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监丞他是真心服这年轻人,年方二十六,旁人才刚摸到科举门道的年纪,而其已能和老秦论道了,后生可畏啊。 莲沐苏作揖:“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老哥儿,某有一言……”说话一顿。 旁人侧耳,以为有什么高见。 莲沐苏接着道:“您还是如平日一般罢,若是带笑,某倒觉得更凶了。” 旁边的学子捂着嘴开始偷笑。 贾监丞脸色顿时一黑,怎么笑也不行? 秦祭酒在一旁看得有趣,也加入打趣道:“老贾啊,尔乃镇院煞神,你之一笑,人神皆惧,还是莫要吓着连小友了,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老秦,你怎也埋汰我?”贾监丞不由抗议道,却也被众人感染,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出言:“我说老秦,这三日后怎还要考?连老弟这学识,天下几人能有,怎会是那舞弊之人?” “是啊是啊。”旁边的学生也纷纷附和,想到太原府那些无事生非的考生,他们便义愤填膺起来,这些人真是无知,井底之蛙。 莲沐苏和煦一笑,直接接口:“知老哥对某甚好,只是三日后之试,对某来说未必是坏事。” 贾监丞和旁边的学生一愣,这怎么不是坏事? 秦祭酒不由看莲沐苏一眼,微微点头赞许,朗声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做事做人莫看表面。” 转身离去,留下一言:“连小友,三日后,老夫清酒一壶以贺功成。” 万岁爷费这么大的功夫弄这一场事,用意岂是众人看到那般简单? 恐怕连小友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了。 贾监丞很久之后缠着老秦,缠得人犯了,被提点了一句才醒悟过来这一点。 而且既然他对连慕有信心,又何必担忧,别忘了若答的好,连慕的答卷将张榜在各州府贴出,这正是对太原府造谣生事考生的一个有力回击,警醒天下学子。 他还忘了想一点,回击和警示之外,还能令莲沐苏名扬天下。 不过他此时可没想明白,对梁起撂下一句话,让梁起帮莲沐苏安排住宿等事宜,又对莲沐苏告罪一声,自己匆匆丢下众人,朝着秦祭酒追去。 一来他还是担忧,怕到时出了什么岔子,莲沐苏的答卷过不了,毕竟这一考能不能过还要经过万岁爷点头,谁都预料不到结果,他想问问老秦怎么办; 二来他心里有个想法,万一,若是万一礼部的人眼瞎,让莲沐苏考不过,他想为莲沐苏作保,便是真的终身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让人坐牢,他想和老秦商量把人弄来国子监教书去。 所以他顾不上了,时间紧急,只得三日,他要去说服老秦。 莲沐苏微微一笑,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作揖:“多谢秦先生,多谢贾老哥。” 他知道秦祭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的,心中也为贾监丞的举措感到暖心,两人不过才见一面而已,他帮贾监丞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也藏了一丝私心,没想到贾监丞肯为他出言,这样的人值得相交。 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莲沐苏心中暗叹一口气,名望如今是他最需要的,也是最缺的。 萤火之光难以照亮前路,他一人乃至一家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若非无名无望,当年也不会轻易被郭能之流捏软柿子了,他若不是籍籍无名,如今也不会被太原府这么多考生所胁逼了。 名望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所向披靡,用不好万丈深渊,他从来都清楚,时刻警醒自己。 只是他往后想做的事需有名望,需让人信服,他愿为这清明盛世倾尽所能,将奸恶铲除到底,让世上再无人体会他一家所受之苦。 后头梁起带着莲沐苏安排住宿,给莲沐苏安排到他旁边的住所,为了照顾他们这些考举子的学生,国子监很贴心,给安排的地方是整个国子监最清幽的地方,十分安静。 他被深深折服了,心中对莲沐苏十分推崇敬仰,安排到他隔壁让莲沐苏能安心住下读书,为三日后做准备。 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有幸,他希望自己能结交莲沐苏,哪怕自己资格不够,也希望能离人近一些。 这一日,国子监的学生,将见到莲沐苏和崇文阁的事传播了出去。 从这日起,京中的读书人都知道了太原府解元连慕,张榜次日去国子监应考,与秦先生谈笑风生,风华卓越,极有才华。 这样的人却被诬陷舞弊,实在不可理喻,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都信以为真了,岂有此理!
