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 “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安王世子是个残废,他生来体弱多病,治疗多年也不见好,几年前更是身体衰弱不能直立行走,去哪儿都坐着轮椅。”那人嗤道:“也是他活该,就凭他碾我父亲手指那件事,我这辈子都对兰屿的人瞧不上眼。” “那你还来卖妖?”有人问出这句,那御师便顿住,自觉说多便背过身去,闭口不谈了。 沈鹮朝他身上多瞥了两眼,这人与她不是一个客栈的,方才才到,若不是有人提起兰屿安王府的人,恐怕他还不会开口。 叫沈鹮好奇的是,此人也是乔装过的,瞧着他的举止不像野路子出身的御师,可偏穿着打扮一点儿地方信息也未透露出来。沈鹮看见了他手中捏着的符,上头只记了一只妖,此人明显来兰屿不为卖妖,而是另有目的。 百儒城牵引着他们的守卫头目只将他们带到此处,另外再找了当地的船夫引他们入深海,眼看见风舟就要下海,一旦真深入海洋这数千只妖便没救了,沈鹮还得另想办法阻拦这一次献祭。 见风舟下了海,沈鹮走到了舟前甲板上,今夜无月却漫天繁星,璀璨的星辰化作星河在夜色中流淌。远处的兰屿外有一层排外的结界,只有周围的群岛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与波光粼粼的海面几乎融为一体。 那些星火是巡逻守卫的引路灯。 这几日她都跟着这些卖妖的人一起,也不知洛音是否收到了她的信。 眼看着前方巡逻队在海上飘过,这边风行舟外的障眼法起阵,满船都是御师,谁也不敢轻易乱动,就怕被人发现。 待到那一批巡逻队过去了之后,沈鹮才坐在甲板上顺手舀了一把冰冷的海水。 “你在做什么?”魏家的朱袍御师盯着沈鹮许久,见她舀海水,蹙眉问了一句。 沈鹮道:“我还从未见过海,只觉得有些新奇,所以想闻一闻海水的味道。” 朱袍御师道:“不可离开见风舟,也不要随意乱动,若招来了兰屿的巡逻,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沈鹮收回了手,甩去手上的水渍,老老实实地坐在船头。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摊开自己的掌心眯起双眼仔细看了看,也不知是这夜色太黑,她看错了,还是事情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糟糕。 见风舟继续往前行了半个时辰,眼看即将远离兰屿,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支巡逻队。 引路的船夫吓了一跳,嘴里念叨着:“平日他们不会走得这么深,这回完了!” 意外突如其来,那支巡逻队中似乎有能人破了见风舟上的障眼法,打破见风舟的阵迫使十数艘船只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船身晃动,周围的光突然亮了起来。 无数明珠在黑夜中点亮了深海,一艘艘巨型的船只四面八方包裹住了十数艘见风舟,那些船只上符帜翻飞,幡旗上四鱼环绕,偌大的凌字提醒众人,他们被兰屿发现了。 “怎么回事?”有一人发出疑问,其他人顿时交头接耳。 引路的船夫不敢落在安王府手中,竟就这样跳海而去,船夫有的是海生妖,或可活着游去水面,可有的是寻常人,一旦入海便是死路一条。 沈鹮眼明手快,率先捞了两个人上来,将人丢上了甲板后设阵困住,避免他们再投海自尽。 “你做什么?!”那二人非但没感激沈鹮,反而哭喊道:“我等做出背叛安王府之事,已无颜面,眼下事情败露唯有一死了之!” 沈鹮蹙眉道:“安王府未必会处死你们。” “安王宅心仁厚,世子心地善良,自不会杀了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无颜苟活!” 说完这话,那二人还想咬舌自尽,沈鹮又比他们快了一步,两张黄符贴上了二人的嘴,直接定了他们的身,免得吵嚷着寻死觅活。 魏家的朱袍御师见状,神色有异地打量沈鹮,道:“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突然想起来沈鹮舀的那一手心的水,意外沈鹮竟然会水符,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骗过了所有人的眼。 朱袍御师道:“想来是你通风报信的?我就说,你若有狮虎鹰,又怎舍得扔去当祭品,只是你为何要引安王府的人来?” 沈鹮道:“我也奇怪,这世上什么样的妖要靠吃妖才能护一方安宁的,御师之本是为护人、妖二族的和平安宁,助纣为虐可不该是御师所为。” 眼看船只压近,他们是跑不掉了,且安王府的御师更多,最擅长的便是设阵布界,如今到了对方的地盘,前后皆是深海,若想活命,只能束手就擒。 他们还以为会有人下船谈判,谁知二十艘巨大船只靠拢,形成了坚不可摧的海上牢笼,只听见静谧中一声轻飘飘地“全部杀了”,数百道箭矢便破风而来。 沈鹮一惊,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吗?! 诸位御师连忙摆出护身的阵法,沈鹮也设了一阵,她目光扫过明晃晃的引路灯,单手比结印在嘴前扩大声音,喊道:“是我传信的!” 她道:“我是兰屿安王府未来世子妃洛音的同窗,还请手下留情,让我见洛音一面!”
