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声,他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转而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薛氏,朕并非不能容人之人,可这些年你的父亲薛平所作所为,何尝有一日收敛过野心?朕一次次给他机会,一次次敲打,他却毫不收敛,依旧做着让你们薛家之女生出皇子,挟幼帝令群臣的美梦,这些你敢说你分毫不知?” 薛婉君脸色一瞬变得煞白,慌乱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那道威压慑人的目光。 皇帝继续迫视着她:“你可知你薛氏一门为何被灭九族?非因你父亲玩弄权术,而是因他豢养了逆王的私兵,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有这样的‘好父亲’,朕岂敢立你为后?” 薛婉君猛然抬头,凄声道:“可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是那么爱您,我待您是真心的啊……” “爱朕?”皇帝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讥讽地笑道:“兴许是有一些吧,那对你已然是很多。薛婉君,你更爱的是权力地位,是朕带给你的权柄,而非是朕!” 此生若不是遇到他的小妃嫔,不曾体会过什么是爱,或许他真的会信薛婉君这话,可是遇到他的小妃嫔之后,他才知道真正爱他的人是什么样子,情爱是什么样的滋味。 薛婉君不断摇头,哀婉道:“不是这样的,自我第一次遇见您,我便爱着您,这么多年一直爱着您,这些年我为您做的,难道您都看不见么……” 此刻的她楚楚可怜,像个柔弱被抛弃的女子。 皇帝冷笑一声,打断道:“是为朕毒杀妃嫔,还是为朕迫害违逆你之人?薛氏,纵然没有你父亲,朕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皇后。你知朕最不喜何人,你口口声声说爱朕,可这些年你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狠辣阴毒,有哪一件不是为自己,与先帝时那些嫔妃又有何异?” “是她们该死,欲抢我后位之人,通通该死!”薛婉君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叫道,不愿承认事实。 皇帝怜悯地看着她:“婉君,这是朕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你爱的是你自己,真正爱朕之人非如你这般!” 薛婉君心中大痛,自己最不堪那一面被血淋淋的撕开在眼前,她尖酸地道:“万岁爷莫不是想说,苍澜院那位出身低贱的美人才是爱您之人?哈,您又怎知她待您非别有所图?她不过的隐藏得深罢了!” 皇帝眸色一冷:“薛氏,不必挑拨,朕分得清是真是假。” 想到莲花,皇帝目光柔和下来,他轻笑一声,满目温柔:“即便如你所说她待朕是别有所图,那又如何?朕愿意受着,何况事实并非如此。” 薛婉君如遭重击,恍然明白过来,她从未入过皇帝的眼,无论她爱的是权力地位还是皇帝这个人,对皇帝都无关紧要,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她不是皇帝愿意宠着的人罢了。 明白这个事后,她弯下腰悲哀的捧腹大笑,一边流泪一边笑,笑着笑着跪倒在地,她真是个笑话,哈哈哈…… 皇帝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朕看在先太皇太后的面上,来见你最后一面,前尘往事已了。你跟了朕十多年,朕知你在意什么,自会成全你身后哀荣,不会让你失了体面,这是朕最后能为你做的。” 话毕,皇帝抬步走出大殿门口,门外有两个恭敬垂首的老太监在等候,其中一个捧着托盘,托盘上有三尺白绫,另一个的托盘上有鸩酒一壶。 殿内的薛婉君已然停止大笑,双目无神,忽而唇边浮起嘲讽恶毒的笑容,对着即将离去的人高声道:“万岁爷可喜欢臣妾的大礼?” 皇帝脚步顿了顿,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薛婉君依旧不知悔改,还惦记着那些阴谋诡计,可悲可叹。 他头也不回,冷酷地道:“甚悦之,齐嬷嬷无碍,宫中无碍,若非是你,朕也不能如此轻易便将你和你父亲的死士忠仆一网打尽。” 说完大步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薛婉君如遭雷击,不敢置信道:“什么意思?怎么会?不可能!” 她制定的万无一失之策,即便后宫无事,但齐嬷嬷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难道是还没发作? 除非…… 薛婉君瞪大凤目,一瞬明白过来,状若厉鬼地尖叫道:“彩琴,你这贱人!” 华庆殿内响起凌厉不甘的叫声。 夜幕降临,北风萧瑟吹起。 皇帝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他迈步在宫道之中,宫灯已点,华灯初上,宫道上血迹、灼烧的痕迹已是被清理干净,却还残留着一丝冰冻过后的血腥味。 他想起十余年前刚入东宫那个明艳的女子,还不曾有这般的疯狂狠毒,每每望向他时,眼底都带有一丝爱慕,那时的他还有几分期盼。 得知薛婉君怀孕时,皇帝有过顾忌,但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期盼,他在前朝殚精竭虑地平衡朝堂,遏制各方野心,每走一步都束手束脚万分艰难,只希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必陷入权利的斗争之中。 薛婉君小产的噩耗传来,那一刻皇帝心中又悲又痛,心中满是愧疚,丢下一干大事匆匆回到后宫,宽慰薛婉君,让她信他,此事不会就这么罢了,只是还需耐心等待。 当时朝堂不平,后宫是前朝斗争的延续,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帝王也无法为所欲为。 那时的薛婉君卧在床上,柔弱苍白的脸满是泪痕,楚楚可怜地说信他,他派人暗中查探真相,而薛婉君却转头拖着小产的身子去太皇太后处垂泪祈怜,甚至去信与薛平,引发新的一轮朝堂动荡,让他的一干心血成了笑话。 那时的皇帝才意识到,他这个薛妃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既不信他,那便这样吧,前朝有薛平为她撑腰,后宫有太皇太后做主,已是足够,有他无他无甚差别。 至此,皇帝彻底将此事放下,好不容易将前朝之事平下来,刘妃被毒刘显章入宫索命,又是一番新的周折后,皇帝对薛婉君已是无半分念想。 — 报告小主,最后一个副本落幕!
