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娘浑身一颤,手里端着的铜盘“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氏李余娘的脸,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我在城外战场上见到了萧五。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也很关心你。他没杀我也没有抓走我,还哄走了其他追兵,我才能安然无恙地逃回来。”她感激地笑着:“他说我们是亲人,他还要叫你嫂子呢!” 李余娘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腿脚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震住了。她瞪着雨前语无论次地说:“他,他……” 雨前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李余娘的脸,神色轻松地说:“娘,虽然我的性子强亮嘴巴毒辣,但心里还是把你对我的养育大恩放在心里的。我放不下娘,才冒死跑回来问娘一句话。娘,你还疼我吗?你还记恨我以前做的错事吗?” 李余娘的脸抽搐着,勉强的笑道:“傻丫头,娘俩儿哪有隔夜仇,我怎么会记恨你。” 雨前点头说:“好。我信娘这句话。我知道自己招人厌、背叛养姐、做了很多蠢事。好像别人对我再好也换不回我的真心。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是,娘,我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计较。我想知道真相,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心。” 她目光平静,发自肺腑的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明前和我经常生病,是娘衣不解带得照顾我们才治好了我们。养恩大于生恩,我心里对娘始终有份香火情。所以,无论我跟明前怎么翻脸争身份,跟娘哭闹讨要,都没有背叛过娘亲。因为我心里还痛惜着娘亲。” 雨前走近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她面上滚动着,充满感情地说:“所以,我不相信从陌生人萧五嘴里吐出来的话。我只相信娘亲的话。我九死一生地从战场上跑回来,只为了亲耳听到娘亲的话。娘,你有什么对我说的吗?”她眼里带着深深的哀求看着李氏,等着李氏开口。 李氏颓唐地坐在椅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冷得像块冰。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还在极度震惊着。雨前竟然遇到萧五了!还知道全部事情了。她又颓唐又痛苦得坐在椅上,面容抽搐嘴巴失语了。 半晌过去,雨前眼里露出了一分深深的失望。李氏没说话。她转开脸垂下眼波,冷冷地说:“好,你不说我也不再问了。我以为咱们娘俩还有些情份。不管是亲生母女还是养娘养女,你总是疼爱我的。现在却令我太失望了。直到最后也没有一句实话,以后我也总算能说服自己不必对你担忧了。” 李余娘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像是被这个如巨石般的消息压得喘不上气,久久无言。 雨前完全失望了。事情都揭开了她还是一言不发。她失望以极地说:“哼,萧五很关心你,向我打听了很多你的事。他对你可真是关心备至痴心一片啊。” “说什么傻话啊。”李余娘仿佛被惊醒了,抬起脸惊讶地说。她的思路猛然被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地说:“他是你爹的兄弟,是叫我嫂子的。哪有什么痴心私情。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雨前不屑地望她一眼:“别装了。程大贵早就死了,你就算改嫁也行,又没人拦你。” 李氏气得满面通红,跳起来狠狠得打了雨前一耳光:“死丫头,你胡乱编排什么!萧五是出身很好的良家子,是你爹的结义弟兄。你是猪油蒙了心瞎说什么。”她气得连打了雨前两下:“他们俩是生死相交的弟兄啊。” 雨前躲闪着她的手,也勃然大怒了:“他还说要带你走呢!去西域外过好日子。而且蒙古人都是弟娶兄嫂的,这又不是假的。” 李余娘楞了下更生气了。又使劲打了雨前一巴掌,脱口骂道:“你信他的胡话啊。他是大贵的结义弟兄,是个汉人。怎么会学蒙古人那套野规矩呢。他以前在北疆卫所当军官的,我年青时就见过他,是个身材硕长眉目俊朗的年青人。有才学,也知礼数,怎么会变成了那种凶残野蛮的模样?满嘴瞎话,还带着鞑子兵杀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落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我当初知道他会变成这样,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走啊。跟我们一起在大龙湾当个平民百姓,在汉人的地盘随便混口饭吃,也比离家弃祖得投奔蒙古人强啊!” 雨前厌烦至极地说:“人各有命!他就爱升官发财,不愿意当平民百姓。他还说那时候他离开你们去外面闯荡就是为了发大财。他见过我们家,还有我和明前,说我们这种乡下日子他不愿意过。他说他绝不后悔。” 听了这话,李氏头痛欲裂,痛苦至极地道:“不后悔?他怎么会对你们这种小女娃说后悔。他当初确实见过我们家也见过你们,还是他带着我们全家避开闲人搬到大龙湾的。他是大贵最过命的朋友,两个人都是狂妄无知的年青人,为了发大财才弄个小女孩来村子里。两个大男人还不会养小女娃,快弄死她了。是我不眠不休得照顾她治好了病才救活……” 她话到此处,忽然嘎然止住。惊骇莫名地抬起头,满脸恐慌。 第200章 李余娘(下) 雨前的眼珠子黑幽幽的,又空洞又凶残。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一字字地道:“后来呢?娘,你继续说啊。后来怎么样了?