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她找人吵呗。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如今京中的夫人里,势力格局要变一变了,娘要上去,自然就有人下去,我们夹着尾巴做人人家就不说了?要我说,正好趁这时候把恨咱们的人揪出来呢。 我不干点不讲道理的事,她们怎么有机会表忠心?”娴月淡淡道。 她和娄二奶奶这点像极了,都是衣锦夜行的性格,落魄时候尚且要强撑场面,何况如今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自然不会收敛了。 娴月还嫌弃凌霜,道:“你是不懂这些的,帮不上忙,我还是跟娘说吧。 兰渚园是真适合咱们家,别的不说,兰渚园旁边还有个小园知道吗,跟后院是通的,叫取梅园,有五间上房,院子也大,正适合你,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建自己的家吗?就住在那园里不好? 你和秦翊说是不娶不嫁,但女孩子家家,有点自己的产业还是好的。 其实我倒觉得你还是该成个婚,秦家那么大的产业,你拿在手里,能做多少事?” 凌霜立刻笑了起来。 “我就说她是管了贺家的家,食髓知味了。怎么,当家主母这么好当吗?怎么还上瘾了?” 当时蔡婳和卿云都在厅里,蔡婳和卿云都话少,各自做着针线听她们俩说话,听到这,顿时都笑了。 娴月立刻瞪她。 “少造我的谣,这才三天,我账本都没交割齐呢,哪有空管家。” “那你怎么还有空给贺大人立规矩呢?”凌霜笑道。 “谁立规矩了?” 娴月一看桃染,就知道是她泄露的消息,辩解道:“这几天我累死了都,前两天都没下床呢,要不是三朝回门,我连头都没怎么梳呢……” “嚯!” 凌霜立刻起哄,娴月还没反应过来,见蔡婳的脸刷地红了,这才明白过来,追着凌霜打。 “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我是夫人,你是小姐,我没开你的玩笑,你反说我了。这是闺中小姐该说的话?娘知道,不把你吊起来打才怪呢!” 娴月打凌霜,凌霜就绕着桌子跑,还笑嘻嘻:“我就‘嚯’了一声,你自己想歪了,还打我,这就叫做贼心虚呢,嘿嘿嘿……” 娴月说她不过,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到,只得在桌边坐下来,道:“你别气我,我昨天刚生了气呢。” “瞧,还不承认给贺大人立规矩呢。 怪不得贺大人陪你回门,一进门直奔书房,原来是找爹告状去了,估计一肚子的委屈呢。”凌霜道。 取笑小夫妻实在好玩,蔡婳和卿云都忍不住笑了,只有娴月道:“你别造我的谣,我立什么规矩了?” 她对着凌霜言之凿凿,其实也心虚,她确实成婚第三天就对着贺大人发脾气来着。 也怪官家,说是准了三天假,其实第三天还没到,就把贺大人叫进了宫,也不知道什么要紧政事,连着来催。 当时娴月还没起床,她做夫人是有一套的,娇得很,照例是日上三竿也不起来,更别说去文郡主那请安了,反正文郡主病,她也病,都有借口。 她早上从来不施粉黛,也不挽头发,只涂着珍珠粉并几种药和花瓣制成的茯苓霜,抹得整张脸润润的,香腮如雪,散着头发,趴在床上玩她的那些宝贝首饰。 要是贺大人这时候过来忽然把她抱起来,立刻就能得到她又拧又掐的待遇。 其实贺大人多半是担心她着凉,也有玩心起来的时候,用被子裹住她,让她动弹不得,然后自己也枕着手躺在她旁边,侧过脸看她,眉眼都带笑,像是个孩子在看攒了好久钱才买回家的心爱玩具,时不时还凑过来亲她一口。 娴月立刻骂他:“贺云章,再不放开我,我把你书全烧了。” 她也有脾气特别好的时候,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她总是要很久才彻底清醒,在那之前,总有点迷迷糊糊的,连声音也软得很,带着鼻音叫“云章”,眼弯弯的,看人都带笑。 贺大人立马学会善加利用,连公文也拿到床上来看,娴月懒洋洋蜷在他怀里,还能睡个回笼觉。 可惜官家立刻就不知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公事了,凌晨直接就把贺大人召进了宫,娴月人还没醒来,贺大人就已经辜负香衾事早朝了。 那时候其实娴月还没发脾气,她也积了不少事要干,贺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把她看得太金贵了,她又不是纸糊的,当初在家自己还管几个铺子呢,贺家家业虽大,等熟了也就那么回事。 她有心培养桃染做第二个黄娘子,用早膳的时候,就让她在旁边读账本,越听越皱眉头,道:“文郡主这个家当的,连个库房都点不清楚了。” 她上午盘库房,下午把府里几个管家媳妇叫过来,问了几句,转眼就天都快黑了,贺大人还是音讯全无。 宫中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听宣处把今年放到各地水师衙门的名单弄出来了,交给官家过一遍,说是给官家过,其实就是给捕雀处过一遍。 这事交给秉文也能办,但官家还是召了他,贺云章也没说什么,只是对了一遍,赵擎做事还是稳当,一个隐患都没有,其中一个叫黄九林的似乎有过贪污枉法的事,贺云章仔细问了下贺浚,原来是另外一个黄九林,已经被贬到蜀地去了。 过完名单,又陆续有些公事来,官家赐了宴,贺云章陪着官家用了午膳,他们这对君臣有时候也确实像师徒,连一起用午膳也都习惯了,席上还说了两句公事。 