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规矩,不成方圆。爹,您从小就教我,商贾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诚信,无论再穷再哭,‘诚信’二字不能丢!” 瞧见父亲眼里的挣扎,她的嗓音软下来。 “爹,女儿不是逼您,您先前不是早有打算,要将虞记绣坊交给女儿打理的么?姨娘和妹妹虽打理了些时日,可成效您也见到了,连月亏损,便是家里有座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虞记绣坊的账册,爹想必也看出了些门道,不消女儿多言,爹也知道,姨娘跟楚恬,并不是经商的好手,让她们掌事,不过是自砸招牌罢了。” 虞颂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浮现出一抹苦涩。 “音音,你说这些,爹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姨娘如今日日向我哭啼,我心肠即便再硬,也没法忽略她们的苦劳呀?” 苦劳?哼! 所谓的苦劳,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掉两滴眼泪! 虞维音在心内冷笑,更有一丝悲愤和失望在内,对父亲的识人不清,以及对梁氏盲目的信任。 看着这样的虞颂,她心内泛出极其复杂的情绪,不欲逼迫他,低声道:“爹爹若是觉得对不住她们,可以将她们的月银提高,女儿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 略一停顿,她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爹若是将虞府产业交给她们,女儿不服!” 虞颂脸上的讶然更甚,盯着虞维音的双目,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 音音从未用这般认真的眼神,对他说话,而且,在这一刻,他感受到女儿对那母女俩真切的厌恶! “音音,你……” 他挑了眉头,女儿自幼骄纵,但从未在他面前展露,任何对梁氏跟庶妹的厌恶,如今却…… “看起来,你对你姨娘和妹妹有意见。” 父亲这般轻而易举,就给她下了结论,虞维音心中针扎般疼,暗自咬唇,却没有想要解释。 “爹,我知道您一直以来,都希望我能跟姨娘和楚恬和睦相处,但我告诉您,姨娘与我,终归隔了一层肚皮,她不是我亲娘;楚恬,也只是我的庶妹。” “你姨娘跟妹妹,待你从未出过差错啊!” 虞维音轻扬唇角,几乎觉得面前这个人,有几丝陌生,可对他一以贯之的亲情,却始终难以割舍。 她叹口气。 “爹,您从来都是忙生意,何尝在府内待过十天半月?姨娘跟庶妹若不对我好,她们如今在虞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这赤裸裸的道理,残酷的真相,爹为什么就是看不透? “屏山落崖、南山寺遇刺……爹爹若有心去查,也不会对女儿说出这番话。” 虞维音双拳握了再握,嗓音克制得平静到了极点。 哪怕是再委屈,这一刻,面对父亲的质问,她也做不到像梁氏那般哭哭啼啼。 尽管她知道,只要哭上一哭,父亲的心肠就会软下来。 她暗自咬唇,父亲既疑她心窄,容不下梁氏母女俩,她何必哭哭啼啼? 她才不要这般作践自己! 于是,面上也依然是淡淡的神情,仿似说的不过是旁人的家事,狠了狠心,将袖内的薄册拿出,静静放置在案桌之上。 “音音,这是何物?”虞颂眼里露出困惑之意。 虞维音眼角眉梢涌出一丝倦意,轻声道:“爹,您看了必然知道,女儿所言不虚。音音……不是针对姨娘跟楚恬,那种勾心斗角的事,音音也做不出来。” 说完,朝虞颂福身告退。 直退出了书房,她才觉鼻间生酸,眼角涩然不已。 这便是疼爱她的父亲呢,可是,却也会被人蒙在鼓里,失去往日的清明。 她隐忍了泪,一路往栖芳院而去,心头禁不住泛起一丝颓丧。 能预知将来发生的事,对她而言,是否是一桩不幸? 如此来,她心中顾虑便多起来,压根不敢自得其乐地活在当下,简直片刻都不敢松懈,只能马不停蹄地做那未雨绸缪、亡羊补牢的人。 她摇摇头,试图晃灭这些念头。 被误解又如何?只要能护住她在乎的人,守住虞府的家业,那根本算不得什么。 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压下,虞维音抬头望了眼湛蓝的天,一望无际的澄净,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尘垢。 她何时,才能将心胸,练就得如这碧蓝的天宇般,宽广又自由呢?