第114章 世子 几十个御师堆里出了个叛徒, 沈鹮这一声喊出去,兰屿巨船上的人尚未有什么反应,见风舟上的同行倒是率先沉不住气与她对打起来了。 沈鹮一边喊话,还要一边应付见风舟上对她出招的御师, 她眉心一蹙, 右手画圈设阵,左手拔下头上的发簪道:“相公, 护我登船。” 此话一出, 众人只见一道暗绿的光在夜色中凝成了一团雾, 紧接着霍引现身, 十数艘见风舟上矩阵灵光骤灭, 飞舞在空中的黄符悉数落水, 或化作齑粉散去。 一阵气劲荡开,谁也没见到他如何出手,安王府的船只便如山裂缝, 纷纷被海水巨浪荡开。坚不可摧的牢笼被破, 强大的威压从上空坠下, 如钟般罩住了这一片海面,使得众人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沈鹮方才听到了下令声从那艘船上传来,飞身而去, 抓住了船只上的绳索蹬了几下便立在了巨船的甲板前方。见风舟上护体的法阵随风散去,几十名御师就像是双手被人束缚住一般使不出力, 再抬头看向飞上巨船的少女, 青灰色的衣衫在月色下翻飞,不过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巨船的甲板上有许多身着蓝衣的巡逻守卫, 十名守卫的身后便是一名御师,若非方才霍引的妖气冲破了这些御师所设阵法, 恐怕沈鹮也不能上船。 她早就知晓洛音在设阵方面很厉害,如今看来他们兰屿的御师就是擅长阵界,随便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沈鹮需费尽心思应对的存在。 不过一旦破了阵,沈鹮还没怕过谁。 船上有一栋小楼,楼宇二层灯火通明,周围的御师与守卫都围着小楼而立,可见发号施令者就在楼内。 那些御师见拦不住她便纷纷提防她,若沈鹮轻举妄动,他们恐怕会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沈鹮没有闹事的想法,她连忙高举双手远离腰间的剑,甲板上除却风声,一切都很安静,倒是省得她再设法扬声。 她开口道:“诸位误会了,我不是来破坏兰屿与东海的,我是无意间闯入了这些人群里,我对兰屿并无恶意。” 说完,她翻出先前洛音给她写信时寄来的兰屿上才有的贝壳。这些小玩意儿本是饰品,但因是洛音所赠,上头有她画的平安符,说不定还有兰屿的某些印记,故而沈鹮才拿出来作为信物。 沈鹮道:“我是紫星阁蓬莱殿的御师,与洛音交好,只是出了点事儿从紫星阁离开了,原先收过洛音的信提起让我来兰屿找她,故而我才想在归乡前,来兰屿玩一玩。” 此话说完,她将贝壳放在了一名守卫跟前,再往后退几步。 守卫狐疑地拿起贝壳,又层层往小楼中传去,过了好一会儿楼中才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果真是阿音的东西。” 话音才落,提防沈鹮的长剑纷纷收入剑鞘,沈鹮这才松了口气。 “你说方才的消息是你传来的?”楼中人又问。 沈鹮道:“是,我离开隆京前给音姐写过信,说了要来拜访的,恐怕她也已经收到了。只是我入东孚时阴差阳错与百儒城的守卫头目搭上了线,莫名卷入了卖妖的风波中,我听闻东孚一直善待妖族,对待妖与对待人无异,自不会做出让妖献祭海龙王此举,这才想着通风报信的。” 她这话说得巧妙。 一声音姐拉近了与洛音的关系,再表示自己无辜被牵连,提出百儒城点名了她知晓些许内情,再恭维兰屿对妖友善,不会残害妖灵。 即便这些妖的确是兰屿买来的,她也站定了兰屿为善的立场,撇开兰屿与百儒城的关系。 如若这些妖不是兰屿买来的,她亦正中下怀,通风报信反而立了一功。 许久静默后,小楼中的人问:“海上的妖,是你的?” “对。”沈鹮点头,又转身走到甲板边,对着还站在见风舟上左右环顾的霍引招手:“相公。” 霍引见沈鹮招手,便也飞身而上。 沈鹮与霍引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随即有一名紫袍御师前来传话,说他们世子有请。 沈鹮朝小楼看去,大约猜到了楼中主人便是安王世子,凭他敢喊洛音为阿音,也只能是他。 跟着安王府的御师进了小楼,木楼中夜明珠照明,楼外御师多,楼中御师竟更多,光是紫袍御师便有好些个。沈鹮被人围观着上了二楼,这里摆设倒是朴素,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儿传来,袅袅几缕薄烟飘过眼前,沈鹮看见了传闻中的安王府世子。 男子约二十五左右,身着青蓝锦缎,微卷的发丝披下,紫玉簪子固定两鬓发于后脑。他右手间绕着一串淡紫色的东珠正在把玩,在沈鹮踏入视线范围内便一直盯着她看。 安王世子比沈鹮想象中的要更俊俏些,属于她所见貌美人中排得上号的。 自然,若白容在场,安王世子还不够看,但毕竟一个是妖,一个是人,这世间妖的容貌大多比人要好看数倍,安王世子的相貌已算人中绝色了。 他盯着沈鹮,沈鹮也盯着他。 却是安王世子笑出了声,先打破静谧,那双打量沈鹮的眼逐渐落在她身侧的霍引身上,开口道:“若你再看着我,你的契妖怕是该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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