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不过是因为谣传他张元是霍莲的走狗,无所谓了。 张元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神炯炯看向外边,一声令下“走!” 冬日的傍晚总是寒意更增,行人脚步变得匆匆,店伙计也盼着早点关门。 “都小心点。”店主穿着厚实的袄子,带着护耳,揣着暖袖,“这几天不太平,你们晚上都住在店里守着。” 这话让店伙计们心里一片哀嚎。 东家极其吝啬,守店肯定不舍得让多烧炭火,晚上可真是难熬。 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东家,真的有匪贼跑到我们这里了?”一个店伙计低声问。 东家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我是说,冬天了,快过年了盗贼多,你们都警惕些,晚上别睡的太死。”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外边,北风一吹,似乎一眨眼天就黑了。 “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抬脚就出去了,唤仆从套车,在大街上急匆匆而去。 店伙计们也立刻上门板关门。 “东家这么贪财,从来不舍得早回家。”一个店伙计说,“现在天没黑就跑了,可见真是有事发生。” “真的有,我有个在官府当杂役的亲戚说了,来了一个大贼,劫财劫色杀人。”旁边店里也在上门板的伙计低声说,“城外的好几个村子里都遭了秧了。” 这话让这边的两个店伙计面色大惊:“那,官府怎么不通告?” 那边的店伙计压低声音:“不过也别怕,据说这贼只在一地犯案两三起,然后就走了。” 这边两个店伙计眼都瞪圆:“那,官府就不抓了?” 那边的店伙计忙说:“抓,怎么不抓,就是,悄悄地抓。” 什么啊,悄悄地抓,能抓住什么啊,分明是要等着这贼走了,再大张旗鼓的抓呢,这边的店伙计瞬时明白了,手脚加快,快点躲起来吧,指望不了官府了,只能指望老天别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那边的店伙计亦是同样的动作,似乎一眨眼间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也不见一个人影。 躲在家宅中并不就真的安全了,门窗墙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挡不住作恶的人。 夜色笼罩的城池中,一声尖叫划破了街巷的死静,但街上并没有人,连巡查的差役都没有,所以这尖叫并没有引来喧闹。 下一刻尖叫也消失了。 昏暗的室内灯火摇曳,勾勒出一个狰狞的身影。 “叫什么叫——大爷选上你——就是你的死期——阎王爷来了都拦不住。” 低沉的笑声在室内回荡。 “你放心,大爷会让你先痛快再上黄泉路——” 伴着这句话,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被拉起来,如破布一般撕扯。 叫声再次响起,但相比于上一声无力很多,没有人会救她了—— 但下一刻窗棂砰地一声碎裂,一个黑影扑向那狰狞的身形。 室内再次响起尖叫。 不过不是女声,而是男人粗哑。 “贼子,受死吧。” 扑在男人胸口宛如的黑影瞬时拉长,如蛇一般攀上男人的咽喉,只待一用力就能绞断脖子,但此时室内陡然火光明亮。 一张大网从屋顶落下,将地上缠在一起的两人裹住。 伶人暗叫不好,一把抓住男人的咽喉,但男人此时大喊:“别拿我当人质,我是死囚——” 陷阱! 死囚本就该死,官府不会在乎他的性命。 伶人一个就地滚,与那死囚分开,铁网也被他裹走,在身上缠绕地密密麻麻。 “此子有缩骨功——”沉沉地声音喝道,“收网——” 伴着这声喊,铁网陡然被拉起,丝网中又生出密密刺钉,钉入皮肉,伶人发出一声痛呼,宛如网中鱼一般被悬起,无法动弹。 室内涌入数十差役,四角的差役们拉扯着铁网,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武将官袍的男人缓缓走来,与悬浮裹在铁网中的伶人四目相对。 铁网将伶人裹成小小一团,除了一双眼闪着凶光,整张脸都模糊了,血渗出破烂的衣衫,滴落在地上。 “京兆府张元办案在此。”张元说,“胶州滚地龙,你涉嫌杀害济城学子刘文昌,现缉拿归案。”
第33章 有所思 京城银装素裹,街市一如既往地热闹,各种鲜亮的衣着,将冬日变成了一副灵动的画。 酒楼茶肆云蒸霞蔚,赌坊里亦是热火朝天。 “东家——东家——”会仙楼的两个伙计挤都挤不进,只能扯着嗓子喊,“老东家快不行了——” 这话终于让高小六从人群中抬起头。 “我爹又快不行了?”他问,又看旁边的人,“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高财主瘫痪多年,靠家里有钱求购无数神仙药吊着一口气,一年中有那么两三次真真假假的要断,连他儿子都习惯了。 四周的人哄笑:“不管第几次了,你快点去看看吧。” 大家说罢把高小六挤出去,争相占住了位置。 高小六恼火地甩袖子:“老子正要赢呢。” 两个店伙计揪住他衣袖,熟练地架起他就走。 高小六这一去果然当夜没再回来,赌坊里的人也不奇怪:“他爹把人诳回去,最少要关一天祠堂训子。” 