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行正领着新来的书童整理书本,见阿姐来了,忙整了整衣裳出来。 “阿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最近几日邺州城里气氛有些紧绷,青衫军来来回回忙碌,似乎在准备出征,谢知行怕阿姐家中忙碌,便没有上门,一直在品读斋好好当他的少东家。 今日忽然见到阿姐,还是有些吃惊的。 “无妨,我出门路过此处,来看看你,”谢知筠道,“见你精神勤奋,我就放心了。” “哦对了,”谢知筠道,“过几日卫戟要出征,我府中事多,无暇顾及你,若是这品读斋有事,你一定要去肃国公府,不能自己瞒着。” 谢知行听到姐夫要出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紧张,但他见谢知筠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就没敢多言。 “阿姐放心,经了之前那一回我也懂事了,知道要如何做。” 谢知筠叮嘱他几句,便回了肃国公府。 也不知怎的,卫戟这几日回来得都早,大约酉时初刻,晚霞刚刚在蔚蓝苍穹下烧起来,卫戟就进了家门。 还是洗漱更衣,把自己打理干净,夫妻两个才进了膳厅。 “今日你出了门?岳父可有事?” 家中的府兵自然会跟卫戟汇报谢知筠的行程,并非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 谢知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反而明白肃国公府对她的重视。 “父亲知道了品读斋的事,大抵是为了关心阿行吧。” 卫戟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偏过头看她。 谢知筠眉眼冷淡,即便在灯火暖融的膳厅里,也显出几分冷峻来。 卫戟一下子便明白,谢知筠并不喜欢被岳父叫回家去。 他没说话,只听谢知筠继续道:“这不过是件小事,打发下人过来看一眼便是,还大费周章喊我回去。” 谢知筠勾起唇瓣,笑容也有些幽冷。 “大抵不当面教训我几句,父亲心里不痛快吧。” 卫戟这次是吃不下去了。 一月、两月、三月,他们慢慢磨合,从最初的谁都不耐烦谁,到如今也能小酌夜谈,互相说一说心里话。 这是第一次,谢知筠如此清晰诉说对谢渊的不满。 卫戟不知谢氏详情,不知过去那些年谢知筠同父亲和弟弟是如何相处的,看谢知行的活泼和对长姐的依赖和关心,他以为谢氏的骨肉亲情应该很和睦。 谢渊是了个冷面人,也比自家阿爹要严肃得多,卫戟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有些害怕这个岳父。 但父母孩子,总不会比外人还要冷漠。 可他确实没想到,谢知筠同谢渊会是这般剑拔弩张。 卫戟放下筷子,想了想,问:“岳父只说这些?” 谢知筠没想到她随便唠叨几句,卫戟倒听得认真,想了想便又道。 “父亲说家中要肩负收集孤本,整理保存书籍,延续文明的责任,但阿行做不了这些,”谢知筠道,“我跟阿行都不能令他满意。” 卫戟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让她先垫垫肚子,才道:“我知道岳父为何会让你亲自跑这一趟了。” 谢知筠有些惊讶:“你知道?” 卫戟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 “他要亲眼见见你是否安好,仆人如何说,都不如他看一眼来得实在。” “大抵同阿行总不对付,岳父即便让人请阿行回去,阿行也不会去,所以才请夫人。” “见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一点都没有愁绪,岳父也能知道阿行也没病没灾。” “他是你的父亲,总要亲眼看看孩子好不好的。” 卫戟声音都有些温柔了:“毕竟经历过那样的危险,即便外面无人传,几乎无人知晓这件事,但品读斋的人一定不会隐瞒阿行遇险的事。” 谢知筠听了他的话,今日同父亲闹得那些烦闷都消散了些,竟是不觉得郁结于心了。 她忽然回想起,她进了书房后谢渊上下看她的眼神,或许确实如卫戟所言,父亲在看她是否平安无虞。 卫戟想了想,又说:“之前阿爹说过,岳父是这八州里一顶一的聪明人,但凡他读过的书,都能倒背如流,卫氏保护八州百姓平安,而谢氏也可把文名传续下去,曾经战乱不堪,民不聊生,连活着都难,更何况读书育人了。” “但你看,肃国公府刚来邺州,岳父就主动在邺州开办了品读斋,我听说太兴也要开一家品读斋的分号,为的就是让读书人能重回正轨,有更多的书可读,也有地方能与人交流,不至于闭门造车。” 卫戟看向谢知筠:“夫人,以岳父的聪慧,或许早就猜到你也曾经涉险,同阿行遇到的危机相比,你作为肃国公府的少夫人,遇到的危险尤甚。” 所以父亲才等事情平息之后,让她回家一趟。 不知道为何,谢知筠只觉得心里有暖流滑过,这十几年来,她都是在父亲的严苛下努力长大的,她也从不奢求父女和睦,一家团圆,但明确认识到父亲也关心自己和阿行,倒是让她心里好过许多。 没有人不奢望父母的宠爱,谢知筠也不例外。 见谢知筠神色微动,脸上的冷意也逐渐消散,卫戟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热,又厚又暖,让人安心。 这一次,谢知筠没有挣开。 卫戟笑着说:“这下高兴了,笑一个?”
