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垂下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窃喜。扑上前撒娇道谢。还有些心虚地瞟明前一眼。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了。除了挑拨她们姐妹的仇恨外毫无意义。明前笑着回答:“公主客气。这丫环是平民,哪儿能做公主殿下的妹妹呢。公主太抬爱了。” 雨前也笑着说不敢。益阳公主笑眯眯地挽着她走了。明前向公主告别。 再过了半个时辰,崔悯带着几名千户回客栈了。他进院一眼望见廊檐下站立的范明前,有些意外。自从在大泰岭山寨中她痛骂过他们后,他与她还没有单独相处过。此时,庭院里夜深人静,他们从她面前走过,不打招呼也不合适。 崔悯迟疑着停住脚步,扭过脸,正巧与她四目相对。两个人目光胶着在一处,忽然都晕刹刹地都想起了那句话:“——三不男人”。 崔悯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如湍急的大河般流淌过了一江水,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明前也觉得脸上发烫,心底发苦,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个人都沉默了。 崔悯沉住气,主动地开口问:“范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范明前的眼睛垂下看着地面,柔声细气地道:“我在这里等信差,不需帮忙,请崔指挥使自便。” 信差?崔悯的眼光存疑,脸色困惑。但范明前垂首看地,摆明了请他赶快走人的意思。眺望着那个少女粉颈微垂,肤若凝脂,神色漠然,漆黑的眼珠盯着旁边地面的牵牛花,一身柔弱如柳絮、又刚强如劲松的倔强身影。崔悯的心底浮起一股焦虑感。她在极力撇清与他的关系,他……他强行按捺下复杂的心绪走了过去。明前暗中松了口气。 再过一会儿,院门一开,小天师张灵妙施施然地走进来了。他今天出门未穿道袍,穿了一袭深蓝色的书生袍,戴着书生方巾。面白唇红的,天真清秀如少年。明前从未见过他的书生装束,不禁多看了两眼。心底暗想,果然是个斯文败类的模样。 张灵妙进门就看见廊檐下的明前对他招着手。他本来已经笑了,之后笑容就僵持在了脸上。她在等他,还笑得如此温柔。不好。 明前轻声叫:“张公子,我在等你啊。” 张灵妙的脑子像风车般的哗哗哗转个不停。他下意识地站定,隔着庭院远远地小声喊:“范小姐,你等我做什么?” 明前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粉色桃花缎子包着的书本大小的布包。笑得很诚恳:“我想请张公子顺手帮我送封信……” 张灵妙放下心走近了:“好,我会帮范小姐的……”说完“嗖”地一声从她身旁蹿进了后院圆门,飞快地跑走了。口中轻笑着:“可是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狐狸走狗了,也不惹范小姐伤心了。所以这信还是范小姐自个儿去送吧。” 这、这也太滑头了吧!明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 这时候,庭院门又开了,梁王朱原显带着刘静臣等人回来了。 明前定定神,迈步走出廊檐。梁王神色平静地踏进了天井。抬头看到了明前在廊檐下站着,有些惊讶。自从大泰岭泥石流里她救过他的命后,他再见到她时,就客气温柔多了。他身材极高,披着黑袍,走到廊檐下,仰起头看着台阶上站着的明前。正好面对面,金冠与钗环同齐。两个人眼睛相对,小梁王的脸上露出了客气周到又矜持的笑:“范小姐,你在等我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是北疆藩王的笑。 灯火下,明前一瞬间被他的笑容逼得停住了呼吸,也被他的气势压住了。她的眼神飘忽了下,手指在身后紧紧拈了下粉缎包里的信件,那封“退婚书”。之后,她稳住情绪,定住心神,交错着手慢慢地拿出了信。 她慢慢地把粉缎包里的信拿到身侧,抬起脸,鼓起勇气刚要说话。 梁王朱原显已经漫不经心地转过身体,黑眼睛在灯火下闪着光,脸色阴郁地对孔先生说:“……明天我们再去一趟,看看哪个晋商不来。”而后他又转回头瞥了眼明前,似乎调整好了心情,压着性子换了幅温柔的口气,有点无奈有点烦躁也有点小喜悦地说:“不要紧的话明天再说吧,太晚了。我明天空出点时间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一行人匆匆赶上他。刘静臣向明前歉意地点点头,他暗中指指梁王,又指指自已的头,示意着小梁王今天累了,心情也不好,有事明天再说。刘静臣性子爽朗,很喜欢这位未来的小王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明前手拿着退婚书,心里积蓄了半天才鼓起的勇气也泄了。梁王心情不好,此刻也不能追上去跟他硬说了。 她无奈地退回廊檐下,返回房间。明日再说吧。 第100章 一刀斩尽万千乱(上) 隔日,公主等人又在云城暂停了一日。益阳公主买了很多“云想容斋”的冬衣,店铺经过连夜赶工还未做出来,人们只好又在云城停留一日。这日小梁王一大早就出门了,崔悯等人也去了城外卫所。客栈里又剩下了明前。明前偷偷让养娘李氏和雪珑收拾好首饰衣服。今天一旦给藩王递上退婚书,就准备带着人马重返京城了。离开了人们视线后再做打算。至于雨前,让李氏出面逼她随她们同行即可。出嫁从夫,未嫁从母,她必须要听从母亲的安排。 这天直到傍晚,小梁王才匆匆返回了客栈,还带回了一些富商模样的人,在他住的庭院里谈事。 明前直等到天色渐晚,梁王都未接见她。她不想再等了,起身去找梁王。明日车队又将北行,她已经不愿意再跟着公主车队走了。