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碧一听陆字,脑海里就冒出了陆流莺的名字,连忙甩甩头。 “咱们少爷来京六七年了,当初买下宅子时,这户人家姓李。” 李小白听罢,微微叹了口气,见他目不转睛笑着看向自己, 便解释道:“我替军中的一位朋友来送家书, 不知这京中的路,适才走错了地方。方才抬眼看着匾额, 因想起了表弟, 驻足片刻。 ” 成碧抚掌一笑, 拉着他进门:“多年不见,今儿因错到了这里, 可见这冥冥之中便是缘分在作祟。表少爷多少要进门赏光, 咱们进京这么些年, 老家的亲戚来往的少了。少爷见了您,定然会高兴的。” 李小白几乎是被他拖进去的, 他那张嘴说不过成碧,纵有万千理由, 他也有万千的道理堵住他的嘴。 “咱们少爷今日还没回来,表少爷您先喝茶。” 李小白坐在花厅里,成碧陪着他。 丫鬟沏来今岁的新茶,李小白尝了一口,袅袅茶香里,他不动声色望着四周,碧青的茶盏中,映着他乌润的眼,修长的眉,多年军旅生涯,他肤色不及少年时的白皙,战场上摸爬滚打至今,他嗓音低沉而又沙哑。 “表弟若是公务繁忙,我还是……” “爹爹,老爷跟太太回来了,门口还打了一架呢!” 李小白哑然无声,他看着进门的小丫头,再看看成碧,忽然觉得自己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成碧抱着小韭,无奈道:“别见怪,咱们少奶奶这儿磕碰了之后,就时常分不清好坏,您且坐下,咱们少爷安顿了少奶奶,就过来。” 他指了指脑袋,说着就小跑着出去了,留李小白一个人在花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此番才入秋不久,四下蝉声依旧聒噪异常,风过堂,树影婆娑。 李小白放下茶盏,瞥着周遭的一切,大抵是想起了成碧刚才说的话,他此刻望着正门的方向,竟隐隐约约从蝉声中,辨出了一道细微的女声。 垂花门前,一人蹲在地上,半边发髻都松了,几缕碎发挡着眉眼,豆大的眼泪嗒嗒往下坠,打湿了青砖,看着好不可怜。 “今儿带你去了大悲寺,你也吃到了寺外卖的水晶糕,怎么这会儿又不高兴了?” 顾兰因蹲在一旁,歪头去看她,不想何平安一爪子挠到了他脸上。 “不喜欢。” “怪不得,原来你是故意要折腾我。” 顾兰因抬手,触到自己脸上新添的抓痕。 细微的疼传来,他敛了笑,一双秀气的眼盯着她痴痴的样子,缓声道:“要不是看你疯了,你今日就跪在床前,别想睡了。” 何平安穿着丁香色暗纹对襟短衫,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偷偷看着他的薄唇,忽然凑了上去,等快要贴上时,转而朝着他的脸再咬一口。 “何平安!” 顾兰因别开脸,手掐着她的腰,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拧了一下。 耳边传来她的哭泣声,顾兰因不为所动。 周遭的丫鬟都低着头,他将她拉进内院, 这一路回来,男人素白的袖子上,沾染了不少血痕,一点一点,像是雪地里落了红梅。 到了蟾光楼,他才将人松开。 那一日何平安从昏迷中醒来后,人便神志不清了,顾兰因将她狠狠整治了一回,偏她就是认不出自己。最后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都说是受惊过度,郁结于心,又兼落地时碰了脑袋,适才如此。 府里人都道她是被亲儿子给气疯了,顾兰因将那些碎嘴的丫鬟一并都赶了出去,现如今府中清净得很,开支都削减了一半。 至于冬郎,顾兰因向他问清缘由后,也不论他口中的真假,又是否存了私心有意为九尺母女开脱,只是当着他的面,将九尺重新找了回来,给了五十两的盘缠,将母女两人打发走了。 九尺自知此去与养子再无相见之日,哭得不能自已。 她被顾兰因赶出庄子后,一路走到城中,打听雪娘的下落,因身无分文,日以乞讨度日。现如今有冬郎为她们母女二人开脱,虽说触了他亲娘的逆鳞,间接地逼疯了少奶奶,可到底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不枉她养他一回。 分别那日,冬郎被她死死抱着,哭湿了衣襟。 “日后我跟你妹妹走了,你一个人在京里,要吃饱穿暖,保重身子。娘就你一个儿子,虽远在天边,心里也会时刻挂念你的。” 长亭外,柳树下,冬郎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的。 日落西山,九尺的声音跟她的眼泪一样,在他眼里都是模糊的。 他抬起头,越过她的肩,就见自己的亲爹站在不远处,折柳编环。 风里飘着一丝篱落香,他一身素服,周身轮廓分外干净,不曾瞥来一眼。 冬郎心里微微有些发堵,只觉得自己像是犯下了莫大的罪过,此刻万分忐忑。 顾兰因对他,向来不冷不热,但今日对着他,视若无物,还是从未有过的。 九尺带着雪娘上了马车之后,冬郎转过身,靠着成碧,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干涩极了,最终只能叹一口气。 成碧见状,笑眯眯道:“今儿风大,是不是冷风呛喉咙,想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冬郎摇摇头。 “小少爷是咱们少爷唯一的儿子,只是咱们少爷还没死,有些事,你不能急。”成碧拍了拍他的肩膀,“当铺里的宋先生,待你如亲孙子,你在他身边好好学,哪一日你娘病好了,少爷就接你回来。” 