第八十五章 哄好了 卫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明明上一刻还是那么严肃认真,成熟稳重,谢知筠刚要感动落泪,他就非要作怪,一句话把她的眼泪逼回去。 谢知筠伸手在卫戟胳膊上拧了一下,道:“你自己去笑,你这人真是。” 卫戟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用饭。 两个人安静吃了会儿饭,谢知筠就突然想起什么,道:“小公爷,你们何时启程?” 一般战事是不能同外人言的,但卫戟还是道:“大约过了清明。” 谢知筠点点头,便说:“那好,等到清明时,家中也要祭拜先祖,等这边祭拜完,你陪我去一趟琅嬛,见一见我母亲。” 肃国公府清明的祭拜是由谢知筠操持的。 崔季身体好了许多,随着春暖花开,也如常人无异,但她交过来的府中事务也从来不提,就一直让谢知筠操持。 这大概也是肃国公的意思。 思及此,谢知筠才道:“父亲倒是不太喜欢拜祭这一套。” 卫戟点头:“逢年过节,除非是正旦这样的大节,一般府中就只是一家人吃顿饭,给下人多发些礼钱便是,阿爹常年在军中,行军打仗谁管过不过节的,久而久之便也不太有兴致了。” 他倒是来了谈兴。 “正旦大节,府中是要好好过的,祭拜祖先,酬答天下都要有,介时七州州牧都要来邺州拜见父亲,算是朝廷里的年末考校。” 若是有人做的不好,那便换人来做。 谢知筠点点头,道:“过年那会儿确实很忙碌。” 崔季就是因为过年的事忙病了的。 邺州没有州牧,卫苍的实际官职就是邺州牧,不过八州人从来不叫他州牧,只唤他国公。 邺州府衙的差事由府丞,书记令,刑名令,民典令一并代管,卫戟等三兄弟也偶尔会去州牧府当差。 为了表示同卫家的亲密无间,这些州牧往往会拖家带口,家家都要入肃国公府吃席见礼,谢知筠现在回想起那几日的宴席都觉得头疼。 谁家先来,谁家后到,谁家临时住州牧府,谁家偶尔住别庄,都很有讲究。 只有卫英的丈夫沈郁一般是孤身前来,他凭借妹夫的身份,也能住在肃国公府,一般会从初二陪到初六再走。 卫戟看谢知筠面色有异,蹙眉凝思,忍不住低声笑笑。 “你笑什么?”谢知筠瞥了他一眼。 卫戟就道:“是不是为明年发愁呢?” 谢知筠叹了口气:“今年全赖母亲操持,明年若是我来操办,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卫戟发现谢知筠有许多优点,最让人心动的一点,便是她很有担当。 一件事交到她手中,她会全神贯注,用尽所有的力量去做到最好。 如今才三月末,她就开始想明年的事了。 明明最不喜欢旁人严苛认真,又刚刚说过父亲的管教太森严,可她却还是一丝不苟,自己其实也是个严肃认真的人。 这样的认真,让人心软。 卫戟道:“我不说,你自己也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如今她就直接用崔季管家时的那一套旧制度,把去年的账本翻出来,对照一下,原来如何安排的,大概还能怎么安排。 唯一需要调换的就是住处。 一年有一年的过法,今年这位州牧跟肃国公府关系更好,那就他来住州牧府,明年关系淡了,就换个地方住。 谢知筠自己已经有了章程,抬头就看到卫戟正满面笑容看着她,那眼眸里的笑意好似在发光。 带着戏谑的,又带着赞美的。 谢知筠面上微烫,她轻轻掐了一下卫戟的胳膊,低声念叨:“瞎看什么,吃你的饭。” 每日的晚膳对于两个人来说,逐渐变成了最期待的相会。 他们可以在饭桌上诉说一天的故事,讲一讲父母兄弟,说一说年少时的往事。 往往还没说多久,一顿饭就吃完了。 谢知行回去品读斋之后,卫戟很识趣,自觉搬回了厢房。 不过他脸皮厚,也知道谢知筠嘴硬心软,所以会寻着她心情好的时候,硬跟着进正房。 人都进去了,也不可能再被打出来。 厚颜无耻说的就是他。 今日亦是如此。 他擦着头发步履自然进入正房的时候,就连谢知筠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在身边落座,谢知筠才抬眸瞥他一眼。 谢知筠习惯燃香入睡,此刻她又在点千鸟香。 “还是喜欢这个味道,”卫戟嗅了嗅香气,“很适合你。” 谢知筠道:“原来小公爷不点香?” “偶尔点,”卫戟想了想,见她凝眉静气,专注认真,还是开了口,“偶尔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点。” 谢知筠有些惊讶:“小公爷也会睡不着?” 卫戟笑了一声:“我为何不会失眠?” “你看着没心没肺的样子,”谢知筠扫他一眼,“居然会有事让你辗转反侧。” 卫戟品了品“辗转反侧”四字,夸她:“夫人就是文采斐然。” 谢知筠:“……” 反正屋里就他们两个,谢知筠也懒得端着世家千金的架子,她嗤笑一声,道:“这就文采斐然了。” 卫戟煞有介事点点头,见谢知筠合上博山炉的盖子,这才开口。 “第一次失眠是十五岁时,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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