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行善,布施她们些钱财使得,也要顾及自己名声,更别说这样为她们去当马前卒了。救了她们,于你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们有什么往来呢,多晦气呀,听着也难听呀……” 她见卿云认真听着,索性明说了,道:“我也知道,多半是云夫人托了你,他们家是和教坊司有些首尾,但这也不关你的事呀,你何苦给他人做嫁衣裳。” “我想着岑姐姐过得苦,我能举手之劳,救她于水火,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况且我也没什么需要求老太妃的事,人情用了就用了吧。”卿云道。 “这话糊涂,就算你现在用不上,以后难道用不着?别的不说,难道以后景儿在官场上,用不着? 侯爷也有许多忙要帮呢,你以后是咱们家的人,犯不着为别人家奔忙。” 赵夫人说完,自己也觉得说得过了点,又往回弥补道:“当然,这是老太妃给你的人情,我们自然不好动用的,不过是预备着罢了。” 卿云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说话,等赵夫人又说了两句“要是别家也就算了,偏偏便宜了贺家……”之类的话,她却忽然道:“云夫人的谣言,是周夫人放出来的吧。” 周夫人和黄夫人,是赵夫人手下两名得力干将,黄夫人尖刻,凡事身先士卒,赵夫人却把她和周夫人一样看待,仔细想想,周夫人一定在暗中也出了不少力,会咬人的狗不叫,与其猜是黄夫人,卿云更偏向于周夫人才是编出这谣言的人。 而赵夫人的反应也映证了这点。 “谁跟你说的?”她立刻恼怒道:“谁在造这种谣!云夫人的谣言是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京中夫人,就算背后说,也不敢带头得罪云夫人,除了你,也只有姚家。 我想,姚夫人和云夫人没这么大仇恨,所以应该是咱们这边传出去的……” 也许是这句“咱们”平息了赵夫人一点怒气,她才道:“没有的事。 云想容自己行事不检点,怎怪得了别人传她闲话,别说不是我们传的,就是周夫人传的,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周夫人又不是我养的狗。” 她虽然竭力在卿云面前装温和长辈,偶尔还是会带出来一点,“周夫人不是我养的狗”这种话,不是久经内宅斗争的人也说不出来,卿云见的夫人多了,也会分辨了。 卿云只是坐在床上,安静看着她,她的眼神平静得让人害怕。 赵夫人顿时恼怒。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什么坏人不成,你这孩子,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你怀疑我们造云夫人的谣,你怎么不说,云想容在外面造了多少我们的谣呢,她未必干净?你当她是什么好东西……” “云夫人不是那种人。”卿云道。 她不是信任自己的判断,是信任娴月。 娴月那种护短的思维方式,有时候也很好用,她信任娴月,娴月信任云夫人,所以她也信任云夫人。 而娴月那晚朝她发的脾气,用这思路,也立刻解释得通了。 她的意思是,云夫人是我的人,赵夫人是你的人,你的人,造我的人的谣,这是不能接受的。 你不解决,是你不把我当自己人,把赵夫人当你的自己人了。 换而言之,娴月至少可以确定,云夫人从来没造过赵夫人的谣。 想也知道,官场上从来是副职嫉妒正职,云夫人要造,也该造清河郡主和老太妃,她不会和赵夫人计较,反而是赵夫人,会想把她挤下来。 但卿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看着赵夫人发脾气。 这眼神太过镇定,以至于赵夫人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和那些“小贱人”们在赵侯爷面前争辩的时候。而卿云是那个审判她的人。 她在审判她。 她竟然敢审判她! 怪不得景儿那天从景家的洗儿宴回去之后,那么失常。 她抓了永安来问,也没问出端倪,只说少爷和少夫人待了一会儿,心情就不好了。 她不仅审判自己,也审判景儿。 景儿是她未来的丈夫,她竟敢审判他。 就算景儿和她那个风流浪荡的妹妹有什么首尾又如何,京中王孙哪个不如此,她竟敢这样立威? 这还没过门就如此,过门之后会如何,让人不敢深想。 赵夫人只觉心头火起,往日对她的满意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怒火,怒道:“卿云,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仔细听听你的话,说的是什么。云夫人不是那种人,我难道是那种人? 你到底和谁是一边的,本来我已经很大度了,你求着老太妃帮贺家的忙,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们,等你娘回来,我倒要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下人们原本都在屏风外间,让她们俩说知心话,没想到里面吵了起来,顿时都涌了进来,各自解劝各自家的,月香连忙跪下来道:“夫人息怒,小姐是生病了,夫人不要和她计较,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没伺候好小姐……” “起来。”卿云只说了这么一句。 