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贺家告辞出来,在二门处上马车时正是日上中天,阳光亮得耀眼,照在卿云的脸上,有些惘然。 贺南祯自有他的岑小姐,娴月也有贺云章送了价值连城的烟云罗来,凌霜不用说,凌晨为她赶来认衣服的秦翊,这是何等的交情,人人似乎都有年轻时的一腔心事,只有她是永远合乎规矩的娄卿云。 但合乎规矩,也有合乎规矩的好处。 情意会淡,真心会改,但她的父母之命,三媒六聘永远不会变,她永远是端正持重的娄卿云,规矩是她的依靠,交口称赞的为人是她的底气。 赵景和她没有情意又如何,赵夫人中意她就行,京中的夫人圈子认可她就行,上有老太妃的赞赏,中间有崔老太君这一拨长辈的疼爱,娄家门第虽不算高,娄老太君却是她坚实后盾,娘家自不必说,钱财是管够的。 平辈里,她是花信宴这一年的女孩子的领头羊,就如同科举同年一样,这也是她以后受用一生的人脉。无论如何变迁,她永远是赵家未来的主母。 她可以孝顺自己的父母,庇护自己的妹妹,就好像云夫人的姐妹一样,她们也永远会是富平侯夫人的妹妹。 这是比一切金银绸缎都珍贵的东西,稳稳托住了她们的身份,让她们再也不会像母亲所恐惧的那样下坠。 但为什么,她心中仍然感觉味如嚼蜡呢。
第105章 价值 相比卿云这边的孤单,凌霜那边至少有个蔡婳。 本来今天蔡婳还是出来不了的,也不知道娄大奶奶是什么仇怨,芍药宴这样的大事,也拘着她不让出门。 好在凌霜临出门和娄二奶奶谈条件,让她用自己的名义去叫蔡婳出去,就说卿云和娴月都不出来,叫上她给凌霜做个伴。 娄二奶奶还笑她:“你这没良心的,凡事只托我,就不怕你娘我得罪大房了? 你要蔡婳出来还不简单,老太太现在多喜欢你,你说什么应什么,别说叫蔡婳出来,就是你现在让她认蔡婳做干孙女,也是一句话的事。” “我求她?她差点没把我关死在祠堂呢,下辈子吧。”凌霜道。 “瞧你这样子,哪有小人家跟长辈记仇的道理,她最近不是天天让锦绣叫你去吃饭来着,这就是老太太在跟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怎样?难不成老太太给你磕两个?你差不多得了。”娄二奶奶道。 “那也不至于,反正以后我不理她,她不理我,大家清净。”凌霜道。 “她到底是你祖母,你有志气是好的,但也别太出格了。” 娄二奶奶教训了她两句,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要说记仇,娄二奶奶也记仇,当初凌霜差点被关死在祠堂,她做母亲的人,哪有不记恨的,想想都后怕。 回来后也说过句重话,说“到底老太太孙女多,舍得教训,不像我,太疼顾这几个女儿了,个个都舍不得,把她们惯坏了,我该给老太太赔罪才是。” 若论记仇,凌霜还真不是娄二奶奶的对手,等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娄二奶奶还附耳教她:“傻孩子,你真想争个高低,也等自己地位稳固了,反正老太太总在那里,又不会跑,三房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认真忍过花信宴,把你们三个都落定了,回头来收拾她们,不是瓮中捉鳖? 到时候争多少争不得,你放心,卿云不说,娴月那边,一定是放不过她们的。咱们只走着瞧罢了。” 凌霜也没把娄二奶奶的教训听进去,等蔡婳出来,就和蔡婳一辆车了,蔡婳也是惨,不仅人是在娄大奶奶名下,车马一概没有,想出趟门都得娄大奶奶同意,要么就得自己花钱雇车去,世家小姐家里都自己有车马,基本不坐别人家的车马,别说去租了。 说起来都嫌弃,“谁知道是哪个人坐过的,脏死了,听说那些风尘女子专爱雇外面的车马,要是跟她们坐过同一辆,那可晦气了”。 所以蔡婳行动都不得自由。 凌霜芍药宴两天没见她,感觉她又消瘦了,见她上来,问道:“你怎么瘦多了?难道真病了?” 娄大奶奶对外的推辞就是说她病了,所以去不了宴会。 这次是凌霜指着娄二奶奶的名字去叫,才能叫出来的,二房如今这样炙手可热,娄大奶奶表面上诚心礼佛,不问世事,其实门儿清得很,不然也不会放蔡婳出来了。 “不碍事,这两天不舒服,有点睡不着而已。”蔡婳道。 凌霜一听,就知道还是为赵擎的事呢。 要说赵擎也真是混蛋,听宣处再忙,忙得过捕雀处? 今天当着众人面凌霜没说,她一听娴月说芍药宴第二天不去,就知道原因——昨天外场也来了不少王孙公子,偏偏贺云章缺了席,娴月偏偏又穿了烟云罗,以娴月的小心眼,这肯定要生气的。 反正烟云罗一穿,立刻满京城都传扬开来了,她第二天偏不去,贺云章知道了,第三天就该乖乖出现了。 如今捕雀处正忙,昨天秦翊都要去衙门点个卯,贺云章会忙成什么样可想而知,但娴月照样闹别扭,实在是有恃无恐。 相比之下,蔡婳这边,赵擎能有几分真心,就难说了。 烟云罗也退了,诗也写了,都说捕雀处忙,但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再忙至于半月也没一个消息? 难怪蔡婳这样灰心。 凌霜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劝道:“实在不行就算了,等明年,到时候卿云娴月都成婚了,她们帮你介绍,管保比赵擎好。” 但这话也不过是安慰罢了,蔡婳不比她们,蔡婳是在京城长大的,不是一年花信宴的事,除非京城再凭空出世一个和她两心相许的王孙,否则明年后年,也都是这样,不过是赵景他们这一批换成赵修那一批罢了。 