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个老妇人救下赵锦绣,是佳话,儿子一个大男人救下赵锦绣,还将之藏起来,还要娶人家,就是有悖伦理! 老封君动了动嘴唇,想痛骂儿子一顿,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将她们安置在何处?为娘要看看她们。” 孔守成仍旧没有动弹:“阿娘且答应孩儿,莫要为难她们。” 老封君忽地想道,半辈子不想娶妻的儿子,忽地为了一个半道冒出来的女子而忤逆她,算不算是人之常情?好歹,不是为了一个清倌儿而忤逆她。 老封君心中如此想,嘴上可还不想饶了儿子:“阿娘自有分寸。” 若是个有野心的小娘子,想进她孔家的门,哼,下辈子也甭想!
第218章 上了四姑娘的贼船 胡管事就站在小院外,打着伞,看着赵锦衣从院中出来。 赵锦衣看看他,又看看小院里,忽地莞尔一笑:“胡管事来了!可是正巧,来见见表小姐。” 表小姐?胡管事有些愕然,被长春推进院子的偏房外。 屋中小囡在吚吚呀呀,赵锦绣在柔声与她对话。 胡管事耳朵没聋,脑子也没糊涂:“里面果真是大姑奶奶,与……表小姐?” 赵锦衣笑道:“还能诓你不成?咱们胡管事,可是赵家最厉害最精明的管事。” 胡管事睨了她一眼:“四姑娘此话欠妥,这阵子老奴派出去寻大姑奶奶的人手不少,一个个寻得精疲力尽的,四姑娘就没想着提点提点老奴一二?” 赵锦衣笑得越发甜美:“若是没有胡管事帮忙,大姐姐能安安稳稳的在这里与表小姐安然度日吗?方才胡管事许是瞧见了,那申平乐是何等可恶。” 他不仅瞧见了申平乐,他还瞧见了孔守成。他现在的脑子,是乱成了一锅粥。 今儿才去孔家与孔家老封君说亲事,晚上姑娘便与孔守成搅和在一起,胡管事觉得自己大约真的是老了,脑瓜子不够用。 赵锦衣笑得天真无邪:“胡管事最好了,说来也巧,我这里有件事要让胡管事帮着料理一二……” 胡管事老眉一皱,他怎地觉得,四姑娘此番话听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京都的雨,在足足下了半月后,终于在半夜时分停了。 天还没亮,二郎君就起身了。 宁家静悄悄的,没有宁旭与宁闻的吵闹声,以及宁峰不停的咳嗽声,周全窝在下人房里,睡得正迷糊,忽地听得二郎君叫他起来。 自从在军器所做了小吏,二郎君还没有这般积极去上值过。 早到两个小丫鬟还没有起来烧水。 周全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正要去叫小丫鬟起身,东厢房里帘子一掀,春柳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让我来烧水吧。” 自从与宁峰成亲之后,春柳一日比一日的沉默,也一日比一日的憔悴。 周全低声道:“谢过大奶奶。” 春柳的声音也低低的:“我做面与你们吃罢。” 周全张了张口,回头看了一眼二郎君。 宁咏今儿心情也好,没拒绝春柳。而他起这么早的原因,是想去瞧瞧宋景行的杀人案怎么样了。鲁国的律法,素来杀人是要偿命的。假若宋景行死了…… 灶房里很快升起火来,不过片刻,热水便烧好了。 春柳只松松的挽着发髻,将热水舀在盆里递给周全:“面很快就好。” 她动作的确利落,宁咏洗漱完毕,坐在狭隘的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天色朦朦亮的时候,面就做好了。 是宁咏爱吃的素面。面汤虽然清亮,却十分好吃。 宁咏是不声不响的吃了面,示意周全拿出一个锦囊来:“这是给大奶奶的谢礼。” 待宁咏走了,春柳赶紧拆了锦囊,却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是一串铜板。她给他煮一碗面,他给她钱,银货两讫,一丝瓜葛都不想有来往。 一个人悄悄的站在春柳后面,眼神阴骛地看着春柳,一把夺过锦囊:“好个贱妇,我就说一大清早的不见踪影,原来是在这里勾引我二弟。只可惜,人家攀上了贵女,瞧不上你这个低贱的妇人。” 春柳不吭声,只看着宁峰。 宁峰恨得将锦囊一把扔到地上疯狂地用脚踩踏着:“贱妇,贱妇!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春柳咬着牙,看着他一脚又一脚地踩踏着锦囊。 那只锦囊,渐渐的被踩得面目全非。 她的命运,就像这只任人踩踏的锦囊,可怜又可悲。 胆从恶边生,她忽地红了眼,操起手边的火钳,朝宁峰的后背便是狠狠一击。 宁峰是个病秧子,身子脆弱得像一张纸,春柳这一击,他闷哼一声,便直直地朝前栽了下去。 “啊!”两个小丫鬟瑟瑟地躲在门边,看着这可怕的一幕。 春柳忽地清醒过来,将火钳一扔,赶紧扑上去探宁峰的气息,却是探到一手淋淋的鲜血。宁峰,就这样被她打死了?折磨了她好几年的宁峰,就这样死了?可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啊! 春柳呆呆地坐在地上,忽地疯狂地笑起来。宁峰终于死了,她也解脱了!在这个世上,她无牵无挂,无牵无挂,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被人好好的爱过、对待过…… 春柳疯狂地笑着,哭着,直到宁峰爬起来,满脸鲜血地盯着她:“贱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宁咏有些奇怪,明明昨日万全作坊死了人,可今儿怎地这般平静呢? 他的马车在万全作坊外待了好一会,看着来作坊做活的工匠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声说笑,却是丝毫没有提起昨日的杀人案。 是他记错了吗?还是那桩杀人案被人压了下去? 宁咏有些失望。 