月香看到卿云的眼神,顿时不敢跪了,连忙站了起来。 卿云仍然平静地看着赵夫人,赵夫人虽然满腔怒火,却被她看得一阵阵心虚,恼怒道:“我看你是被你那疯妹妹传染了! 看你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明天再来找你娘说话!让她给我解释!” 她说完,拂袖而去,卿云却忽然叫住了她。 “姨娘。” 她不这样叫,赵夫人还没发现今日她都叫的自己夫人,不由得回转头来,却听见卿云道:“姨娘,如果一个小孩,和父母走失了,偏偏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她像是要讲一个故事,或者一个比喻,但话没说完,就自己自嘲地笑了起来,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似的。 “不说了。”她朝赵夫人道:“没有事了,今日是我病了,改日再和夫人赔礼吧。” “你知道就好!” 赵夫人自觉挽回点面子,气冲冲地道,这才带着媳妇丫鬟们扬长而去。 “小姐。” 月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怯生生地在旁边叫她。 卿云神色平静得很,道:“你去紫铜锁那个衣箱里,有个花梨木的盒子,给我拿来。” 月香依言拿来,只见卿云从头上拔下根簪子,原来簪子就是钥匙,把盒子给打开了。这也是娄二奶奶留下的商家女传统了。 盒子里是柄匕首,卿云拿出来,握在手里,拔出一截,认真地看着。 月香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卿云是要自杀,连声叫小姐,还想叫人,被卿云阻止了。 “别慌。”卿云教她:“匕首不是用来杀人的,匕首也叫短剑,君子佩剑,是随时警醒自己,当断则断,不要反受其乱。” 说来也真巧,贺南祯那家伙,送自己的礼物,就这两件好,一件极柔软,一件极冷硬,倒也应了仁义两字,正是圣人言中,君子该有的操守。 她对岑小姐尽了仁,如今要对娴月尽义了。 娴月和她生气,句句诛心,无非是怪她不讲义气。 一样的和夫人亲善,娴月和云夫人是真心忘年交,却被自己的赵夫人诋毁造谣,她不说,自己就当毫无察觉。 赵景更是对她动手动脚,调戏轻薄,她讲义气,当做无事发生,给自己面子。否则以娴月的心性,赵景现在还能全须全尾? 但自己却这样懦弱,只装作不知道,始终没给她一个交代。 句句诛心,却也骂得句句是对,也难怪卿云无话可答,但娴月说的样样都对,只有一件,凌霜的事,她还是觉得,木雕泥塑的没有心的小姐,有时候,是比不受拘束无法无天的小姐有用一点的。 否则贺南祯也不会来给她下跪赔礼的。 按娴月的思路,贺南祯是君子,自己能得到君子行大礼道歉,终究也是个君子吧。 卿云拔出匕首来,真是好匕首,寒光闪闪,如霜如雪,只怕也是吹毛断发的吧。 她其实不信佛,但佛家说头发是三千烦恼丝,这匕首能斩断头发,应该也能斩断三千烦恼丝的吧。 贺南祯说,文人在案头放田黄,是警醒自己,谨言慎行,不欺暗室。 那君子佩剑,也是告诫自己,不与小人同流合污,当断则断吧。 他还说要送自己重礼,其实真正的重礼,他早就送给自己了。那是比所有宝物都珍贵的东西。 要不是见了他在密林里,见到自己衣衫不整,两人独处,却能秋毫无犯,不动一点邪念,还将自己体体面面送回去。 自己怎么知道君子是该这样的,也知道,赵景对娴月的调戏,是无论如何都辩解不了的小人行径。 就像他对官家的不屑一顾,反衬出赵景那句“官家秋狩,少不了有咱家一份”的轻狂谄媚一样。 就像他知道一句无心的话,给自己造成了伤害,于是备好田黄带在身边,准备给自己道歉,听到自己挤兑,也仍然平心静气,半跪下来跟自己道歉。 书上说,君子闻过则喜,每日三省其身。 而赵家人,却是一色的恼羞成怒,倒打一耙…… 娴月的四王孙,到底是评错了。 赵家这样的家风,如何称得上王孙呢? 更遑论君子,世上女子没有机会,男子有了机会,读了圣贤书,却学出这样的品德,实在是连女子的脚后跟都不如了。但他们却还要主宰女子的命运。 凌霜那晚的呐喊,剖心剖肺,大声疾呼,自己只当她糊涂,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唤醒。 原来自己也不过和那些蒙在鼓里的女孩子一样,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君子,真正值得敬重的郎君,就像贺南祯看错自己一样,自己也看错了赵家。 但贺南祯能跪下认错,自己呢?
第123章 母亲 娄二奶奶听到月香传信,连忙匆匆赶回家中。 凌霜已经出了事,娴月也只当是帮云夫人养了一场,但剩下的卿云,无论如何不能出事了。 但她匆匆赶到家中,却看见卿云若无其事,坐在餐桌边上,面前还摆着一大桌丰盛饭菜,旁边是和她一样满头雾水的娄二爷。 “卿云?”她不解地问。 “娘先入座吧。”卿云神色平静,站起身,给她盛了碗汤。 娄二奶奶满腹狐疑地入座,看桌上菜色倒有点熟悉。 卿云又盛了碗汤,给黄娘子,道:“四娘也请入座吧,你也辛苦了。” 她招呼好三人,自己也坐下来,道:“娘尝尝这道酥鱼,这还是你教我做的呢。” 娄二奶奶仍然满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招待自己。 “前些天娘教我主持中馈,说要怎么置办宴席,怎么监督厨房,怎么看厨房的账簿,怎么到了新家,要收拾出一桌饭菜来,侍奉公婆和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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