第63章 驱逐 回到栖芳院,踏入房内,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冗乱。 青绿地毯上,菱格花纹蔓延至墙角,灿烂的大丽菊自顾自地盛放,似有幽香弥漫室内。 她略一侧目,便见石屏旁设的梅形矮座香炉上,正燃了荼蘼香,氤氲出淡淡的烟雾。 杳香回来了么? 正思索,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案桌旁伫立。 黑色劲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如松竹般挺拔,墨发扎高,用黑绳束成马尾,桀骜地垂至肩头。此时,他正低垂着头,认真整理书阁上的旧籍,并几幅画作。 因侧身而立,虞维音看不见那双深幽的眸,只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青峰般俊冽的弧度,泼在雪白宣纸上,便是一张夺人心魄的山水墨画。 “咦?杳香还未归来?”她轻声开口,佯装随意地开口,目光早他看来之前,便已移开。 “嗯。” 邵漠应了一声,跪地行礼,漆黑的眸沉沉望向那娇柔的女子。 她离他有些距离,未与他对视,几步行至窗前,望向院中开得甚烈的桂花,如玉面颊上露出些许笑意。 “梁氏她们来过了?” 强迫命自己收回目光,邵漠道:“她们进屋内搜查,漠亲眼盯着,并未寻出什么玉镯。” 虞维音颊上笑意更浓,没再开口。 邵漠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菱格纹路,竭力控制心中的渴求。 可一想到,虞维音先前跟杳香的对话,胸口处,没来由一阵惶惑。 “邵漠今后有何打算?” 她神色如常,目光落在院中桂树上,声音如梦似幻,轻柔得不可思议。 邵漠听罢,蓦地握紧了双拳,既痛且俱,又急又气,偏不欲将心内情绪泄露半分。 只咬牙道:“漠……没有打算。” “作为男子,难道你就不想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邵漠抿紧了唇,“漠……从未想过。” 男子闷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低沉。 虞维音回过头,凝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虽跪着,但脊背挺直,头低垂,神色却毫无半分属于奴才的卑微。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溪沟里的河虾龟鳖,终有一日,会化作鲲鹏,翱翔万里。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她问出自己的心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抬头,那双幽沉的眸,立刻紧紧攫住虞维音的双目。 但庆幸,并未给她带来昔时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有的,只是感激。 他说:“漠不知何为建功立业,漠只知,有恩不报非丈夫!小姐对漠有知遇之恩,对漠的娘亲有救命之恩。漠惟今,只想竭力护卫小姐的安危,其余从未想过。” 所以,休想把他赶出虞府! “但你天资禀赋过人,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留在虞府,只会埋没你,让你明珠蒙尘。” 虞维音语气里,不免添了几许惋惜。 依照记忆里,这时节,邵漠早已带着他娘亲连夜离府了。 他若迟迟不肯离开,将来又如何上阵杀敌,成为赫赫有名的将领? 难道,当真是她待他过于温克,反在不知不觉中,改了他的时运? 一丝懊悔,涌至心头,她忍不住皱眉,清丽出尘的面庞,染了淡淡愁绪,似烟雾般缥缈。 可在邵漠眼里看来,却格外刺眼。 怎么?难道她已这般嫌弃他? 他已做到无比的克制,几乎不敢对她流露半分情感! 她竟还是不能容他吗? 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驱他离府?好让下一个男人进来? 双拳握得发疼,连带胸口都开始震痛,他却猛地垂下双目,不欲使她看清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漠是小姐的侍卫,除非小姐找到比漠更强悍的男人,否则,漠绝不离开小姐身边半步!” 冷硬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唇角泛出寒意,掩藏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彻。 即便他如今是奴才,也决计不要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何况,他根本就不想离开虞府,离开这个矜贵洒脱的女子身边。 “好,邵漠,你要记住你说的话。”虞维音语气认真,“若到时候你败了,便要离开虞府。” “漠不会败。” 他不多言,挺直的身体陡然站起,看向虞维音时,漆黑眼眸涌出微不可察的火苗。 “小姐若无其他吩咐,漠先出去了。” 虞维音似在无形中,被什么呛了一口,胸腔憋闷得慌,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眼见邵漠要踏出门槛,她忍不住解释,“邵漠,我是为你好。” 高大挺拔的身影并未停下,甚至连停顿一秒都没有,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低低叹口气,虞维音忽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连衣裳都懒怠换,踢翻了绣鞋,躺倒在床榻上,闭目便是邵漠那张隐含怒意的脸。 她忙睁开双眸,让自己去思索旁的事,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床顶。 翠色竹纹幔帐随风飘舞,轻柔的纱布,拂过她白皙的面颊,勾出一丝滚烫的痒。 她腾地坐起身来,暗自责怪自己,好歹活了一世,怎的还这般没出息? 不过是个男人,还是个于己有恩的男人,再如何,也不能乱他的命盘。 正挠得面红耳赤时,杳香进来了,见自家小姐像是跟谁在较劲一般,将榻上幔帐缠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她“哎哟”了一声,急忙上前拦住。 “我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带上来打一顿,咱犯不着跟这死物闹别扭呀!” 杳香费力去解那死结,瞥见虞维音脸颊微红。 心里一回想,栖芳院也没旁人,除了她,就单只剩个邵漠跟小姐亲近。 瞧这般模样,难不成又是那该死的邵漠唐突了小姐? “没什么,就是觉得天气太热,不舒服。” 虞维音起身,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怕杳香继续缠问,用发簪拨了拨云鬓,岔开话题,“崔娘怎么说?” 将幔帐抚平,杳香笑道:“还能怎么说?崔娘对小姐那是赞不绝口,全按小姐说的去做。她啊,只盼着小姐尽快掌管虞记绣坊呢!” 将长发洒落肩头,望着铜镜内的美人,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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