蔡婳如何不懂,淡淡道:“倒也不是只为这个,我原以为我注书他是看得懂的。” 蔡婳虽然常注书,但真给人看,只有两次,一次凌霜,一次就是赵擎了。 相比凌霜对蔡婳的看重,赵擎那边多少有点明珠暗投了。 说到这,又不得不提秦翊那家伙了,要说秦翊和凌霜,真正关系好起来,都不是那次射覆的文字游戏,是那次凌霜在赵家的竹林里,对着他大肆宣扬自己的理论后,秦翊就听进了心里。 后来凌霜挨了打,离家出走,他还用这道理来开解她,两人一起救了火炭头,凌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程筠给拒绝了,秦翊见了,这才说出他家的状况来。 从那之后,凌霜动辄以“秦翊和我,就跟他和贺南祯一样”自居。 其实是知道两人是真正的知己,骨子里信奉的都是同一套东西。 才会有那天的冒险,如棋逢对手酒逢知己,你来我往,彼此越抬越高,最后才成了知己。 从那之后,他们反而不谈什么道理了,见面都是开玩笑,因为该对的暗号已经对完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反而不用谈论了。 要是蔡婳和赵擎能有这样的情谊,也不至于到今天了。 凌霜其实是比秦翊要随和的,她身边许多人的理念她并不认同,但都包容。 卿云娴月自不必说,蔡婳和她也不是全盘合拍,但她就能欣赏蔡婳。听了蔡婳这话便道:“那是他赵擎没眼光,你的才学见解都是没问题的,是他在官场钻营惯了,不懂欣赏,让他去听他的春日宴去吧。” 蔡婳听了便苦笑,道:“你呀。” 要是世人都能跟凌霜这样决绝,也就没那么多故事了,万事到了她面前,都是一句“大不了做尼姑”就解决了。 要是赵擎遇到她,根本不会有之后烟云罗的事,第一眼就被她否决了。 蔡婳于是不和她多说,只一路闭目养神,因为知道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多一个人操心罢了。 但凌霜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老太太最近是对我挺好的,认干孙女的事……” “还是算了吧,你过得去,我都过不去。”蔡婳只说了这一句。 祠堂的事,两人都记在心里,沾娄老太君的光容易,但蔡婳的人品,从今往后就得把娄老太君当自己祖母尊敬,还得记她的恩,未免太过违心。 蔡婳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像凌霜,有时候又像娴月,和光同尘,所以命运也迟迟没有给出答案,实在让人着急。 马车到了秦家,凌霜心里却仍然没放下这档事。 她知道今天秦翊在家,所以也不等午宴开席,直接溜出去找到了秦翊,问他:“你能把赵擎邀来吗?” “能。”秦翊先回答了,再问:“请他干什么?” “你别管,请就行了。你家男客那么多,不差他一个。”凌霜道:“算我欠你个人情,改天还你。” 这话都出来了,秦翊自然去请了,秦侯爷也是够高傲的,都懒得用自己名义,告诉随从:“用南祯的名义送封请帖过去,他不来再说。” “他敢?”凌霜立刻挑起眉毛:“赵擎不过听宣处供职,真以为自己上天了?” 秦翊顿时笑了。 “南祯本来也要放在听宣处的,他自己不愿意去。” 他虽然整天不把捕雀处的事当回事,但毕竟位置在这,京城官场里的消息,他全部清清楚楚。 凌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还有这回事? 对哦,你放捕雀处,贺南祯放听宣处,刚好分别给贺云章和赵擎看着。贺南祯为什么不去啊?京中王孙里,好像就他没做官吧?” “以后你就知道了。”秦翊道。 凌霜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懒得问了。转而问马球:“今天谁和谁打啊,有厉害的人没有,像昨天那种我可不想看了,看得人打瞌睡。” 她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昨晚被关在园子里都憋疯了,出来还挑三拣四的。 秦翊也懒得笑她,只道:“今天南祯来了,他会忍不住上场的。” “贺南祯还不错,他和谁打啊?赵景吗?”她突发奇想:“不如你和贺南祯打一场呗,好像你们还从来没打过吧?打给我看看呗。” “熙春三年在官家面前交手过,太后娘娘给的赏钱。”秦翊也坦诚得很:“不多,你卖十间铺子就够了。” “哼,了不起哦。”凌霜顿时来了主意:“我现在就去跟贺南祯说,说你跟我说,他的马球打得一般,都是你带着他玩,熙春三年那场,你轻轻松松就赢了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说得他火气上来在,自然找你打。” 她说干就干,就要去挑拨贺南祯,秦翊被逗笑了,拎住她后领,把她拉了回来。 “你真要看我和南祯打,我教你个方法。” “什么方法?” “我父亲当年跟南祯父亲也打过一场马球,我们家的规矩,娶亲宴三天,文要写得了却扇诗,武要演练,当年贺叔娶云夫人,就和我父亲在桃花坞打过一场,满京城人都知道,你要想看也不急,听了却扇诗之后就能看了,不然扇子挡着,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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