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车后, 马车就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了。 卢娘子酒馆就在这乌衣巷中间,酒馆大门跟巷子里其他人家一样, 是两扇只容两人并行的木门, 门口挂了个“卢娘子酒馆”的幡子,还摆了坛酒, 每天早上酒坛子开封, 香味就飘到巷头巷尾,勾得一些酒鬼走不动道。 纪禾清抬脚跨进门, 就跟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撞了肩,那女人看她一眼,有些诧异的模样,很快道歉出去了。 纪禾清瞥见她去的是巷子里另一户院子,那院子门口挂着条粉绸,时不时有男人进出。 她也没太在意,继续往酒馆里走。 东市的街巷和和房子盖得大差不差,同一条巷子里的宅子基本都是同样布局,进门是个连着灶房的院子,窗子大大开着,厨子正热火朝天地炒菜。 左边是两间留客的通铺,旁边有道小门连接后院。右边是个摆满了桌椅板凳的大堂,客人们有的划拳吃酒,有的吵吵嚷嚷,还有的搂着个行院烟花正在调笑。伙计则端着盘子一边喊着让让一边从酒客间穿过去。 生意看起来很不错。纪禾清进门还没找到位置坐下,就有个喝得半醉的汉子不怀好意地瞧着她笑,“哈哈,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生得可真标致。” 他旁边人跟着看过来,见状也开始口无遮拦,没一会儿什么淫词浪语都出来了,显然是将她当作了行院烟花一类的女子。 尤其是那个满身酒气的汉子,嘴里的话越说越下流,眼神也越来越露骨。 【好恶心,吐了。】 【都是醉酒,怎么人跟人的差别这么大。】 【嗐,都说了别甩锅给酒,明显是人不行。】 【话说清清来这里干什么啊。】 纪禾清看了一眼那汉子贼眉鼠眼的样子,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嘿嘿,小娘子来了……啊!” 忽然而起的一声惨叫将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当看清发生了什么时,酒馆里的所有男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惧色。 只见那个看着冷淡的秀美姑娘,竟然用一根筷子,将那汉子的手掌钉在了桌面上! 那汉子惨叫了一阵,想要把筷子拔出来,可是他看着手上涌出来的血就吓得腿都软了,别说拔筷子,他连动都不敢动,而他旁边几个狐朋狗友早已经躲到不止哪里去了,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纪禾清将手收到袖子里,越过那汉子往另一桌走去。那里只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桌子上只有一碗酒和一碟炒花生,看着比别桌清净不少,眼看着纪禾清走过去,那中年男人立刻站起来,“您坐您坐。”说着还殷勤地将自己的花生和酒都端走了,连桌上几滴酒液都给抹干净了。 酒馆里的动静很快引来的主人的注意,只见一个身着红色布衣、头发用红布包住的女人走了过来,看见店里的情形,她倒是半点不乱,但是目光一扫瞧见独自坐着的纪禾清时,她脚步就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扬起笑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了,我一个寡妇开这店不容易……哎唷这位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别动,小二,快快快,抬着这位大哥去医馆。”说着,伸手用力,将那根筷子直接拔了出来。 噗的一声从血肉抽出的动静响起,一窜血花飚了出来,与此同时那汉子又是一声惨叫,被两个伙计扶着掺着弄了出去。 送走那汉子,卢娘子这才走到纪禾清面前。不过三个月而已,卢素晴瞧着就黑瘦了许多,根本看不出当初宫里卢昭媛的模样了,然而相比起当初死气沉沉的模样,如今的她眼角眉梢间又尽是风情,像一株家里盆栽到奄奄一息的花,落到野外去,忽然就焕发生机了。 她一副不认识纪禾清的模样,忙着给她添水倒茶加点心,“真是对不住这位姑娘了,我这小馆子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粗人,还请姑娘海涵。” 纪禾清温和道:“这怎么能怪老板呢?你一个女子经营这酒馆也不容易。” 眼见两人和和气气地说话,那看起来手段狠辣的姑娘也不像是会随便拿人开刀的模样,其他酒客才放下心,继续喝酒吃菜,只不过相比起之前,他们的动静明显收敛了许多。 却不知道,纪禾清暗中捏了捏自己袖子下的手,暗暗想:筷子扎人可真不容易,还是刀子利索些,果然好兵器也很重要。可惜她不像赵岚瑧一样有个背包,不能把自己的破障枪随时带在身上。 *** 城东郊外。 宋安在郊外这条道上等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晌午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没道理啊,信上明明预言了那个从姚州跑来告御状的汉子会在这里被人冤枉,然后一怒之下杀了官兵逃亡天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官道旁的小道边长满了芦苇,芦苇地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上停了艘乌篷船,宋安穿着身粗布短打,还披着蓑笠,脊背微微佝偻着,看着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百姓。 “再等半个时辰,等不到就走。”宋安定了时间,面上还算冷静,心里却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要不是京都天命盟的暗桩莫名被拔了个干净,他也不至于亲自来这里蹲人。 等待间,时不时有百姓说说笑笑走过。 “听说河渠已经挖到商州去了!” “这么快啊!那再过不久就能连到房州了吧!” “那可不,招的人全是那两州跑过来的灾民,这是造福他们乡里的好事,能不使劲卖力么!” “通了河渠好哇,我老家就在商州不远,隔几年就发一次大水,每次都淹了有半人高,辛辛苦苦盖的房子,攒的家当,淹一次就废了,日子苦得难熬啊,这才背井离乡来这里讨生活,要是这水渠都挖通了,以后雨季大水能引过去,就不怕老家被淹了。” “是啊,这水渠挖得好啊,商州以后不怕旱了,咱老家以后也不用怕涝了。皇帝总算干了点好事啊!” 注视着那几个百姓越走越远,宋安厌恶地皱起眉,心道这河渠工程八成是潘相提的,那昏君残暴不仁,怎么会做好事?也不怪人说百姓愚昧。 日头越升越高,宋安终于不耐烦再等下去,正要离开,谁知一转身,就对上一个人影。 宋安心里惊骇,这人在这儿看了多久,他怎么半点没察觉? 再仔细看一眼,他脸色更白了几分,心脏不住往下沉。 面前这人身着黑色箭袖长袍,腰束龙纹玛瑙玉带,手握长剑,正静静看着他。正是他刚刚才在心里骂过的……暴君。 赵岚瑧盯着宋安头顶红到刺眼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拔出了剑…… *** “客官您可要常来啊……有有有,我这儿的酒您还信不过吗?我要往里头兑一滴水,就叫我这店子再也开不下去,叫我攒的所有家底都叫我那对头抵走!” “好好好,七日后是吧,您放心,保管送到您那儿,提前贺您娶得佳妇!” “成成成,到那天我关了店不做生意了,上你家吃喜酒去。只要你那媳妇回去不和你呷醋就行哈哈……” 听着卢素晴熟练地迎来送往,咯咯笑着与酒客谈笑风生,了明一边吃花生米一边道:“是吧贵人,您看看卢娘子是不是跟以前不同了。” 纪禾清点头,“她这样很好。” 了明嘴里嚼着花生米,灌一口酒小声道:“对了,您让我巷子口刻个天命盟的记号做什么?不是说要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最近了明被纪禾清指使着到处画标记,之前下了马车也去刻标记了,因此没看见纪禾清用筷子插人的壮举,否则刚才感叹的就不是卢素晴而是纪禾清了。 天命盟的标记共有三十六个,根据季节节气变化,不同季节节气刻的是不一样的联络记号,如果不是天命盟内部人员,根本看不明白那些记号的意思,只以为那是孩童随便乱画的,也避免了被朝廷官兵发现后追踪的可能。 眼见卢素晴熟练地送走酒客遣散伙计并把大门关上,纪禾清才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了明摸摸自己的光头,“不是吧!又要踩进那条贼船?” 纪禾清瞥他一眼,“你要是不乐意,随时可以走。” 了明一条腿已经抬了起来,却听纪禾清接着道:“不过今天你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能保证明天你会不会被官兵捉了去。” 了明非常识相,立刻放下腿并指天画地表示自己绝不会不顾江湖义气。 纪禾清心里呵呵,只道:“放心,不叫你做送命的事。”正说着,卢素晴走了过来。 正要给纪禾清行礼,却被纪禾清开口打断,她一指了明,“这是了明和尚,俗名廖明。” 卢素晴看一眼面前这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高瘦男人,笑盈盈和他打了招呼,这才坐下来。 纪禾清道:“你可别小瞧了明,这人是朝廷安插进天命盟的卧底。正是因为了明弃暗投明,天命盟在京都的暗桩才能被拔除干净。” 听见“天命盟”三字,卢素晴看向了明的目光顿时灼热了三分,了明尴尬地笑了笑。 纪禾清:“你这酒馆经营得不错,如今朝廷正计划对天命盟动手,你这酒馆,以后就由了明牵头,充作天命盟的暗桩……” 正说着,大门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卢素晴一下站起来,面色有些紧张,毕竟他们眼下说的可是大事。 了明立刻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他跑到大门前,只见漆黑的夜幕下,借着门内灯光,隐约能看见一个浑身染血的人躺在门口。 了明吓了一跳,忙跑回来汇报,问要不要报官? 纪禾清出门看了眼,见这人身形有些熟悉,掰过他的脸一看,心里浮起一个熟悉的名字:宋安。 “是天命盟的人,把他拖进来。” 了明没想到不久前画的标记现在就起作用了,忙把人拖进来,院子里灯光更亮,纪禾清看清宋安手里紧紧捏着一条熟悉的七彩穗子。 她心里明悟,难怪一副半死的样子,原来是遇到了赵岚瑧。
第49章 二更 ·蜡烛 了明飞快拿水桶和抹布一路洗掉从门口到巷口的血迹, 卢素晴则紧张地提着灯一边给他照明一边望风,好在这巷子偏僻,来往的人不多。返回时一个从红绸门子里出来的醉鬼把卢素晴当作行院烟花调笑了几句, 卢素晴般嗔半怒地应付了几句, 没有引起怀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3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