冬郎听他说起何平安,眼下不知道什么好,马车回城后,城门口,他一个人抱着小包裹,闷闷不乐跟着沉秋去了当铺。 殊不知另一头,尚未到江南,那载着九尺跟雪娘的就马车已经翻了。 入夜后,夜幕暗沉至极,山道上,脱缰的马挣脱束缚,拐弯处甩下了身后的车厢,只听一声尖叫之后,道旁石子哒哒落下,除了回响,什么都没了。 早已脱身的马夫摘了斗笠,他站在山道一旁朝下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影,全随着坠落山下的车厢,摔了个稀烂。 山明自去别处消磨了两三个月且按不表,只说入秋后,天仍是热得厉害,这会儿顾兰因带着何平安从大悲寺回来了。 蟾光楼前,日影偏西,老树横枝。 卧房里没有丫鬟在,眉眼清俊的男人伏案看着何平安,眯着眼,懒散极了。 他脸上新添了一道抓痕,挡也挡不住,他索性就不管了,这会儿看着何平安哼哼唧唧在地上滚,他问道:“我是谁?” “鸣玉呀,这一身白衣裳,不是让你别穿了吗?” 顾兰因偏过身又问:“鸣玉是谁?” “鸣玉是……”地上的女人望着他的背影,疑惑道,“鸣玉你都不认识了?他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吗?” 顾兰因听笑了,换了个姿态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最信任他?” “他是你师父呀。” 顾兰因见她瞎得可以了,便起身朝她靠近。 午后光线昏昏,透窗后落在屋内,四下都蒙着一层古旧的气息。 缩在墙角的女人见他解了腰带,缓缓朝自己靠近,不由得斥道:“鸣玉,你、你要干什么?” 顾兰因半阖着眼,学着鸣玉一贯的姿态,柔声道:“你夫君出门在外,久无音讯,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当然是来伺候你。” “我不要你伺候!” 上一次的疼还没有好,他又要来,她光想着就害怕,可她怕也没用。 “你不是想要一个女儿吗?你夫君不在,我来帮你。” 耳边是男人温热的气息,他挡住了眼前的光,周身滚烫的热意,随着那一道裂帛声,毫无阻挡地覆在了她的肌骨上,再次将她狠狠贯穿。
第130章 一百三十章 李小白在花厅里等了半晌, 门外偶尔有几个丫鬟路过。 眼见快到傍晚了,成碧不来,他便打算先行离开, 改日再来拜会,不想出了门, 就听有人远远地在喊他。 那声音有些熟悉, 只是他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李小白扭过头去, 夕阳余晖里,就见一个穿着丹橘色交领衫的丫鬟兴冲冲奔来了。 “表少爷?真是表少爷!” 那丫鬟直接从花丛里穿了过来,浓眉大眼,一张圆圆的脸,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衣着打扮,不似普通丫鬟。 她逼到跟前, 李小白忙退后几步。 “敢问姑娘是?” “是我呀!我是六尺, 十多年前,你还教过我拳法, 现如今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她说着一拳打了过去。 李小白望着熟悉的拳架, 再将她仔细看了看, 总算有了印象。 “原来是你,都说女大十八变, 你如今跟十多年前比, 简直判若两人。” 六尺听罢, 哈哈大笑:“我听那些丫鬟说花厅里有个人,模样如何如何, 打扮如何如何,我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表少爷今儿怎么来了?” 李小白本想说自己是走错了路, 找错了门,可望着六尺脸上傻乎乎的笑,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打听道:“你们这儿附近原先有没有一户姓陆的人家?” “姓陆?”六尺低头想了半天,最后皱眉道,“我也是去年才来这儿,表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若是很急,我马上去帮你问问。” 李小白不愿意麻烦别人,便摇了摇头:“不是急事,我受一个朋友所托,回京后替他送家书,那家书上写的是这里。可我一路寻来,此地却是表弟的家宅,想来是他写错了” 六尺不解:“自己家的位置也能写错?” 李小白愣住。 成碧说他们搬来也有好几年了,而陆大哥是去年才来军中的,既然离家的时日并不长,怎么会写错住址…… “表少爷,该不会是他家里人就住在咱们府上罢?咱们府上住了文先生,他家里那些书信,平日也是送到咱们这儿的。” 六尺挠了挠头:“表少爷你要不要把信给我看看,我整日在府里走动,若是认得信上写的人名,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李小白见她说的有道理,便将袖子里的书信抽出,正要拿给他,不知成碧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他连忙又收了回去。 这一幕被成碧看在眼里,他戴着瓜皮小帽,笑盈盈上来道:“失敬失敬,让表少爷等到现在,现如今这内院里杂事颇多,我忙起来便时常忘了时辰。刚刚少奶奶那儿……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少爷不会怪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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