方才的落落大方,虽已回过神来依然心有余悸。 之后谢长思饮完茶又和郑芸说了几句, 便安排宫人送他们出宫,他也匆匆离开。 那边繁芜不想去太医院,让侍官送她离开皇宫,侍官奉命行事,正与她僵持时,见竹阕乙走来。 侍官微点头行礼:“竹大人。” 竹阕乙:“你回去吧。” 适才繁芜和侍官好说歹说他都不走,竹阕乙一说侍官便走了。 繁芜气急转身就往青鸾门的方向走, 身后竹阕乙的声音传来:“阿芜知道出宫的路吗?” 繁芜正想说不知道,可她轻咬唇没有说也没有回头, 知不知道路和他也没有关系。 不想手腕被他握住, 也不知他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你干什么。”她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 不待她甩, 他已松开, 他是以为捏疼她的手腕了,却又陡然发现她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悦。 比之不悦还要多一点厌色。 他的心若琴弦一般颤动了一下,未回神之际,她又快步走开。 等他再追上去,却与繁芜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他恍然想如今他最恨之事莫过于所有人都当他是她的兄长。 走至青鸾门外,繁芜终于见到了出宫的马车, 她走过去和那里的侍官说想要一辆马车出宫。 侍官看到她身后不远处的竹阕乙后很快给她安排好马车。 繁芜坐上马车,见竹阕乙跟了上来。她想开口吼他, 让他别上车也别坐在她身旁,可忽然马车驶动,一个不稳她的身体往前前倾去。 在她以为自己要与车板接触之际,这人反手将她给捞了回来…… 她吓得不轻,也不知他对车官说什么,再回神时马车行的慢了许多。 而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手紧拽着他的衣袖,脸颊也贴着他的胸膛…… 她心跳如擂鼓,一时也未察觉耳边心跳亦然。 她松开捏着他的衣袖的手,正想推开他,哪知车刚行至正玄门禁卫军拦了车。 车官陡然停车,二人都未料到,再回神时,繁芜察觉方才额头似碰到了他温凉又柔软的…… 繁芜只觉半边身子已麻木,她猛地推开他。 这一次竹阕乙也任由她推开了,因方才他的唇碰触到她的额头时,恍然间脑海里闪过一幕。 似乎不的第一次这般碰触她的额。 他猛皱了一下眉。 是什么时候的事? 此刻他来不及多想,因为禁卫军掀开了车帘。 在禁卫军掀开车帘之际,繁芜已坐好,虽然脸色难看至极。 禁卫军看到竹阕乙后,对他点头行礼放下车帘。 待驶离皇宫正门后,繁芜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只是双手仍然紧抓着裙摆。 恍然间她听得他说:“阿芜,如果哪一天再也不需要我了,请告诉我。” 繁芜想她应该生气的,换作是之前她早该生气了,可如今她没有生气反而开始自责起自己。 对他不断索取,让他背井离乡,让他为她忧虑为她担惊…… 一想到这些她终归是很不起一点。 倒是她自己对他无比贪婪。 竹阕乙都已经做好任凭这女子哭闹的准备,却不想她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张脸是白的,眼眶却红的让他无措。 … 车抵院落竹阕乙和车官说话之际,繁芜走下车。 她刚走进院落,竹阕乙给院门落了栓。 回头睨了他一眼,她进厨房烧热水,刚将柴火点燃又突然觉得腹疼。 她以为是今日没吃饱饭饿得肚疼,却又发觉体温似乎有些高。 打水洗了脸后摸了摸额头,发现是真的在发热。 繁芜吸了一口气,她想是天气渐暖这几日夜里踢了被子着凉了。 她扶着水台转身,见竹阕乙走了过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神情很严肃。 径直过来后,他对她说:“阿芜,手给我。” 他要给她把脉。 繁芜想推开他,在手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她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从她的鼻孔和唇角流出。 她茫然地缩回手,抚上鼻子…… 在她紧盯着手上那抹鲜红时,只见竹阕乙已打横抱起她往厢房去。 “哥……”她愣愣地唤着,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燥热。 疼得叫她忘记思考,无法去想到底是谁要害她。 可她看到他的眼,看到那双往昔平静清澈的眸,此时布满血丝含着盛怒。 甚至惊惶。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的…… 他一脚踹开厢房的门,将她方才后,就要去取药箱来,却被她紧拽着衣摆:“哥……别走……我好怕……” 若是要死了,能不能别走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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