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本来就想吃古董羹,她自己吃除了狍子肉还没多少菜,大公主这里应有尽有,不如蹭她的食材,回头自己留的狍子肉烤成肉干也好吃。 崔姣撸起袖子指挥着宫女们添柴加菜,她自己动手来搅拌佐料。 大公主爱热闹,眼看这么大锅自己一个人吃不下,这时候外面的天差不多黑下来了,皇帝头疼也没精力摆宴吃酒,她左右一想,干脆叫人去把苻琰、陆如意和裴缨寿都请来陪她吃古董羹。 一时间炉子前挤坐了四人,崔姣站在食案前让宫女们把佐料分到碗里,再端给各人。随后就作势要退到一边随他们吃喝了。 大公主没架子,说,“崔姣忙碌这么久,这里又没外人,不讲那些俗礼,坐下吃吧。” 崔姣拘谨的看向苻琰,那两片薄唇似乎那点口脂还在,半红不红的,得亏不多,不然真要引起人疑心了。 苻琰道,“既是长姊所说,你坐吧。” 崔姣看了他们一圈,三个女郎坐的近,大公主和苻琰坐一起,只有苻琰和陆如意当中空了,她总不能坐到他们中间。 可陆如意拍拍那空处道,“坐这里吧,太子殿下和我缺什么正好你知道。” 陆如意是真怵苻琰,那次刘傅母要她去亲近苻琰,她也就才坐到苻琰身边,就被他不掩厌烦的轰赶了,她要崔姣坐中间,确实有点不顾崔姣,但没法了,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再被赶一次,这次崔姣替她承受了,回头私下里她再补偿她些东西。 大公主和裴缨寿两人互视一眼。 崔姣埋着头不敢动,让她坐他们中间,还不如不吃,吃个古董羹还这么多事,烦死了! 可也由不得她,陆如意又说了一遍,锅里都煮沸了,大公主急着吃,便道,“你就坐吧,再不吃这菜都要煮烂了。” 崔姣便磨磨蹭蹭坐过去,坐下后就成了蔫鹧鸪,苻琰先动筷子了,她才敢吃。 陆如意也有点称奇,崔姣坐在苻琰身边,他倒是神色如常的很,想是毕竟在人前,就算他要发脾气,也是等人走了以后,那时候怒火就更大了,她难免为崔姣同情,眼见崔姣不敢乱夹菜,便夹了不少她喜欢吃的菜品放她碗里,崔姣对她很感激,小声道谢。 苻琰眼尾扫过崔姣,这里人多,她很不自在和他坐一起,吃东西也垂着脑袋,后颈露出雪白纤细的肌肤,那是不能乱碰的地方,碰了,她就软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抿一口酒,把躁动摁下。 大公主要吃古董羹就是要热闹,这下气氛尴尬又冷,大公主便找话问苻琰,“三郎,阿耶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苻琰尚未答话,裴缨寿先说了,“找到了,是个胖子,掉进了猎人陷阱里,不仅被捕兽夹夹住了脚,还被一只狍子踢了数脚,救上来已经奄奄一息了,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开恩让医师救他,不救就死了。” 崔姣心里扑通跳,死了好,希望皇帝别救。 大公主促狭的对裴缨寿笑,“有三郎在,你话多了。” 崔姣是真的很想跟她说一句佩服,这坐在一起的身份都尴尬,只有她能随意说笑,还拿他们之前那些事打趣,陆如意在呢,苻琰也在呢,也不怕他们两个恼,更不怕裴缨寿急了要吵。 可她看看陆如意和苻琰,他们都像事不关己。 裴缨寿往大公主碗里夹了块肉,哼笑,“表姊口无遮拦,六娘在这里,你也敢胡说八道。” 大公主直撇嘴,也没再让她难堪,吃了肉,再喝酒,话头上来了,自己的事都能说,“先前五娘和王贵妃跑来见我,哭哭啼啼装腔作势,把我气的也学她们哭一回,别说,这哭招真好用。” 崔姣颇不以为意,这是皇帝疼大公主,她哭了,才会向着她。 崔姣就跟苻琰哭过,也没见他答应过什么,有时哭的他恼了还会赶她走,有时哭到他兴起,又摁着她作弄,跟他哭可没好果子吃。 苻琰却觉大公主此话有一两分道理,譬如崔姣与他哭时,即便他冷着脸,心上也是难以自控想怜惜,不过他作为太子,她哭的再招他疼,也得狠点心,不然以后她想要什么,哭就好了。 吃菜堵不住大公主的嘴,大公主道,“今日阿耶头疼,王贵妃留在他身边侍奉,恐怕不久就会复宠了。” 在崔姣的印象里,王贵妃一直都受宠,五公主做错事确实连累她,但她总有办法让皇帝重新宠爱她,要没五公主这个拖后腿的,皇后也不见得能把她压住。 “五娘再有两个月就及笄了,阿耶也在考虑为她择选驸马,过完年就是春闱,看阿耶的意思,是想春闱后,看看进士里有没有合适做驸马的人,”大公主道。 勤学苦读数年的书生,一朝中了进士,就成香饽饽,权贵要嫁女儿,皇帝也要嫁女儿,只是这五公主不仅娇纵跋扈,还品行不端,谁做了她的驸马,都得倒霉,不过成为公主的驸马,将来仕途不愁,总会有人挤破脑袋想当。 裴缨寿道,“姑母不是说,也准备在进士里看看,有没有合适表姊的驸马吗?” 大公主脸一红,“你莫说我,阿娘不也说要给你找个东床快婿?” 裴缨寿看过苻琰,再瞪一眼崔姣,崔姣被她瞪的咬着著低头吃东西,装做不在听了。 