夜晚的高宅里,高小六并没有在祠堂酣睡,他的面前摆着最新的信报。 “这么快就抓住了?”他嗤声骂,“真是个废物。” 知客神情也有些无奈:“这伶人行事也太潦草了,已经告诉过他了,家门败落,不比以前,没人替他掩护,也跟他说了在京城惹出了什么麻烦,他竟然大摇大摆不把自己当逃犯。” “就算父亲没有指示,这种废物,我就是想护着都护不住。”高小六愤愤说,再看知客,“门里怎么有这种废物?真是不肖子孙,不该留。” “这话说的,子孙再不肖也是子孙,一家人哪能真不管?” 旁边有声音责怪。 高小六头也不转,拉长声调:“爹——你真是躺着睡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干活做事的是你儿子我。” 知客已经过去床边,扶着高财主缓缓起身靠坐。 “瞎说。”高财主说,“躺着睡觉才是腰疼呢。” 高小六转过身,虽然一脸不屑,但眼中满是笑意:“爹,你也心疼心疼你儿子我。” 高财主指着一旁:“六爷请坐。”又唤知客,“快给六爷上好茶。” 高小六大咧咧果然坐下,知客笑着给他端茶。 高财主问:“那孩子果然被抓住了?” 高小六哼了声:“比我预料的还要快呢。” “只怕要受苦了。”高财主感叹,“是个乡下的孩子,对不住他了。” 其实虽然从开始到现在都在骂这伶人,这伶人被抓住也是他自找麻烦,但高小六还是有些不太自在,毕竟如果出手相助的话,是不会这样的。 自己人嘛,关起门怎么骂都行,眼看着落难不管是有点别扭。 “爹,你让他被官府抓了,是为了官府通告抓住了墨徒,让世人以及我们同门幸存的人都知道我们还在?”他问,“然后呢?”……救出他啊。”高财主说,“让门内人知道,能庇佑同门,能承担家业的人也还在。” 高小六怔了怔,似乎懂了。 承担家业啊。 家业。 墨门重创后离散了,但业还在。 且是巨大的家业,很多钱和很多能人异士。 “掌门不在了,长老也都死了,墨门没有了当家人,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危机。”高财主说,靠着引枕轻叹一声。 没有当家人,家不成家。 长此以往,墨门就真的没了。 “看到最近的事,可见门中子弟心志犹在,所以,是时候重振家业了。”高财主说,他撑着床坐直身子,双目炯炯有神,“要选出新的掌门,担起家业,传承下去,如此才不枉掌门舍身一死——” 说到这里他发出剧烈的咳嗽。 高小六和知客都忙涌过来。 “爹,你说话就说话,瞎激动什么啊。”高小六拍抚抱怨。 知客捧着碗喂水。 高财主咳嗽一刻平缓,喘气说:“我不激动,我要冷静,我一定要活着,亲眼看着新掌门出现。” 高小六轻咳一声:“所以,爹你的意思是,用解救那伶人为考验来选出新掌门?”说到这里又嗤鼻,“也太抬举这伶人了吧?掌门那可是历经考验,才能当选的。” 高财主说:“就算不是一件事就定掌门,至少让同门都认识一下,这也是个开始。” 高小六挑眉:“那这可是要挑衅官府了?咱们的罪名还没消呢。” “挑衅么?如果再这样龟缩过日子,用不用官府剿灭,我们墨门就真灭了。”高财主说,“如果能重振家业,说不定还有希望能洗脱罪名。” 还洗脱罪名,晋王都被鞭尸了,跟晋王勾结在一起的墨门能有什么希望洗脱罪名啊,跟皇帝非亲非故,他爹怎么突然这么头脑发昏了?高小六说:“爹,你比我年纪大,却比我更像个毛头小子?” 高财主瞪了他一眼,坐直身子挺着胸膛:“我就要死了,我都要死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敢想——” 话没说完又是剧烈咳嗽。 高小六和知客忙再次拍抚喂水。 到底是不甘心,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如果当时就死了也就死了,现在半死不活,死不瞑目啊,高小六心里叹口气。 “行,行,好,好。”他连声说,“你年纪大你最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知客也连连点头:“老爷别急,公子在呢,有公子在,您心想事成,万事放心。” 高财主终于喘息过来,靠在枕头上缓气:“没错,有小六在呢,交给小六了。” 高小六撇撇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才有了你这个爹,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发英雄令,求能救伶人救我墨门免于再陷险境的英雄好汉。” …… …… “你说我爹也是,这还用广发英雄帖?”……父亲的屋子,高小六揣着手对知客说。 “这天下除了我这个英雄,还有谁能做到?” 知客哈哈笑:“公子有大才,老爷知道,其他人也是时候知道了。” “有什么办法,除了我还能靠谁?”高小六说,伸手乱指,“靠东堂那个伶人,还是靠西堂那个尺子?” 知客哈哈笑,纠正:“是七星,叫七星。” 高小六一甩袖子:“管他叫什么呢。” …… …… 朱川钻进拥挤的大牢,都没有看到霍莲的身影。 “都督呢?”朱川问。 “今天没看到都督。”牢房里的兵卫说。 “官厅里也说没见到都督。”朱川惊讶说,“都督还能去哪里?也没进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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