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异之能看到那是自己写的半篇字,此时已经写满,纵然透过背面也能看出,与他的字浑然一体,毫无区别。 “都是人,都一样。” 陆异之伸手将门关上,上前一步。 “既然先前你没有明说,现在来说,是有事吧,先前说过的,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说,看着眼前的女子,慢慢俯身,“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第32章 各有闲 初秋的京城炎热褪去,一大早的城门洞里还有些阴凉。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张元拎着一壶酒一油纸包走过来,对刚下值的几个城门守兵招呼。 守兵们也没太大意外。 “老张你又来了。” “看来你的巡捕差事比我们守城门清闲多了。” “头儿,你这话说的,以前他在我们这里,也清闲的很。” 那倒也是,守城卫首领捻了捻短须,虽然不喜欢张元这个难关的家伙,但现在张元去了巡城卫那边,不再归他管,看着就没那么不顺眼,更何况这老小子还不是空手来的。 “来来,说以前那些事做什么。”张元说,将酒和油纸包递给兵卫们,“尝尝,王家铺子的羊肉包子。” 当值一夜,的确是又饿又困,兵卫们也不客气,接过包子吃起来。 “都察司的霍莲回来了吗?”张元蹲在他们身边,低声问。 这也不是张元第一次问了,第一次问的时候大家不解,一个被城门卫赶走的家伙问都察司都督做什么? “你们忘记了吗,我跟霍都督可是有交情的。”张元一脸得意说。 张元和霍莲有交情,大家有些茫然,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似乎很久以前,是有过那么个传言,张元为都察司当走狗追查什么嫌犯。 “所以我想好了,不能这么混日子,我得找霍都督,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我换个好去处,当个官什么的。”张元得意洋洋说。 都察司一向只跟犯人死人有交情,跟他有什么交情,很明显当初张元巴结人家没巴结上,要是真有交情,这几年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诸人也只当张元魔怔了,反正他魔怔的事多了。 大家嘻嘻哈哈听听就是了。 不过到底吃人嘴软,问十次也会答五次。 “没有,都察司倒是来来往往不少。”一个兵卫吃着包子说,“没见霍都督回来。” “我知道,霍都督押送梁家兄弟们一起回来。”另一个兵卫说。 这话让其他的兵卫反驳“不是押送,是陪同。”“这次北海军立了功,缴获那么多,大部主的头都砍下来。”“是啊,陛下是要奖赏。”“谁知道呢,来了才知道吧。” 话题转到了北海军,张元对此不感兴趣,但也没有离开,蹲在一旁盯着城门,晨光渐亮,进出城的车马人渐渐增多,当两辆马车驶来的时候,马车简简单单,仆从穿着精良,在京城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人家,不需要核查,畅通无阻,蹲着的张元忽地冲了出去—— “停下!” 驾车的车夫忙勒马,还好经过城门放慢了速度,否则张元要被撞倒在车马下。 车马摇晃,车内响起人的惊呼,城门守卫也纷纷涌来,都被突然冒出来的张元吓到了。 张元则只看着马车,说:“例行检查。” 四周的人都愣了,查什么查?更何况,你张元都不是城门卫,轮到你来查? 正拿着包子吃的首领又是气又是臊,就知道张元是个晦气东西,他将包子扔在地上,冲过去揪住张元。 “查你爹!”他喝斥,“滚!” 清晨安静的城门因此变得嘈杂,进出的行人停下来,被拦住的车车帘也掀起,露出一位年轻公子。 “怎么了?”他问,声音并没有丝毫愤怒不满,清新悦耳。 城门首领忙看过去,京城的人是很多,但也有很多人被大家熟知,这位年轻的公子就在其中。 “陆大人。”首领忙恭敬说,“没事没事。” 说罢揪着张元向后踹,再骂一声“滚。” 张元没有滚,那首领也没能踹动他,他看着陆异之的车马:“头儿,一早一晚都要抽查的,不能因为对方是官身就不查。” 整天厮混倒也记得乱七八糟的规矩,首领要骂什么,陆异之笑了笑。 “我陪我父亲母亲去礼佛。”他说,“我父母最近精神不太好。” 他侧开身子,站在车前的人们便看到车内还有陆家夫妇,他们气色是不太好,陆大夫人更是如同受了惊吓。 “后边车上是随行的仆从。”陆异之接着说,同时吩咐后车也掀起车帘。 后车不仅掀起了车帘,女仆们还下了车,而张元竟然还真探头仔细看。 首领忙将他揪住扯回来,再对陆异之施礼:“好好,看过了,多谢陆大人,您快去。” 陆异之温和有礼含笑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驶过,这一次张元没有阻拦,听着两边的民众低声议论。 “陆老爷和夫人的精神是不太好。” “能好吗?遇上准儿媳妇被人抢了。” “是该礼佛,早点拜佛说不定也遇不上这倒霉事。” 