进入北疆到了梁王的地盘,更不好办。就在这个山西云城结束这件错误的婚事吧。她素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打定主意就直接去找梁王。去时正好看到益阳公主刚刚回来,便力邀公主也来找梁王。益阳公主无可无不可的跟来了。有了公主压阵,梁王想推托都没法子吧。 小梁王看到公主与明前来了,只好停住与晋商的密谈,请她们到旁边的小花厅等候。这时候,崔悯也带着手下抬着一些文件卷宗找益阳公主。两人走出花厅,在外面窃窃私语了会儿。 小梁王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厅,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束着黄金腰带,在夕阳中映衬得他俊美无双,满堂金紫。他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珠盯着明前,强行压着心底的烦躁,矜持地道:“范小姐,我说过我会找你的,你有什么急事见我?” 明前款款站起,仰着脸平静地注视着藩王。心知惹小藩王不快了。他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最厌恶自作主张的女人。但是她现在也不在乎藩王的喜怒嫌恶了。过了今日,他与她毫无关系。 明前施了一礼,态度客气冷淡地说:“如果殿下很忙,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殿下忙完再接见我也行。” 这口气不对。梁王目光急闪,脸色微变,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警惕:“你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天跟我说?” “今日之事今日毕,明前不想等。”明前神色淡漠。 “一定要今日说?”梁王的瞳孔收缩了下。 “要今日说。” “不说不行?”梁王的面孔有些忧郁。 “不行。明前不想拖。”明前神色冰冷。 这情况有点意外。梁王诧异地止住了话语。她从没有用过这种淡薄冷漠的口气说话。 这时候,刘静臣等人过来催促他走。原来今晚还有人请他赴宴。今天是小梁王在云城呆的最后一夜,安排的事情很多。小梁王看着范明前一股不达目地不罢休的模样,有些头痛。想了想还是压着怒气道:“好吧。今晚有人请我赴宴。推脱不得。如果你有要事非要今日说,就跟我来。我们在宴席上抽时间说话。” “好,我与梁王同去。多谢梁王体谅。”明前立刻答应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在众人面前退掉婚事,落实此事。她转脸看了看花厅门口的公主和崔悯,笑眯眯地问:“公主殿下想不想去赴宴?不如一起去看看热闹。” 崔悯目光犀利,看看明前,又看看满厅堂的人。忽然说:“我去。” 益阳公主也眼睛发亮,嘴角带笑:“这种赴宴的好事我怎么能错过呢?我也想去。”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她怎么能错过? 梁王皱皱眉,不好阻挡他们去。自从在泰平镇杀她失手,她就不与他单独出去了。他迟疑了下说:“好,一起去吧。” * * * 一路无话,人们乘车骑马地来到了云城城西的一座青石豪宅。宅院很辽阔富奢,看似是个体面富贵的大户人家。府内青竹成荫,房舍幽深,花园深处传来了一声声虫鸣鸟叫,很是清幽动人。 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富态男子迎接了他们。把人们请到后院。后院暖阁前,早就露天摆好了宴席,请了梁王众人入席。院内青竹悠悠,到处是翠绿枝叶,流水潺潺,风景很优美。人们坐在房舍外,眺望着前面的幽雅竹林,听着艺人歌女们演奏的丝竹琴曲,都平缓了一些紧张的心情。 本宅主人姓王,名王友良。是山西有名的晋商行首,做贩卖粮食和马匹的生意。他宴请梁王众人,似乎在与梁王谈生意。梁王与他简单客套了几句,就低声谈论起来。公主和崔悯被安置在距离稍远的池塘边,由两名斯文的本地名士和淑女陪伴着,谈笑风生。王友良与梁王低声攀谈起来,明前坐在梁王身旁,他们似乎觉得她不懂什么,主光明正大地低声商议起如何打开北上的商道了。 明前貌似平静,眼望着绿莹莹的竹林,心里却暗自吃惊,梁王与晋商王友良的话里话外竟然是如何打通从京城往北方和西方的商路。大明朝北方有蒙古,西方平静些,也有瓦刺瓦拉、东察帝国等国家部落。北方有名马,西域有宝石等物,一直想与大明做丝绸茶盐和粮食的易市买卖。但两国边境地区常年征战,商道不通。这次梁王的话意是准备用兵打开商道,王友良负责联络内地商行和出本钱,两方面共做买卖挣大钱。小梁王要王友良的晋商集团先付给他四百万两银子,他就保证出兵打败敌军,打通两条商道,并给他们十年的专营权,保护着晋商把生意推向全国,独享厚利。这个买卖不小,还带着极大的投机性和风险性。 明前望着弹曲的歌女,佯装听不懂,心底大惊。梁王很缺钱吗?还要主动向北向西打仗?打开蒙古和西域的商道,与敌国开市易货,还要帮助晋商把生意推向全国。他怎么能确定他能打败蒙古鞑靼和西域瓦刺瓦拉,还能把势力延伸到全国,还要在十年内完成?他做梦吧?这连大明皇帝都做不到的事啊。元熹帝又怎么会允许他插手进内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酒宴上的其他宾客或谈笑风声或听曲子,崔悯与公主也远远坐在池塘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有明前听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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