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悯冰冷如雪地注视着他。月光下他的脸如冰霜,声音低沉,宁静而超然地道:“你该知道,我不会让她受伤或死掉的。这份心情与你一样,我会拼死保护她。” 朱原显看着他,没有发怒,心里忽然兴起了一种崭新奇特的想法。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与他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他会欣赏他,引为平生知己,会成为最肝胆相照的好友的。可惜……他以男人对男人的看法相信着他,他会誓死保护明前的。 月光下,明前坐在小径旁的石椅上仰面看着两人。不知为什么,这片宁静致远的月光下,他们相峙而立的身影,坚毅的神态,深深得铭刻进了她的心。 第211章 公主和亲(一) 荒原上,一队夹杂着车辆马匹和军卒们的队伍迤逦而行。冬日的太阳亮得刺目,照得地面和铁甲白花花的。这只队伍正是益阳公主北行的公主銮驾。公主的车队光明正大地驶出了暮城,在三千锦衣亲军和原京畿大营的兵马护卫下,赶向了虎敕关。 城里散布的消息是益阳公主接到皇上的旨意要去虎敕关见驾,之后便离开暮城进了原野。 小梁王和凤景仪牢牢封锁了益阳公主逃走的消息。连元熹帝和鞑靼人都不知情。没想到现在有了新用处,能借助她的身份混进虎敕关救皇上。人们没想到现在朱元熹还没忘与鞑靼人和亲。益阳公主如果没逃走,以她的秉性能否同意和亲还在模棱两可之间,现在也不用征求她的同意了,直接换人顶替。形势却更凶险了。 前面是三千兵马的锦衣亲军和京畿将士开路,中间是益阳公主的凤辇銮驾和陪送官员们的车马,后面是随行的数百名太监女宫们,最后面还有百辆马车的辎重,是公主带出京的嫁妆。她从京城带到北疆的礼佛车队都齐全。这时候,公主的心腹女官魏女官已死,关公公也陪着公主逃走了,从京城赶上车队的司设大太监刘少行就充当了送嫁太监,礼部侍郎李执山继续当送嫁大臣。这些高官太监们自然知道公主逃跑明前代嫁,小梁王没有隐瞒他们。人们想到前方身陷囹圄的元熹皇帝,此行的目的地是鞑靼军包围的虎敕关。人人都是面如死灰满心沉重。 国之将亡,国君被围困,满朝廷束手无策,全天下都混乱着,他们这只假冒公主的车队还要往战争中心虎敕关去,还得想法子救出皇上……人人心底都充满了沮丧与苦涩。 ——自奔死路,说得就是他们这一行人吧。 但是君臣道义江山社稷,都压在了这行人身上,由不得哪位明朝大臣敢说“不去”二字,人们只得“刀压脖颈”地来了。 车队中最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九凤朝天凤辇上,范明前身形端正,正襟危坐得坐在当中绣座上。旁边陪坐着两名女官。她穿着益阳公主最爱的镶嵌满珠翠宝石的大红织锦宫装,头戴着公主最喜欢的艳色石榴石的“江山楼阁”凤冠。乌发如云,明眸皓齿,俨然一位明艳威严的大明公主。 少女的娇躯随着庞大凤辇晃动着,居高临下得望着凤辇外的数千人车队,仿佛做了场梦。她的脸和目光从遥远的高原荒野、披坚执锐的明军将士们,移回到了凤辇车驾的旁边。 右边,紧随着凤辇的是一匹金马。上面骑着一位雪衣黑帽,白曳撒官袍的美少年。黑乌纱官帽下是一张精致端丽又冷冰的面孔,如雪筑玉琢般的。修长的身体腰悬长刀,骑着金色宝马,正昂头蹙眉得望着远方。身边跟随着一群青衣袍锦衣卫。在人群里他光彩夺目,如明月般放射着凛凛的光辉,压散了满地青蓝。忽然他的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转过脸看向了凤辇。 明知道这座凤辇窗台缀的降红色玲珑透光纱是不透明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明前还是下意识得身体后倾了下,想避着他的眼光。随后她就省悟得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暗自松口气。他只是看向了凤辇,并看不清里面她的样子神情,她为什么还会惊慌惧怕呢? 她慢慢地转头,对视着车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隔着降红色透光纱看着他的面孔和眼睛。面容渐渐淡漠,眼神渐冷,边看边冷冰冰地想,他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的。这一路上他未与她说过什么话,只是尽心尽责地保护着公主车队前行。像个尽职的官员保护着真正的公主。 真是讽刺。他细心谨慎地安排着万事,又关怀又殷勤地照应着公主和这只送死的车队,真正捡起了他来北疆的使命了。对她就像她是真的益阳公主一样。以前的益阳公主是多么喜欢崔悯啊,把他当作了心尖上的情郎。如果面对他的殷勤体贴,一定会快乐得心花怒放吧。他做什么事她都会满心喜悦和赞成的。 可惜,明前自嘲地想到。她终究是个假公主,不是真益阳,没有一颗死心踏地得迷恋他的心。她是个冷酷心肠的女人,她对他更多是想利用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缺乏一颗痴迷他的少女心。所以她遇到了他表明立场没有帮她时,就恼羞成怒,立刻跟他翻脸了。就像她如今假扮公主去虎敕关救皇上一样,满怀算计不怕危险,内心充满了狠劲。她要通过此事抢先救出皇上,抓到萧五。施恩于皇帝小梁王也要知道案子的真相。她不能再输了。 范明前抬手,看着自己涂满大红色蔻丹的双手,像十根发出寒光的小刀。她心硬如铁,眼神凶狠,养母之死使她豁然明白了。在这个混乱世间心柔软一点,手段差一点,只会使自己家破人亡满心创伤。所以她快速地成长了。在这次皇帝遇险中,她无论如何也要抢到先机,改变局势得到身份。 