如果是以前张元可能也这样觉得,但现在么,霍莲是很吓人,但这陆家的儿媳妇也很吓人,谁知道这陆家夫妇到底是被谁吓得。 盯着霍莲是必须的,这个陆异之也不能放过,那女人随时会出现在他们身边,张元攥了攥手,耳边是城门卫首领喋喋不休的骂,他浑不在意掉头就走。 陆异之对于突然被拦住没有丝毫生气,虽然不知道那兵卫发什么疯,但他也正好想要大家看到他在做什么。 马车稳稳行驶,车内软垫熏香热茶齐备,但陆大老爷夫妇神情越发不好。 “那城门卫拦住我们是不是——”陆大老爷忍不住问。 话没说完就被陆异之打断:“不是。” 陆大夫人小声问:“那她想要我们做什么?” 陆异之看着摇晃的车帘,说:“花钱。” …… …… 礼佛靠诚心,也会花很多钱,同样花钱的还有工造。 皇城御书房内,皇帝看着五驸马展开的工造图,另一边还有太监们展开画师们画的成品图,这真是一座很漂亮又精巧独特的行宫。 没有皇宫的威严沉闷,再加上各种奇巧工造,宛如瑶池仙境。 身为一个帝王就该有这么一座行宫。 皇帝看得很高兴,但再看桌桉上摆着的账册,其上的数目又让他忍不住吸凉气。 国库也实在是不宽裕,虽然是给自己造行宫,但也真舍不得,而且如果被大臣们知道,少不了被一通唠叨质问,起居录上也留下一些不好的话。 “这花费.....”皇帝皱眉。 话没说完,五驸马笑了。 “陛下请放心,这花费少府监出一半。”他说,看向一旁站着的李国舅,“李大人出另一半。” 皇帝有些震惊地看向李国舅,一是震惊李国舅要出一半,再震惊李家原来这么有钱。 这一年多陆陆续续皇后的出手越来越阔绰,还以为只是没那么小家子气,原来是真有钱啊。 李家竟然是个深藏不露? “先前家世单薄,后来又承蒙圣恩当了皇后,家里的长辈一直训戒,守清贫免骄躁。”李国舅说,“这些年,我们是亲眼看着陛下多不容易,多么勤政,力挽狂澜,让及及可危的大周重回盛世,家中长辈说了,想要为陛下尽一份心意,国事上我们碌碌无为帮不上陛下,那就在家事上出力,让陛下有个能缓解疲惫之所。” 皇帝没 有说话,若有所思。 李国舅便施礼:“不过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将来行宫里,皇后的居所,请陛下亲自赐字。” 皇帝听到这里笑了。 “应该让皇后为行宫的所有居所题字才对。”他说,“这应该是皇后的行宫,朕到时候是沾皇后的光去赏玩。” 五驸马笑说:“陛下是皇后的君上,也是皇后的夫,分什么你我。”又凑趣,“不过我们都是外人,到时候还请陛下记得带上公主。” 皇帝哈哈笑:“什么话,你和公主怎么成了外人,都是一家人。” 李国舅松口气,接过话:“多谢陛下成全我们心意。” 皇帝要说什么,有内侍在门口禀告“刘宴刘大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忙对五驸马和李国舅摆手示意,两人领会忙收起工造图账册让太监藏起来,这边皇帝再对内侍吩咐“宣”。 刘宴走进来一眼看到五驸马和李国舅,视线在五驸马身上停留,虽然现在的五驸马已经没有那么胆小了,但依旧害怕刘宴这种板着脸的大臣,再加上做贼心虚,不由眼神躲闪,将袖子里的工造图塞了又塞。 “臣见过陛下。”刘宴施礼,再起身,“上次臣奏请重审祁州民妇杀夫桉,陛下可有批复?” 皇帝哦了声,问身边的内侍:“朕写好了,交由陆翰林整理,去唤他来。” 内侍忙去了,很快又回来,手里捧着奏章,但陆异之没有跟来。 “陆翰林前天告假了,说父母身体不好,陪同去礼佛了。”内侍说,“奏章已经整理好了。” 皇帝一拍额头:“是,他跟朕说了一声。” 太忙了忘记了。 他示意内侍给刘宴,刘宴接过翻看神情若有所思。 李国舅对五驸马使个眼色,两人一起施礼:“臣先告退。”又胡乱诌个由头“宴请的事,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了” 两人退了出去,到门口时候听到刘宴在内说:“陛下当远离外戚,不得纵容,更不能与之沉迷玩乐,柳大人虽有巧技匠工,但过犹不及,奇技Yin巧,伤国伤民” 五驸马脸色都白了,李国舅忙拉着他快走几步,离开御书房,才一笑,安抚五驸马:“别担心,这些大臣都是这个毛病,不骂两句外戚就对不起俸禄。” 五驸马挤出一丝笑:“刘大人以前没这么骂过我,怪吓人的。” 李国舅要说什么,有几个官吏疾步而来,对两人施礼。 “柳大人,你先前扣下的说无令不得动的一些工料,货商们来请示,说有人急求。” 五驸马还没说什么,李国舅眉头一竖:“谁人?” 官吏说:“是陆翰林,说要给寺庙捐一座佛塔。” 李国舅笑了:“原来是他啊。”看五驸马,“看来陆大人的父亲母亲病的不轻。” 五驸马摆手:“给他,给他,本来也用不了那么多,他用让他拿去好了,又不是外人。” 是啊,是朝廷命官,且被皇帝看重,前途无量,又不是杂七杂八的人,李国舅含笑不语没再说话。 官员们的动向也没有什么秘密,很快皇帝就知道了,朱川走进御书房,刚探头,就被皇帝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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