是萧五和程大贵一起带着小女孩,千里迢迢地跑回了豫北老家,又带着你们搬家搬到了大龙湾村。他叫你嫂子,你叫他二叔,你们三个人一块做下了这件拐骗案。再之后萧五和程大贵分手,跑到了疆外做了鞑子。程大贵则留在内地直到被锦衣卫抓住杀死。十多年后我们一家人又阴差阳错得在北疆路上相遇了!” 她的面容变得狰狞极了,嘴角上翘,眼露凶光,脸上带着一种既可怜又可悲的笑。她逼近一步凶顽得瞪着李氏:“这就是事情真相吧。从头到尾都是三个人知情作案!一个是程大贵,一个是萧五,还有一个就是你这个包庇他们的坏女人!所以萧五在落石峡看见了你并认出我们,就像认出阎王似的夺路而逃。老天有眼,终于叫我亲自遇到了萧五,找到了这个唯一剩下的线索。” 李余娘面容惨白,头晕沉沉的,浑身摇摇欲坠的快摔倒了。她的嘴唇、头颅、钗环和身体衣裳都在不停战栗着。她惊恐地瞪着雨前,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在诈我?萧五很精明,不会对你说什么往事。你这次回城就是想诈我吗!” 雨前眼睛赤红,满面通红,心情激荡得也快站不稳了。多年心事一朝要得知,她也快被这惊天消息压垮了。她又痛苦又欢喜地说:“对,我就是在诈你!萧五他什么都没有说,我只好跑回来诈你了。果然你一诈就说出来了!你知道全部底细,我和明前的身份也真的有问题。现在你的话说了一半,还敢继续说自己不知情吗!快点说出真相,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余娘呆呆地望着女儿,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人。女儿雨前像变成了另一种凶残模样,扑上来狠狠得撕咬住她。雨前又跨前几步抓住了李氏胳膊连声逼问着。她心里偶尔闪过了一丝不安,这样逼问养娘会不会太狠了?但是她瞬息间压下了心里的不安,继续催问着。 李氏猛然地清醒了,脱口大叫:“不,没有这回事!你弄错了,我根本没有说过谎,也不认识鞑靼人萧五。你弄错了。” 雨前勃然大怒。现在几乎是“人赃俱获”,快诈出实话了。母亲还敢梗着脖子不认帐,真是个赖痞的破落货。雨前大怒:“你又想装疯卖傻得糊弄人了。这次我不会让你混过去,我现在就去告诉小梁王和锦衣卫,让他们动大刑审问你!看你还怎么抵赖。” 李余娘全身发冷,神情却变得很镇定。摇着头对女儿说:“不,雨前,你真的弄错了!这事绝不是你想像的样子。你为什么总是钻牛角尖,总是跟姐姐做对?明前她完全对得起咱们娘俩了!你这样不分好歹,会带来大灾祸的。你就清醒点吧。” 这番话又激怒了雨前。她像被火点着的炮竹发作起来:“又来了!你总是处处偏心明前,把我丢在角落里漠不关心。不肯告诉我真相,连我自己查出来的真相你都不承认。还想耍无赖糊弄过去,你这样费尽心机得护着她,对得起我吗!哼,我偏偏知道了真相,我还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明前的假身份,让她去当她的劫匪女。我看到时候小梁王和崔悯还会不会围着她转。” 她发泄着满腔怒火。男人们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出养姐是个装腔作势的坏女人。没有丞相之女的身份,她凭什么跟梁王成婚,去勾引崔悯。一个劫匪女还想嫁梁王勾引高官吗?她死也要把她打回原形! 李氏完全镇静下来,知道这会儿又遇到疯狂偏执的小女儿了。说什么也没用,雨前这疯丫头完全听不进去。她干脆梗着脖子,大声训斥道:“你这个死丫头!我看你是想做丞相小姐想疯了!可是你不是,明前才是相爷的女儿,你就是我的亲闺女。你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就污陷姐姐啊!我敢对着头顶青天脚底阎王爷发誓,我说的话是真的!另外我也不认识什么萧五,一个蒙古鞑子说的话怎么能做准。我就是说到天边也是这句话。” 程雨前险些气炸了肺。养娘又使出了她最善长的耍无赖招式。露出马脚也不承认。她刚要暴跳如雷得发作,觉得手腕一紧,低头看到范凌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焦急得望着母女俩。他勉强得伸手拉着她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别闹了,雨前。听你母亲的话。她不会害你的,她一定有什么苦衷和想法……” 去你的!雨前一把甩开了范凌雁的手,怒火冲天得扑上前抓住了李氏。她眼珠通红,举止疯狂势若疯虎。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疑虑眼看就要解开了。李余娘还厚着脸皮耍无赖,范凌雁也居然为她说话。她原本就不是娇滴滴的贵小姐,是一个长在乡野泼辣胆大的女子。这会儿恶狠狠地扑上前抓住李氏的衣领子,用力地摇晃着,气急败坏地喊道:“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啊?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李氏被她拉扯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坠,嘴里还坚定地说着:“娘没说瞎话。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改口。你就别逼娘去死了!” 雨前对着她苦苦哀求:“求求你说出实话吧。你耍无赖也躲不过去的。我上告藩王,那些王府侍卫和锦衣卫会用大刑逼供的,我是为了咱们母女的最后一点情份才想问你的。求你说实话吧,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她又哀求又威胁的,模样疯狂极了。 李氏却咬牙坚持着:“不行!明前就是相女,你就是我的闺女。即使你们杀了我我也是这句话!一辈子不会改。萧五的话是你瞎说出来的。死丫头,该清醒的人是你啊,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娘俩,你终究有一天会明白的!娘不会害你!我就算死也是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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