第467章 乱象颠倒 读书人圈子不大,国子监学子的所见所闻没多久就传开了,越传越远,对后续影响深远。 每传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读书人便对太原府闹事的考生怀疑起来,原本如国子监的学子先入为主的想法开始动摇起来,更加好奇连慕这人了,都纷纷想来一睹风采。 传到太原府去之前,当初联名上书要求重考的落地秀才和心高气傲的几人,接到官府张贴的告示不久,知晓要在国子监众目睽睽之下重考连慕,直呼万岁爷英明。 他们等这消息等了许久,来消息前,日日碰头喝酒作文,痛骂朝政痛骂舞弊,日日到处闹事,惹得周遭酒家苦不堪言,又不敢赶这些文人,否则自家酒家名声就完了,读书人嘴毒。 这一群人每每聚在一起,便就着当初的情景,各自列举重重疑点,仿佛真与连慕打过交道一般,说得连慕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与当朝太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的事也说得入木三分,越说越像一回事,说得自己深信不疑,接着酒劲儿便去贡院、去主考官所住的皇华馆大骂主考官。 太傅也因此事一直滞留太原府不肯归去,定要洗脱清白才肯归京。 这群人看到官府张贴告示后,只觉得他们赢了,圣上要重考连慕,那说明这里头定然有问题,十有八九了,更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这下那跛足秀才死定了,等着终身及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再连同本次主考官一同下狱吧,他们这些有志之士等着重考乡试便是了。 他们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标榜自己不畏强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了科举的公正,将来定然传为美谈。 他们却选择忽略若证实连慕的解元实至名归,他们自身需要承受的后果,他们这些联名上书的人将被革除功名,二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这样严重的后果,也只一两个稍微清醒一些的人提醒,却压根没人在意,因他们已完全自我沉醉,从未想一个跛子能考过,且重考后的答卷若真的好,是要张榜示众的,被天下读书人评判,那么在评卷之时,评卷官怕被天下诟病便特别小心,评卷要求将比乡试要高十倍百倍,本就苛刻,不是那么容易过的,这点他们想得十分清楚。 退一万步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真的被评过了,张榜出来,他们之中不乏有才之人,轮番一字一字挑,都要给挑出毛病来不可,到时候再联合起来反抗不迟,还有这条后路,怕个什么。 本就是必赢之局,不必多想。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群考生,他们考上了举人,是万万不愿意太原府乡试重考的人,尤其乡试排名靠后的举子,得此消息满心丧气,只觉前途无光,人生无望,再来一次他们许就落第了,没那么好运了,寒窗十年啊,一招自以为功成,却可能幻做泡影,任谁也难以接受。 他们这些人还被针对,本是举人之身,却被落第的秀才欺压,如过街老鼠一般,被说成是徇私舞弊的拥护者,百口莫辩,心里不由迁怒到了连慕和主考官身上。 太原府如一锅煮沸的粥一般,落第的秀才本就比考上的举人要多得多,这派人得意洋洋,有些秀才甚至悔恨当初没有联名,否则这样的美誉自己也有了。 另一小派人则紧闭房门,发奋读书,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发奋之余嘴里总含着几分苦涩,要咒骂连慕和主考官几句方成。 而今年太原府的鹿鸣宴也出现了奇观,本该宴请新科举人,新科举人没见几个,净是联名上书的落第秀才参加。 唯独贡院和皇华馆里头风平浪静,任由外头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这一番颠倒的景象,在京中将连慕名声传来后戛然而止。 起初没有人信,并且但凡有说连慕一句好的人,都遭受唾骂。 只是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压制不住,这群落第秀才慌了神,尤其那几个心高气傲跟着搅和的举人,一开始还信心满满,随着消息传来的越来越多,心里慢慢慌起来,在落地秀才未反应过来前,一改常态变得沉默起来。 这场事本就这几个举人跟着挑起了,被落地秀才日日被捧着,人飘了不少,声称乡试重考之时,解元必出于他们之中,等听到了连慕竟能与国子监秦先生谈笑风生,还得了夸赞,顿时慌了神,变得惶惶然起来。 秦先生是谁,乃当今公认的大儒,学识了得,被圣上亲自请出山当了国子监的祭酒,无人不服。 连慕得秦先生另眼相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们原先计划的后路,随着连慕名声的传播开来,似乎也慢慢不可行起来,当初他们靠的就是人多势众,可若连慕有了拥护的人呢? 蹦跶越高摔得越重,说的就是这群人了。 从这时起,太原府形势又生了变化,原先闭门不出的举子顿时扬眉吐气,纷纷打开窗户,敞亮又痛快,当初对连慕的迁怒不由一扫而空,这些人反而成为了连慕的推崇着,每每有连慕的消息便津津乐道地谈论。 此时的贡院和皇华馆依旧岿然不动。 太原府乃至整个天下,都在等着那一场国子监的考试结果的消息传来,从未有一人的重考能得到世人如此大的关注,有些人等不得了,甚至亲自前往京中,反正考上的举子也要参加来年春闱,早一些出发更好。 说回京中,京中可没有太原府这般矛盾的景象,几乎所有读书人,都想去亲眼看看连慕长什么样,风华是否真如传闻一般,奈何国子监闲杂人等进不去。 其他书院有又好奇又大胆的学子想要翻墙头,刚翻进来,当场被逮住扭送回了自家书院,失了颜面,被自家师长狠狠教训了一番。 也有人时不时在国子监墙外头晃荡,以期能撞大运见到连慕。 贾监丞见状,将院内院外的巡逻安排得更密集了,就怕有人闯了国子监。
第468章 掉落孤本 三日后的国子监善学广场之考本就引读书人的关注,可从这日开始,不止读书人关注,当官的、平头老百姓都上了心,在整个京中都宣扬开了,传的沸沸扬扬的,都准备三日后去到场一观。 有精明的小商贩纷纷开始琢磨,提早占场到时转让,想捞些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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