曾几何时,她和他从皇帝行营逃出来时,她天真得以为她得到了矢志不渝的爱情,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心与心连成了一线。她已经触摸到了他的心。没想到现实给了她致命一击,一件事几句话就把万事打回了原形。他们之间的距离更遥远了。不,是永远地隔绝开了。他转身背离了她,她杀了她的母亲,只剩下她孤单一人在寒冬大雪里。他们好生对得起她! 车外,纤秀修长的美少年温柔又忧郁地盯着凤辇,仿佛透过了车窗和降红色轻纱望到了她。他望着“她”的模样又温柔又遥远,如美丽玉雕,如执著尖锐的刀锋,充满了冷静和危险的因素。他静谧地骑着马陪伴着凤辇往前走,久久地凝视着,久久地骑行着,像是要陪伴她在这片荒凉土地上走一辈子似的,走到天长地久似的。 车里,明前隔着车窗上霓霞般的红纱,也定定地望着他。对这份关心体贴的眼光感到无比的愤怒。看到他面面俱到温柔体贴的身影,心里只剩下了恨,烦燥!何必呢!即然已经先择了“公平与真相”的男人,已经背离她的男人,又何苦做得这般深情款款情深义重!每多望一眼多走一段路,都会激起了她心底更深沉的痛苦和愤怒。痛定思痛心更痛,事到最后更悔恨。走开就行了,放手就罢了,又何必这般逼人逼已呢。 * * * 中途,车队稍做停歇,人们抓紧时间在附近散步透气。距离虎敕关越近人们也就越紧张。明前在头顶凤冠上披上了一层淡色红纱,挡住荒漠的风沙,缓步下了凤辇。在一处清退了人的溪流旁散步。 崔悯随身保护她。明前不去看他,一言不发地提着厚重的朱红长裙从他面前直接走过去。崔悯沉着面孔垂着眼光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来到了荒丘旁的灌木丛和小溪流旁边。明前提着缀满珠翠的裙裾站在溪流一侧,隔着面纱眺望着远方偶尔出现的一两个放牧牧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有些渴望着盯着远方的人,心里充满了羡慕。如果能回到小时候在大青山漫山遍野得去撒欢游戏,该多么好啊。没有纷争,没有案子身份,没有痛苦的死亡背叛与隔阂该多么好啊!崔悯跟着她走到溪流旁,站在下游漫无目地得扫视着荒野。附近都清理过闲杂人等了,只有他和她两人。 “公主,该回去了。”他低声称呼着她,声音微哑。 明前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想说。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说过做过了,还有什么值得开口的呢。她知道自己不理睬他很不成熟,但是一看到他的模样,就想起了他们的往事。什么等待、忍耐、公正、真相之类的……就头疼欲裂心痛如绞。就不成熟一回吧。 她转过头使自己镇定些。继续眺望着天空赤红的太阳,漫天的黄土,脚旁潺潺流淌的小溪河,和成群结队的披甲将士们,感觉到了车队隐藏着的恐慌和杀气。也感受到了自己茫然无措的心。 此去虎敕关,她要代替益阳公主和亲杀敌,话说得大,志气也高。但此刻看着碧血黄沙空寂荒野和满天的霞光,心里涌上了一股茫然感。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干成这种大事。也许是一场惊险剧,也许是一场终结戏,也许她以后再不用担忧身份案子,再也不用心碎哀伤了……她的心翻来覆去地惦量思考着,像个无知少女面对不明前景般的心虚。 她想得入神了,一阵风吹走了她的红纱,她也没有留意到。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转头看见崔悯快步走向她。她皱起眉头还未喝退他,崔悯便走近了她,他一只手扶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一只手“唰”的撩开了她的裙子。 “啊——”明前吓得伸出两只手捂住嘴巴,差点惊叫出来。 她惊呆了,以至于呆楞到了原地。崔悯在非礼她!这混帐家伙竟然在这种地方,恼羞成怒地想非礼她。 她猛然间清醒了。匆忙得挡着裙子,愤怒得扬手想打他。崔悯却横抱着她,手粗鲁地在她裙子里摸来摸去。明前又气又惊,忍住想尖叫杀人的冲动。她不能在这儿喊叫,事就闹大了。她气急败坏的手脚并用地狠狠踢打着这个差劲家伙。崔悯忍住她的踢打,转眼间又放开了她,收回手,从她朱红色宫裙下面抽出了一把短剑“藏翅剑”。 他粗鲁地把她抛在了沙砾地上,当着骇然的少女把宝剑插进了自己腰间的皮带子。脸色阴沉,声音冰冷地道:“你不能藏着这把剑进鞑靼军营。带着它进不去敌营,也没有实际用处。鞑靼人一拳就能打死你。带着剑只能增加危险和落实了有鬼,还会让你受伤。我说过我会保你无事。” 原来他是搜她偷藏的宝剑的。明前大怒着瞪他:“我带着剑是为了防身。这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的事罢了。” 崔悯直起身体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深沉,眼里带着冷酷之意,像充满危险性的杀手。明前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他的面貌体态完全不同了,一字字地交待着:“你记住,你只是个幌子,进入鞑靼军包围的虎敕关见到皇上就行了。剩余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也不用去找鞑靼南院大王或者萧五。” 明前重重地哼一声:“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不用你教我。现在,我是公主,我不想跟锦衣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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