裴缨寿才道,“我阿耶给我来信,这次骊山冬狩过后,我就回河东去,选婿的事情也用不着姑母操心,我还是喜欢河东的儿郎,长安的郎君多是只看美色的虚浮纨绔,我瞧不上。” 崔姣听出了,裴缨寿后面那句是拐弯抹角的骂苻琰,原来还是耿耿于怀她先前气她的话。 偏偏苻琰跟入定一样,裴缨寿说什么都像进不去他的耳朵。 崔姣都要为裴缨寿叫屈了,怎么说也有幼时情谊在,苻琰太不近人情了,裴缨寿属实是要被他伤透心。 大公主道了声也好,便不再拿她打趣,只是问陆如意,“六娘,你跟三郎在新居处的好不好?” 这还要问什么,陆如意让崔姣坐在她和苻琰当中,崔姣还被她召进新居,不知道的,还当那新居是为崔姣跟她设的。 陆如意笑道,“还好。” 这是场面话。 大公主道,“两个月是短了点,我那时未婚前独处了三个月,见面还是拘束,后来成婚就好了。” 可她和郑孝饶最后还是和离了,郑孝饶现在还呆在牢里服役。 可见这婚前独处也不牢靠,谁也不知是不是婚前装的太好,婚后就暴露了。 这顿古董羹全是大公主一个人扯话,其余人搭话,大公主问了一圈就剩崔姣了,她当然不会放过崔姣。 “崔家还找过你麻烦吗?” 崔姣一咯噔,望了望陆如意,陆如意也看着她。 崔姣白着脸转向大公主,僵笑道,“没有了。” 大公主道,“这崔家好歹祖上也是出过能人名臣的,怎么到了他们这一辈,连旁支的字画也要欺占,我听说,崔家那个老家主在外解释这是误会,真是误会吗?” 她问一句,崔姣的脸白一分,至最后面无血色,“不是误会,确实强占了我阿兄的字画。” 大公主嗯一声,“崔氏确实歹毒,若不是你还活着,你兄长的名声也算臭了,我看他们也是为夺名利不择手段,我阿耶来骊山冬狩,他家无官身,也照样跟来了。” 裴缨寿忽道,“那个掉到陷阱里的胖子好像姓崔。” 崔姣咽了咽口水。 苻琰想到他们在马上亲吻时的情形,也咽了咽口水,撂了杯子,放下箸,起身道,“孤去看看夜间巡防。” 说罢走了。 有他在还稍显压抑,他走后,大公主就放开了,也不追着崔姣再问什么,只揪着郑孝饶骂,从他祖上骂到他父亲,再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若此刻郑孝饶在她面前,她能大卸八块下锅。 其他三人中崔姣与裴缨寿常领略她的聒噪,陆如意本就话不多,此时因听前面崔姣与大公主的对话还在沉默,这顿古董羹吃到最后只有大公主尽兴了。 陆如意和裴缨寿先后告辞,崔姣还得留下来帮忙收拾,不过也就是口头教那些宫女怎么放东西,怎么洗干净,过后她拖着一身疲态回了屋。 她来骊山没有带任何女史,毕竟是冬狩,带太多人也是麻烦,所以像她这种低阶女官进了行宫后,也只能自己伺候自己,想着回屋先休息会再去跟陆如意坦白。 可甫一关门,身后贴上来人,他的手掌捏了捏她的后颈,她便软了腿脚要跌,被他搂起来,一口咬在她的腮肉上,衣襟被扯开,她颤着嗓泣道,“殿下,别……别……求您……” 人直接被他打横抱进了床。 屋外陆如意捂住嘴直朝后退,一直退回屋,仍是惊魂未定,她早猜到过,崔姣与苻琰关系非同寻常,只是亲耳听到依然觉得震惊。 崔姣与她撒了两个谎,她不仅是女官,还应是太子的侍妾,她是崔氏女,但就不知是不是嫡支了。 她想到刚才听到崔姣的乞求声,太子在这种事上一定是极过分凶狠,叫崔姣难以忍受,才会那般求饶。 陆如意不禁抖了抖,用帕子擦去手心里的冷汗。 事到如今,还是要听听崔姣的解释。 —— 苻琰下夜才走,崔姣累的起不来,好在他还有良心,遣了个不会说汉话的昆仑女奴送来热水洗漱,又喝了避子汤才睡下,躺床上又睡不安稳,一直迷迷糊糊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一时梦到她与陆如意手拉着手在园圃里采花,一时梦到她被陆如意推下了悬崖。 崔姣惊醒时才觉外面已是清晨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自做了洗漱,自己去敲响了陆如意的房门。 须臾屋门打开,婢女端水出来笑道,“崔掌书来了,六娘要你进去。” 崔姣便进到屋里,只见陆如意端坐在镜台前,她想也没想就要下跪,陆如意道,“你坐到那边凳子上。” 崔姣眼下一暗,她这是不想她在跟前,哪怕她要跪下。 崔姣便坐到角落里的凳子上,垂着头,双手揪在一起,良晌道,“妾对不起六娘子,妾骗了您。”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陆如意拿起梳子慢慢梳发。 从入新居, 崔姣一直服侍在陆如意身侧,日常洗漱虽不用崔姣亲力亲为,但崔姣常为她梳妆,崔姣做事手脚麻利, 给她装扮也甚合她心, 她还打过趣, 以后要真嫁入东宫崔姣走了, 她恐怕还不能习惯身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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