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行礼后赶忙叫里头的人一齐开门,所幸未耽搁太久,朱红大门敞开一霎,萧衍便勒紧马缰,向里头而去。 一路疾驰过了垂花门,过往小厮丫鬟皆退避三舍。终于,在一处水榭前的空地处郎君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在柳树下,任由它低着头吃草。 动作间扯及后背伤处,一夜未去管它胡乱长着的伤处似又渗出血。萧衍将被缰绳勒出一道血痕及粗糙起了许多血泡的丑陋手心往宽袍大袖里头藏了藏。 皂靴踏上了圆润的鹅卵石小路,穿过一道拱月门向着栖迟院走去。 路两旁植着枇杷树,亭亭如盖,远远地便看见那院门紧阖着,一切似乎太过于寂静了。 有扫洒丫鬟拿着扫帚轻扫路面上的落叶,听得这头有脚步声看了过来惊觉地低下头去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萧衍未看她,只是瞧着这紧闭的门扉,彻夜未眠声音嘶哑异常:“你家小姐呢?” “奴婢在外院伺候的,不知小姐此刻醒了没。”这外罩墨绿褙子的丫鬟倒是没有撒谎,如实答道。 身为粗使丫鬟她近不得主子跟前。 郎君抬头,错落浓密的枇杷叶绿得发墨,仍旧有暖阳从叶片缝隙洒下来,遍地金黄灿灿。 饶是站在树荫下头,也觉得这日光刺眼的很。日上三竿,已不早了。 一想到娇娇怯怯的小女子这会儿还未起身,卧在锦被内躲着懒,郎君唇边便不可控制地扬起抹笑。 瞬时如冰雪消融,百花初绽,日头晃着下那张面庞郎艳独绝,比临安第一风流倜傥的萧衡还要更俊上几分。 女儿家是娇客,这天瞧着日头是晒,但凡起了风不穿件夹棉衣却还真是扛不住。南栖爱躲懒也正常,外头这般冷,多睡儿晚些再出来。 情思泛泛,如鱼儿摆尾,荡起圈圈涟漪,止也止不住。 收回那些呼之欲出的翻飞思绪,皂靴踏上前边的圆润的鹅卵石小路,晶莹剔透圆润的石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好看的紧,比府上旁的地方的都要好看。 许是景也随人。 “无你的事了,先退下吧。”郎君留下这句话便推门要进去了。 小丫鬟拿着扫帚,听着前头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觉得二公子似乎心情不错。较刚来时隐约可察雀跃之意。 不敢再多思,她连忙抱着扫帚退了下去。 门扉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萧衍直觉怪异。栖迟院小,他穿过廊下从前厅入,便到了后院。 这院内竟见不着一个下人,从脚下这道直直通向厢房。 还能看见南栖歇着的那间屋子,支摘窗半开着,如芳园按着时辰送来的魏紫与姚黄依旧开的鲜亮。在日光下吐着芬芳。 静,太静了,一点儿独属于南栖的声音都听不见。 蓦然,萧衍心中慌了一瞬,宽袍大袖所掩的掌心捏起,大踏步便往厢房内去。 门边依旧无丫鬟通传,门扉未上锁,同院门般轻轻一推便开。 床榻上的水红色帷帘被金钩子收拢,里侧整整齐齐叠着茜色被褥,桌案上一应女儿家用的脂粉盒子摆放整齐,就连那面琉璃镜亦擦拭的干干净净。 哪都是如常模样,便是没了那个会勾着他掌心唤他二表哥的姑娘。 一抹心悸起,萧衍头一回感受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似慢刀子轻割下条条薄肉般。 向着外头去,却见着一黄衣丫鬟抱着盥盆从耳房出。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处见着他,两手臂本紧紧环着盥盆,因受惊失手,铜制的盥盆落地有声,刺耳不觉。 那丫鬟哆哆嗦嗦跪了下去道:“奴.奴婢见过二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子饶了奴婢。” 盥盆从石阶梯上滚落,叮叮嗙嗙扰人。 萧衍却充耳未闻,只低头看向那婢子,面上神色如风雨欲来般发霁:“你家小姐去了何处,院内下人为何都不在位子上伺候着?” 只两句话,音色低沉沙哑,却令人如芒在背,喘不上气来。 那丫鬟直觉若她答得不对,可能会命丧于此。一手紧紧攥着地上突起的鹅卵石,强忍着颤意快速说道:“早上,天还微微亮时看见绿墨姐姐扶着小姐去了二夫人那,至今未归。崔家小姐院内设了猜谜赢取赏头的把戏,府上空着的婢子皆去了。” 她不敢抬头,眼睛尖盯着鹅卵石路面,看见二公子的皂靴便碾在石缝里横生出的一根杂草上。 只觉身旁有风来,再次抬起头时院内已无那道鹤氅加身,气势迫人的身影了。 小丫鬟腿软跌坐于地,伸手往后背一摸,指间触及一手的冷汗。 惶惶然回过神来去摸掉在石阶下头的盥盆,却觉此事怪异。 府上都传崔家小姐要与二公子结亲了,怎么公子一回来不是去见崔小姐,且从未听闻二表姑娘和二公子有关联系。 怪哉,怪哉,总归都是主子的事,好悬她捡回来了一条命。 从栖迟院出去后的萧衍却并未去柳氏的青台阁,只吩咐下属在城内城外搜寻,有无南栖的身影,随后便去往崔氏的静音阁。 他祈祷着,南栖只是一时兴起想去外头看看,告知了柳氏后带着绿墨出去了。 不是真的厌了他,倦了他,要逃离此处。 门房处萧衍归,便有人来崔氏这处报信了,听着下首的老婆子道二公子一回府哪儿也不去,便驾马直直往府西去。 