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深沉的黑眸,落在她唇角那抹殷红时,心内骤然涌出无法言说的疼痛。 竟比他自己受伤,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一些赶到,让她受了这般重的伤! 他无法原谅自己,那股纠缠在胸口的怜惜与懊悔,折磨得他双眉紧拧,薄唇抿得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剑。 即便已将那陈都尉断手断脚,也无法泻他心头之恨! 他将脚程加快,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般穿行。 虞维音感知到他浑身散发的弑杀气息,忍不住开口道:“只是点小伤,我无事。” 无事? 邵漠鹰隼般锐利的眸,肆无忌惮地印在她清丽出尘的脸上,瞧着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唇角,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软,只有嘴硬! 可他听了这话,却并不觉得欢喜,只有满腔无可倾泻而出的怜惜,化作愤怒,将他神色点染得愈发冽然。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丝毫不信她嘴里的鬼话。 不知道是谁教得她这般倔强,受了伤,连手脚动一动都痛,她却轻飘飘地用“无事”二字带过!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那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么? 她知不知道,刚才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他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子的安危如此紧张惧怕,竟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虞维音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略紧了些,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痛,忍不住又轻咬唇瓣。 很快,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圈着自己腰身的手略松,怀抱又变得无比轻柔。 眼睛被黑布蒙着,她看不清邵漠的神色,无从猜测他情绪变化的缘由,却隐约感知到,他周身的弑杀怒气,已悄然消散。 虞维音心神稍定,便忍不住问:“邵漠,燕筱他们安全了吗?还有莳春楼那些女子,现在是否安然无恙离开了桐城?” “所有人都已离开桐城,没人出事,小姐不必为她们担忧。” “凝歌也离开了?”她担忧着,不知那女子没了燕筱陪伴,是否会离开。 “嗯,但她有句话留给小姐。” “什么话?” “她说‘对不起’,但我替小姐回了她一句。” 虞维音诧异,“你回了什么?” “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得到一声‘没关系’。” 想到在莳春楼,听见的那些薄情无义的话,他唇角溢出一丝冷彻。 “小姐,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感激你这般付出,何必为不相干的人,险些搭上你的性命?” 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凭什么能得她的垂怜庇护? 邵漠不禁又勾起心底的怒意。 他为虞维音多管闲事而震怒,一个燕筱就够了,何必将莳春楼所有女子都救出去? 若是她亲耳听见那些话,不知心内又会作何感想? “我这次的确冲动了些,但我并不后悔,哪怕不能得她们的感激,也不后悔。” 女子低柔而坚定的话,在暗夜显得格外清晰。 邵漠发觉,自己真的看不透怀内的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时而蔑视规矩,不戴帷帽,亦敢独行于大街;时而又羞涩保守,连他偶尔凝注的目光,也难以抵挡;时而威严矜贵,举手投足间,尽是闺秀风范;时而又似心怀大爱,连与之不相干的人,也要纳入羽翼之下…… 他着实有些迷惑,继而,便产生无比强烈的渴求。 他想要读懂她!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喉内,发出一声陌生的嗓音。 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多问,那对他而言无疑是废话。 可此时此刻,他却希望得到她的回答,甚至希望,她能不厌其烦、从头至尾地将心底真切的想法,通通告知于他! 虞维音弯唇,轻轻笑了,那笑容如同一株朦胧盛放的小雏菊,似梦般柔美。 “因为燕筱和凝歌的话,打动了我,敲醒了我。帮她们逃出莳春楼这件事,是我真心想去做的,我便去做了。至于她们是否感激我,那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她敛了笑容,神情骤然变得无比认真,“至少,我要让她们拥有选择的机会。” 至于往后,她们会扶摇而上,翱翔青空,还是坠入深渊,与暗同眠。 她无法干涉,但至少,至少在这一刻,那些女子拥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小姐这般,就不怕被人指责,是用虞府的财力,高高在上地凌驾于他人之上吗?” 邵漠想到她浑身的伤,胸口俨然一阵虫蚁啮咬的震痛,语气夹杂些许冷彻。 “小姐也只是个小小女子,并不是这世间的救世主!” 