第931章 昏黄的宫灯下,前方有一人,一身利落打扮,似已等了些时候。 皇帝抬眸认出那是徐榕英,他沉默地走过去,略过她朝着一凉亭走去。 徐德妃略一行礼,闲庭信步地跟上去,道:“那几人,我曾在御兽园时见过,他们待那些御兽都是极好的,看得出是真心爱护御兽的人,却未曾想会做出这种事来。” 进到凉亭中,皇帝只是负手而立,没有答话。 张庆等人知二人有话要说,在周围守着没有靠近。 徐德妃随之进入凉亭内,看向华庆殿方向,接着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自小的姐妹都能反目成仇,何况仅区区几面之缘,又怎么识得明人心呢?后宫内宅之事,实不是我所长,这方面我不如她。” 皇帝冷笑道:“心术不正者登高位,祸国殃民之害比庸者更甚之,朕该早听齐嬷嬷的话,遏制她的野心举止。” 徐榕英爽朗一笑:“是啊,只是在被薛家深耕多年的宫里头,谁能压得过她?史珍儿,刘令仪,亦或是我?万岁爷虽想留她性命,只怕她并不会领情,若您当年抬他人上位,您信不信以她的心计,能将千百人拉下马?” 皇帝举目望去,往常灯火通明的宫殿,如今一片漆黑惨淡,年少的几分憧憬和情谊早已随风而去。 诚如徐榕英所言,薛婉君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当年刚一上位掌后宫之权,便迅速将整个后宫局面稳定下来,诸般人事尽皆掌握在其中。 后来皇帝有意想让徐榕英分权,却没来得及动作,便有妃子拿徐榕英妹妹激怒她,徐榕英被触及逆鳞,当即鞭打那人,使得皇帝不得不将她贬斥。 他自嘲一笑,薛家之女确不同凡响,当初他看中的不正是薛婉君的手段心机,推她上位去镇住初定的后宫? “万岁爷不必再想,即便您此刻念及往日饶她不死,她亦不会从。”徐德妃说道,皇帝对薛婉君既能果断出手又能有所踟蹰,这事倒是让她十分欣赏,毕竟一个优柔寡断的君王与一个无情无义的君王,二者都令人害怕。 想起一事,她问道:“不过那些依附她的人,尤其在今日为虎作伥的主子们,万岁爷以为如何?” 皇帝淡淡道:“该论何罪便论何罪吧。” 徐德妃挑眉:“那宫里头可就不剩几人了,如此寡欲的皇帝,群臣只怕不答应吧?我是能当摆设冲个样子货,可即便如此,也拢共就那么几个人,要不您把去和泰庙里念经那些人都拉些回来?” 反正那些人都是皇帝看不上丢出去的,对她的妹妹没有任何威胁,怎么着都比采选要好。 皇帝见她越说越离谱,瞥她一眼,问道:“今后你欲如何?” 徐德妃不明何意,只戏谑地道:“我还能如何,难不成我说我要出宫去,万岁爷还能准不成?” 皇帝认真看着她,没有说话。 徐德妃陡然一惊:“这是……”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狂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英气的双眼。 她看向皇帝,见他反应,更证实了心中所想,不由得在凉亭中走来走去,不断吸气吐气:“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啊,这这这……都说尉迟家隔几代便出一个情种,当年高祖皇帝如是,镇南王亦如是,如今……我的天,史书诚不欺我,我都替妹妹感到害怕……” 皇帝面色一下黑下来,冷气咻咻往外冒,冷冷瞪着她道:“徐德妃慎言。” 他不是高祖皇帝,也不是镇南王,不会让他的小妃嫔沦落到那种地步。 昔日开国皇帝高祖与文慈皇后身处不同阵营,二人相爱相杀,后高祖皇帝使计离间文慈皇后父亲身边众将,使得文慈皇后父亲众叛亲离,文慈皇后父亲性子刚烈,念及旧主不肯从,自刎于阵前,高祖因此与文慈皇后种下隔阂。 彼时天下百姓水深火热饱经战火,文慈皇后顾忌大局,于天下人前三问高祖,一问天下大定之时,可为仁君?二问平定天下之时,可宽厚待下?三问欲将降兵败将如何安置? 听了高祖答复后,文慈皇后含泪忍痛带着父亲剩余部下,披麻戴孝降于高祖,后全力助高祖成事,天下大定。 平定天下之后,文慈皇后欲退隐,高祖如何能肯,强纳文慈皇后入宫中,不久后生下一子,二人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最终结局十分惨烈,高祖皇帝将文慈皇后旧部诛杀殆尽,文慈皇后随即自刎。 高祖皇帝追悔莫及,赤红双眼亲自提剑前往后宫大开杀戒,幸得文慈皇后留下的儿子说了句“母亲厌恶血”,这场杀戮才得以终止。 不过事后,后宫中四妃集体上吊,前朝几家勋爵的家主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死去,只留下几封请罪遗书,至于遗书上写了什么,除了高祖,无人得知,后人只能从这些反常中猜出一丝端倪,真相永远掩埋在了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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