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去见叶南栖了,昨儿个人才刚从她手中拿走路引子和银票,现下栖迟院人去楼空。 衍儿他是见不到人的。 大丫鬟常荷这时掀了帘子从门边进来了,慌慌张张得略带些结巴说道:“夫人,二公子往这处来了。” 明明是亲生的母子,崔氏这会儿心头却有些慌,靠在桌面上拿着茶盏的手颤了颤。 一旁的崔嬷嬷瞧见了,上前去斥道:“夫人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来了便来了,夫人是二公子亲生的母亲,公子南下办差已这般多时日未见过了,该是高兴才是。你这妮子,莫要坏了好事。” 对,她是衍儿的母亲,就算这些日子是对叶南栖不公,但那也是为了崔氏与萧氏能继续延续姻亲关系。 崔氏复又握紧茶盏,她这心悸的毛病调养这般多年也不见好,仍旧是情绪一激动便心里头发慌发乱,也不知如何是好。 未通传,帘子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掀起,进来的是她的儿子。 虽罩着鹤氅,但气色大不如从前,唇瓣发白发青瞧着便是失血过多的模样。崔氏一时不敢相认,两手颤颤从主座上头起来,走到了萧衍跟前。 老泪纵横,拉着他磨出许多血泡,透明的血泡又被缰绳磨破血迹干涸的手掌悲怆道:“衍儿,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你身边的人呢,是如何照顾你的?” 她抬手搭上他的肩,鹤氅松散往后垂着,收回了手之际见得掌心一片红就冲外头喊道要叫府医来。 崔嬷嬷亦见着了,连忙上前去就要扶着萧衍坐下,却他冰冷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所阻。 “崔嬷嬷,无需了。” 萧衍看向崔氏,眸光未有一丝波动,冷冰冰问道:“母亲,儿子来此是有一事要问,想来府上已收到我的信了,但我的妻呢,她为何不在府上?” 言语锋利,仿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亲生的母亲般。 思及回了府上得的信,南栖还因丫鬟攀扯污蔑被怀疑清白有损一事,一想到她受到委屈,萧衍便觉心中骤然而起的暴虐之意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她的。 平素里他连一句重些的话都要斟酌着说,唯恐她掉眼泪。 崔氏收回了手看着他,知道这鹤氅所掩之下的后背定是不能看了,不答反道:“衍儿,你先见府医将伤口处理好了再寻叶小姐。她许是同你二婶说了要回叶家去。” “你之前人不在,家中有意为你订下和涟漪姐儿的婚事,你祖母也同意了。之前那信纸所言,叶小姐许是也有了意中人,你二婶还给了她副嫁妆,衍儿你便忘了她吧。” 崔氏看着萧衍,又不敢再碰他,忧心碰到了哪处伤疼了人。 郎君纤长的睫羽颤了颤,薄唇轻启却是无情:“崔涟漪,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某的妻。” 清冷的面上漆眸抬起看向崔氏道:“若母亲实在喜欢她,要留她在府内,不若问问爹,大哥,四弟可有娶她纳她的打算。” 这话将崔涟漪说成那种不要脸面的女子,崔氏一时气极喘不上气来,一口气呛在心头直咳嗽。 崔嬷嬷连忙上去替她顺背,眸光担忧。 她想骂他混账却对上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听得亲生的儿子开口道:“母亲,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崔氏哆嗦着手,无力靠在崔嬷嬷身上终是没有骂出来。 衍儿他知道了,涟漪姐儿算计叶南栖清白那件事。 同手下人被派去探查南栖下落的云山从外头进来了,面色凝重见了崔氏先拱手行礼道了声夫人。 再走至萧衍身边,禀道:“公子,咱们的人将城内都寻了一遍,未发现南栖小姐。可否再加派人手,临安城大,许是有没顾及到的地方。” 萧衍闻言抬了手掌道:“去寻五城兵马司的关大人,让他想法子严守城门,只进不出。就说我萧某人欠他一个人情。府上都调派的人手都调出去,动静要小。” 云山得了令三步作两步又出了去。 五城兵马司指挥,吃力又不讨好的职位,能得兰陵萧郎一句承诺,可是天大划算的买卖。 崔氏虽不涉前朝事,却也明白萧衍口中的人情非同小可。 在这是得不到有用的讯息了,萧衍提步便要离开,硬朗的身躯因着发高热走得并不十分快与利索。 崔氏到底是心疼他,连连追问道:“衍儿,你这是要去哪,一日一夜不眠你是不要命了。你怨为娘便是了,何苦要折腾你自己。” “昨日里叶小姐向我要路引和银钱,我便给了。我的确存了私心,但却是没有害她之意。”崔氏终是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是她自个要走的。” 听得路引二字,郎君正往外头走的身子似乎颤了颤。 大邺律令,若出远门行一百里以上,必得出示路引,违者笞三十至五十不等。一百里,彻夜不眠御马而行而行也要好几日的功夫。 大邺疆土甚广,南栖这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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