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程明前心跳的很厉害,脑子一改平时的迟缓,竟然明亮的像面镜子。程大贵死了。在方才审问时就伤重力竭而死。而那个叫崔悯的崔长侍却故意踩住他,叫人拖出去,是为了瞒住他已死的消息。 他在欺骗李氏! 他为什么要欺骗李氏呢? 因为李氏将要说的话很重要。 明前的眼睛无意中扫过了身旁的妹妹,心里微微打了个突。雨前也直勾勾得盯着窗户外面的情景。俏脸阴沉着,紧皱着眉,咬着嘴唇,看样子也很震惊。她回过眼光看到了姐姐。两个人的目光相视,都看出对方的心思。 程大贵真的死了! 雨前的神色惶惶,显然也慌了手脚。 明前习惯性得想安慰下妹妹,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话安慰妹妹呢?她自己都恐惧害怕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叫不出来。想到外屋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审问出的罪行,心里就像刀扎了一样。 爹爹竟是个劫匪!他竟然劫持了别人家的小女孩。 那么,他抢劫来的小孩在哪儿?在不在家?难道是她和妹妹中的一个?明前想到这儿,连呼吸都不均了。 是谁?不是谁?! 不知不觉中,明前的心竟然变得异样的惶恐焦灼。再看向雨前,原本很亲密的两姐妹,眼光里都透着狐疑,心里像多了层隔阂和陌生,再看着对方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是的,另外一个人。明前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心情像家门前的大龙湾河河水一样,奔腾不息地向东流去。她的年纪还小,还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变故。她只是影影绰绰地感觉到,过了今天,以往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都被打碎了。一家人,娘、她、和雨前,都将变得与往不同了。 一个百户瞧见了二人看向窗外的动作,手持钢刀站着土炕前。防止两个小孩子哭叫,谁敢叫就用刀鞘先打晕她。 两人害怕得往后缩着,挤成一团。 “你看到外面了吗?”雨前贴在她耳边,小声说:“知道吗?他们在骗娘!不告诉娘那个男人死了。怕娘跟那个男人串供,胡乱招出些话。这个姓崔的好厉害,他故意把他们分开问话,他知道娘肯定知道她男人干的好事。” 明前眼光微沉,心绪混乱。雨前一向比她机灵,又抢先猜到了真相。就是这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雨前说起“那个男人”时,她很不舒服。那个人,是娘的丈夫,是她们的爹爹。 一个高个儿锦衣卫百户想阻止两人说话,转念一想又不阻止了,只紧紧盯着两个女娃。 雨前没理他们,只是咬住嘴唇,眼露恍然,恨恨地小声说:“难怪她对我总是这么不好!又打又骂,没有一点亲我的样子。原来我是被拐来的。这个泼妇,把我从富贵人家拐了来,让我吃尽了苦头。真是气死人了。” 明前吃惊得抬起双眼,愕然得看着她。 雨前的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我早就觉得我是他们捡来的。平常她总是打骂我,哪有这样对亲闺女的?果然是这对杀千刀的贼人夫妇,抢劫了我,把我拐到了小山沟!呸,差点毁了我,我长得哪儿像他们?村里人都说过我跟娘一点也不像,像‘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原来我真的不是她的女儿,是一个大官的女儿。” “崔官爷也说了,我可是相爷的女儿。哼,等我亲生爹爹接回了我,我可饶不过他们!还有这个小破村子,欺侮了我五年。前村的那群赖小子经常往我们家扔砖头,吓唬我们。隔壁的二婶子六婆,也天天来我们家借盐拿菜的,从来都不还。还在背后说我尖酸刻薄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还有村头的那群丫头片子,不爱跟我们玩,嫌弃我们家光会种田卖菜。哼,这些欺侮我的事,我都记得哩。等我告诉了我的亲生爹爹,通通让他们还回来!” 明前骇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雨前手里绞着帕子,几乎揉碎了布帕子,越想越恨:“算了,我直接跟崔官爷说,让他带着锦衣卫扫荡了这个村子!抓住这些坏人,让他们坐牢,砍他们的头。他们村窝藏匪徒,活该!” 她激动地说:“我爹可是丞相呢。崔长侍也一定想巴结上我亲生的爹娘。” 明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呆呆得看着妹妹,恐惧极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短短一会儿功夫,雨前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脸戾气地说胡话。 也许是查觉到了明前惊疑的表情。雨前闭上了嘴,喘了口气,定了定心。转头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犹豫,她掩饰了下情绪有点厌烦地说:“嗯,你还是好的,大妮儿,我可以饶了你。他们这对坏夫妇和村里人作恶,跟你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说罪犯的子女也是很惨的。不是发配到边疆,就是卖去当奴仆丫头。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明前垂下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遮掩着眼里的恐惧,心里又吃惊又害怕还多了一丝苦涩。嗯,二妮对我还算是好的,没让官爷们抓住我关进牢里。那,要不要求求她也一起放过娘呢? 她很不安。更多的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氏。虽然她可能是个贼,但那也是娘啊。她的脾气火爆,性子泼辣,经常打骂她们。