他恨她不会好好保护自己,将自身陷入那般危险的境地,那险些失去她的恐惧,令他几欲发狂。 “指责便指责吧,我无愧于心便好,何况,有你相救,我如今并无大碍……啊——” 她话未说完,便只觉他脚下速度愈快,竟令她生出莫名的晕眩,禁不住低喊一声,将头蜷在他胸口处。 那人的脚下步伐骤然停下,下一瞬,虞维音覆眼的黑巾被他除下。 已进了虞府的后院,密林深幽,月色顺着枝桠,缓缓流淌而下,照亮了彼此。 她微微眨了眨眼,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晕,邵漠走到一株梧桐树下,换了个位置,让茂盛的叶片遮盖了月色,只有细碎的几缕光,透过枝桠,落在她白瓷般澄净的面颊。 略一扬头,便见那双黑潭般的眸,幽沉,深不见底,正凝注在她凤眸上,一动不动。 虞维音没来由地心慌,此时便想寻回平日的矜持,也不知该如何发作。 她如今,就在他怀内,被他结结实实抱着,能嗅到他身上凛冽的男子气息,以及沾染到的淡淡血腥味道。 先前蒙着眼睛,她还能佯装若无其事,如今就偎在他胸前,能听到他沉着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她的心扉。 虞维音的颊,在隐隐发烫。 她垂下浓长的睫翼,似要避开他炙热的目光,邵漠心中仿佛被蜂蛰刺一般,强行移开了双目。 “小姐,从今往后要先保护自己。” 兜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再不多说,也不等虞维音回答,纵身一跃,带着她直奔栖芳院而去。 心口有一股暖意,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在胸口处不住徜徉。 虞维音知道那是什么,可她只感受了片刻,便倏然打住,闭了双目,她什么也没说,便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第60章 攀枝 莳春楼一夜楼空。 陈都尉在府中死得凄惨,此事在桐城引起轩然大波。 衙役日夜考证、寻人,奈何一无所获,渐渐地,热浪一过,人们也就不当回事了。 夏末时节,虞维音的伤休养好些日,才堪堪能下床。 对外,不过是宣称感染风寒,不宜见人。正巧那段时节,虞颂手头正有商贾之事绊脚,未将重心放在她身上,她佯装风寒一事,倒也没有暴露。 梁氏跟虞楚恬却突然变了性般,待虞维音格外热络,每日要来奉茶问候,如同侍婢般殷勤。 虞维音也不点破,就如一面镜子,完好地映照出来人。 她们虚与委蛇,惺惺作态,她便假模假样,逢场作戏。 只是,在床帷旁设了绣屏,挡住苍白的病容,又让杳香熏了浓烈的月麟香掩住金疮药的气味。 日夜如此,所幸那母女俩也并未生疑。 待梁氏与虞楚恬出了栖芳院,杳香将绣屏移去,无不心疼地盯着自家小姐。 “小姐,您如今受了伤需要静养,作甚劳心分神与这些卑鄙小人周旋?” 自从那夜,邵漠将动弹不得的虞维音带回,险些将杳香吓得形神俱灭,怔怔地发痛哭了好几天,才终于缓了过来。 虞维音自是知晓,她这是担心自己,伸手握住她手背,笑道:“杳香,她两人失了册子,如今急得没头苍蝇般,这么样日日往栖芳院打转,不过是怀疑我拾捡了她的册子罢了。我如今若是闭门不见,她恐怕更要生事,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 瞧见杳香发红的眼角,顿了顿。 “如今,我身子骨好得利索了,已能下榻行走,傻丫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杳香拿手帕揉着眼角,破涕为笑,说:“这还多了亏段朗送的膏药哩!小姐可要好生谢他才行。” “哦——” 虞维音拉长声音,倒着实认真思考起来,笑得狡黠,“那杳香你替我拿个主意,我要如何谢他才好?” “这……奴婢也不清楚……” 段朗跟她虽同为家奴,但在虞府的生活过得甚为优沃,他们都很知足了。 “有了!”虞维音一拍双掌,笑道,“段朗如今衣食无缺,倒只缺个夫人,不如让我给他好好挑个夫人,来报答他的恩情,如何?” 说着,她也不等杳香回答,自顾自说着。 “我心中倒有了一个好人选,只是,不知段朗心中是否有意中人。杳香,不若你替我去永兴绸缎庄走一趟,替我问问他。若是没有意中人,我便找爹做主,将他的婚事操办了。” 杳香听得面红耳赤,可见小姐未提及自己,不免又一阵心慌,忙问: “小姐可是看中谁家的姑娘了?” 虞维音连连点头。 “是看中了一家的姑娘,那姑娘生得俊秀,人又勤快,与段朗倒是极相配。” 杳香听罢,脸上已露出惊慌之色,急急开口。 “小姐,婚姻大事,其非儿戏?您不能因自己看中了那女子,就如此草率地给他定下婚约!” “杳香,我是给段朗定亲,你急得这般作甚?你也不问问我,给他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杳香闹不由羞得个满面通红,却又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虞维音。 “小姐,你告诉我,是谁家的姑娘呢?” 虞维音被她的勇气折服,由衷赞赏,伸手一点她额头,“小妮子,那姑娘名叫杳香,你可认得?” 此话一出,杳香的脸沸红不已,眼眸却倏然一亮。 “好哇!小姐又拿我取笑!这次我可不能饶过小姐了!” 说着,便伸手过来,要挠虞维音的咯吱窝,虞维音身子才刚有些起色,气力不足,哪抵得住她再三缠扰,没一会儿,便讨饶起来。 “好杳香,快住手,求你了,啊呀,救命……” 杳香只当虞维音刚才那番话,是在捉弄自己,愈发羞得不知如何自处,便没停住,正想继续下手时,突然手臂一紧,整个人的气力再使不出来。 一抬头,她傻眼了,“邵——漠?” 虞维音此时正仰躺在榻上,见杳香的手臂被邵漠扣住,心里猛地一怔,眸中露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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