难不成宋景行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他心不在焉地回去上值,才坐下来,就见龚指挥走进来,见四下无人,忙低声问道:“龚指挥,昨日那事……” 龚指挥却如临大敌,赶紧朝他嘘了一声:“昨日那事可万万不要再提,免得惹祸上身。” 惹祸?什么祸?不就是一桩杀人案,还能殃及自己不成? 宁咏到底是书生,初次混官场,在龚指挥面前就是一张纯白的纸。 龚指挥怜他是苏家的女婿,还是低声告诫他:“那宋工匠,可不是普通人,是奉命来查作坊偷工减料之事的。昨日命案一发生,上头就来了人,带着仵作,连夜将覃指挥的死查得明明白白。原来那覃指挥是自己服毒而亡,与宋工匠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作坊里人人都要敬着宋工匠,绝口不提昨日之事。” 宁咏傻了眼。满脑子俱是那一句“宋工匠可不是普通人”。 他很不服气,宋景行那样的人,可不就是普普通通、不起眼的臭工匠,能比他秀才的身份高贵吗? 龚指挥瞧他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这苏家择的女婿,看起来不如何啊。 他到底还是好心,告诉宁咏更多震惊的消息:“说是因着此事,天家震怒,连夜召见了宋工匠,一直到今儿早晨,宋工匠都没从宫里出来呢。” 还有这等子事?他宁咏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天家天颜,宋景行竟然见着了? 宁咏嫉妒得脱口而出:“宋工匠那等粗人,见了天家,莫不会害怕得失仪,惹得天家大怒吧?” 龚指挥蹙眉看着宁咏,摇摇头:“这我就不省得了。宁手分,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只剩下心不在焉的宁咏。 幸得他还有几分理智,很快地激励自己:宋景行不过是粗鄙的工匠,也能得到天家召见,他宁咏满腹才华,总有一日,也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家面前的。 踌躇满志的他,抬眼就瞧见宋景行撩起袍角,正欲跨过门槛进门来。
第219章 美人易碎 宁咏就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宋景行走到他面前,忽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意气风发。 眼前的宋景行便是。 明明宋景行还是那个宋景行,可宁咏就是觉得,宋景行不一样了。一个见过天家的粗鄙工匠,无论如何,总是有些不同的。 宁咏对宋景行,嫉妒又羡慕。为何不是他,为何不是他。 宋景行看着有些呆愣的宁咏,勾唇一笑:“宁手分,又见面了。” 宁咏忽地一激灵,辨道:“我可没有做什么违心的事。”便是苏楚替他谋的这个职位,不会也值得宋景行一查吧。 宋景行气定神闲:“宁手分误会了,我今儿来,是想请宁手分一道查账。” “查账?”宁咏重复着宋景行的话,不是很明白。 宋景行道:“想必宁手分也听说了有人以次充好,用劣质的物料企图制造出不堪一击的军械之事。” 他还听说了因着此事,某人得到天家召见呢。 宁咏的神色微微肃着:“这可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能顺利将此事做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半途上被那些人给一刀咔嚓了……他宁咏又不是傻子,才不想干这种事。 宋景行微微一笑,声音沉沉:“宁手分请放心,我已经与天家请旨,想来决不会有人以身涉险,半途将你我性命取走。” 宁咏有些窘迫,这宋景行莫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地能窥破他的想法,不由讪讪道:“我不过是担忧,只有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这查劣质军械一事,该得查到何年何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宁手分胆小怕事,这才略有迟疑呢。宁手分且放心,天家已有旨意,不日便会派人前来协助我们。只不过事情紧迫,我们二人便先查着。” 宁咏想争辩,到底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宋工匠可识字?”他敢打赌,便是宋景行识得字,也不会识得太多。 宋景行答道:“只粗略识得一些,是以才请宁手分帮忙。” 宁咏心中暗喜,果然,一个粗鄙的工匠归根到底还是粗鄙的工匠,他宁咏还是有一些优势的。他不禁想,将来赵锦衣嫁给宋景行后,日常里都谈些什么?说如何做一张结实耐坐的小杌子,还是讨论斧子该如何用才能省力? 他还算有几分自制力,很快将思绪转回来。可从哪里查起呢? 宁咏正思索着,想将自己的优势体现得彻底,宋景行却率先道:“昨日是因为弓箭的物料而起,便从这一项开始查罢。” 宋景行说得有道理。 宁咏的确有几分能耐,他虽然只来了一段时日,但还是摸出了一些规律的。经他手的帐薄,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他很快将弓箭物料的帐册抽出来,与宋景行一道进了堆放弓箭物料的库房。 库房只在丈余高的地方开着几扇小窗,都用琉璃封着,库房门打开,一股霉味直冲鼻而来。 宋景行皱眉。无论什么物料,潮湿是大忌,这库房本身就设计得不好,便是再优良的物料,到了这库房,质量也会大大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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