可是她对自己家的孩子很护短,让她们吃得顿顿有白面有肉菜,穿着厚棉花缀的厚袄,养得结实壮健。不像刘地主家的小大姐,天天吃药当药罐子。还骂得她们都胆气颇壮,敢跟欺侮她们的男孩们打架。还让她们去村东小私塾学了百家姓,千字文,会记帐,会算钱。不像别人家的闺女要么粗俗的不识字,要么腼腆害羞得说不出话。在这个小山村,她们家的日子过得不是最差。 她对她们挺好的。更何况,她是自己亲娘啊,她竟然可能是个坏人! 明前想到这儿,心肝欲裂。眼里积蓄的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得落下来。那个很泼辣又很要强的,不准她们随意偷摘别人瓜果,偷拿别人针线,靠自己种田种菜为生的李氏。竟然是个贼。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觉得头顶上的天就要塌了。她捂着脸啜泣着。锦衣卫百户们都目露怜惜,雨前则竖着耳朵听着外屋动作。 第5章 尘埃落定 狂风卷入大门,吹落了门帘。 李氏应声回头,正好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惊恐得望着她。 明前的眼里呈满了担忧,惊惶地看着李氏。雨前的脸也青青白白的,一双眼睛渴望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声音挖进来。两个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她,都屏住了呼吸。 李氏目光复杂地轮流看她们。这两个小女孩都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她养大她们,教养她们,今天却让她们看到了她最丢人的一面,真是羞愧地无地自容了。罢了,原本在他们最春风得意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落底的一天。 李氏瞬息间拿定了主意。她忽然对雨前苦涩地笑了下,又看向明前。 糟糕。明前的心猛得高高悬起,手抓住短袄,身体却沉重得像坠入了海底。娘要招供了,娘果然是个贼!她几乎要失声哭了出来。她比雨前大了些,也懂事了些,一向把自己当作长女,尊敬娘亲,照顾妹妹,帮母亲操持这个家。但是,现在,明前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愧。原来官爷们说的是对的,她的爹娘都是个贼。他们夫妇俩果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一瞬间,她柔肠百结,泪盈眼眶。为自己是贼人的女儿羞愧,又为娘的命运担忧。如果李氏坦白认罪,会不会被投进大牢判重刑?这些东厂锦衣卫会放过她们一家人吗? 雨前却一时间还惊乍喜!她瞪大眼睛,几乎跳了起来。李氏先看她一眼!她果然是被贼人夫妇抢劫来的小孩,是京城相爷的千金。一时间,她惊喜得张开嘴,几乎喊出声。 李氏闭了闭眼,手一指,狠心说道:“大人明鉴。五年前,我那个挨千刀的男人确实带了个小丫头回家。我们把她留在了家。” “——就是她!” 一句话说出来,全室寂静如海。明前的泪疯狂得涌了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眼前,耳畔却听到周围静静的。只听见李氏粗重的喘息声,和雨前一声尖叫。 吓得她睁开眼睛,竟然看到雨前怒气冲冲地跳下炕,冲到了外屋。她冲向李氏,一下子撞翻了她:“你说谎,你说谎。我才是被拐来的小孩!你不是我的亲娘,你是个坏女人。” 她年纪小,力气却大,怒气冲冲得撞在李氏身上,撞倒了李氏。室内顿时混乱。几名锦衣卫忙分开她们。 雨前不顾一切地蹦跳着,尖利的叫声震得窗框嗡嗡直响:“我才是被拐来的小孩!我才是!你说谎,我不是你的闺女。” 明前楞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懵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李氏指的人不是雨前,指的是她!那个被拐骗的大官的小孩,竟然是她,不是雨前! 是她? 她呆呆地看着雨前和李氏惊住了。 李氏躲闪着雨前的抓挠撕打,尽力得安抚女儿:“娘没有说谎啊,乖二妮,你才是娘的乖女儿。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认娘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雨前满腹的愿望都落了空,气得大发脾气。她爬起来瞥见了明前,竟然跑回来推倒明前,又狠狠得抓了她一把。锦衣卫们忙分开两个小孩。 崔悯的眼光沉静,皱起眉,看着屋里的一场闹剧。 李氏和那个俏丫头相互推搡着,又喊又抓,活脱脱的就是乡野泼妇的嘴脸,倒真像一对母女。而炕上坐着的另一个小女孩。他看过去有点诧异。那女孩一脸隐不住的惊讶,显然对这事也很意外。但神色还算镇定,安静得坐在炕沿上,没狂喜,也没有气愤,就平静地坐那儿。她长像不如妹妹出挑,但这份静气却很难得,不像个乡下小孩。 不过,崔悯又暗自摇头了。他想多了,这种乡下长大的小女孩哪有什么安详静气,分明是被整个事震住了。 屋子里乱哄哄的。崔悯极不耐烦,重重一拍扶手:“够了!吵什么?李氏,你说得可是实情?如有虚言,你知道该判什么重罪。” 李氏挡住了二妮的纠缠,哭道:“我自身难保,还敢说什么瞎话来欺骗官爷?多年前,我那个杀千刀的男人抱着个四岁多的小孩回家,对我说是以前军中的同袍好友留下的孤女,让我当自己小孩养了。他说怕孩子知道身世后伤心,还特意带着我们搬到了小陇县居住,跟别人说是自己亲生的妞妞。我见她长得比妮妮高壮些,就取名叫大妮儿,把自家的女孩儿叫做二妮。谁成想,这个惹祸精偷了别人的小孩来糊弄我!真真害苦了我们娘俩了。” “不信我的话,”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可以审问我男人!我男人也知道。”她又回过头哭道:“二妮,别怕。跟娘走,我们回北方老家。即使爹坐牢,娘也能养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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