下午则是帮官家拟了点圣旨,一个是追封皇后娘家已故的伯父为安平侯,但子孙不袭爵,只是为了皇后娘家重新修家谱,有个爵位好听点。 一个是斥责荆州刺史庞文曜,几个御史都在参他骄横,说是整日鞭打收粮的小吏,险些闹出人命案了,收受的贿赂也不少,还有卖官的传闻。 贺云章知道官家的意思是等夏汛过去再杀他,省得临阵换将,人心惶惶。 所以辞句拟得极宽厚,倒像是嘉奖包庇似的,官家在旁边看着他写,满意得很。 做完这些,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官家今晚还是宿在丽妃那里,所以才有机会让丽妃劝道:“圣上也是,人家新婚燕尔的,把人家探花郎召进宫来,拘了一天,人家心里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臣不敢。”贺云章道。 官家这才笑了起来。 “算你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师父。”他笑道:“行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新娘子真要骂朕了。” 贺云章替娴月也说了句不敢,这才匆匆出宫。 这下天都黑透了,披星戴月回来的,回到家里,果然娴月就发了脾气。 “说了要早点回来,原来都是骗人的。 准备那么多菜,全都白做了,鲥鱼都不新鲜了,这荇菜等着你,都热了几次,最气人是还让人骑你的马回来传信,门房看见,欢天喜地回来传话,都说是你回来了,害得我浪费我的菜。下次再这样,就睡马圈去吧!” 贺云章挨着骂,也仍然是笑微微的,态度也好得很,虚心认错道:“是我的错,只知道让人回来带话,疏忽了这点。 也是我从来没有试过,回家的时候有人留着灯在等我。” 一句话说得娴月心都软了,其实她抱怨归抱怨,一面已经示意桃染去叫小厨房了,娄二奶奶教出来的女孩子,不管性格如何,管家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娴月嫁过来三天,府中已经大为不同,单是这一顿晚饭的精致,就像是江南书香人家的格调,高几上天青色瓷罐插着蔷薇花,是野地里的蔷薇藤,暗绿色叶片,白色的单瓣花,花蕊鹅黄,一簇一簇,错落有致,从高几上一直迤逦着垂下来,风吹帘动,像一幅画。 也许是贺大人不该多看了两眼,娴月立刻说他,道:“哼,这下真是开到荼蘼花事了了。” 贺云章顿时笑了起来。 他将娴月一拉,娴月虽然在说他,但到底身娇体弱,顺势就坐在了他腿上,自己也觉得太狎昵了些,骂了句“干什么?当着人呢。” 贺云章圈着她的腰,懒洋洋地把脸凑在她颈边,轻声笑道:“登徒浪子是这样的。” 娴月也忍不住笑了,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下,贺大人倦怠的时候其实更好看,因为素日冷漠太过,一旦流露出些许情绪来,像神像上出现了裂痕,衬着娴月这样娇花软玉的美貌,有种渎神的美。 娴月拍了他两下,又摸了摸他的脸,把他当成个刚到手的漂亮玩具。贺大人在她面前向来好脾气,只随便她玩。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他抬眼看着娴月,轻声道:“要念蔷薇诗,也该念这个。” “为什么念这个?”娴月不解。 “因为如今我心绪安稳,似鸟归巢,这才知道过去二十一年,心绪为何乱纵横。”他认真跟娴月表白:“多谢夫人,我今日才知道,有家是什么感觉。” 贺大人一番夸奖,被凌霜说出来,反成了娴月给贺云章立规矩了,娴月也知道凌霜这家伙没几句正经话,懒得和她多说,姐妹坐着喝了一会茶,才道:“其实我还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来着,我想赶在端午之前,办个宴会来着。” “好好的又办什么宴会,花信宴都结束了,就你不消停,回春丸吃了没有,不是说要静养吗,这么又折腾上了。”凌霜立刻笑她。 娴月懒得理她。 “跟你说不了,你懂什么。”娴月道:“咱们倒是有着落了,卿云呢,蔡姐姐呢,你不是还跑去威胁赵擎吗? 光威胁管什么用,要就动真格的,正好今年春闱结束了大半个月了,新进士们到处赴宴,也都闲下来了,趁着三甲都在京中,榜下捉婿,正是好时候呢。不然被人分光了。” “你又当上了媒婆了?”凌霜笑她。 但她笑归笑,正事还是上心的,知道这关乎蔡婳和卿云的终身,她们又和她不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兴趣,还是认真想嫁人的。所以也认真筹谋道:“依我的意思,竟不用马球那些,新进士们有几个会骑马的都难说呢? 偏偏花信宴都是世家在办,穷文富武,每次都弄一堆人在那打马球,打来打去都是赵景那些老面孔,烦死了。” 娴月也认真听了进去。 “那不如就联诗? 我家的园子也大,有湖有水榭,认真逛也能逛一天,用曲水流觞……” “联诗也没意思,都是他们自己玩,那堆书呆子,联上诗了哪里还管别的,比写卷子还认真呢。 依我看,不如就看书论经,正好,贺令书的藏书不是多嘛? 搬些出来,一处放一些,让他们走走停停,一边议论一边赏景,倒还热闹些。 晚上就弄些灯谜,跟元宵节似的,横竖你家扎灯楼的匠人还没走呢,夜游猜谜,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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