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厨娘又重新将饭菜装好,何平安这会儿毫无食欲, 就让那丫鬟等会端碗面回来,自己回了院子换衣裳。 她挑开珠帘, 待进了卧房, 微微蹙起眉头。 素白的折屏后, 漫出一股近似石楠的气息,也不开窗,闷得人恶心,见那榻上还沾着女人的胭脂,何平安啧了声,别过脸去。 而白泷摆好午膳,在书房不曾找到少爷, 转入卧房。 她虽知道何平安跟顾兰因已有了夫妻之实, 但见着大白日里榻上这样乱,当下摆了个脸子, 一面收拾一面道:“青天白日也不知收敛, 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 那些外头的小丫鬟今年才十二三岁,脸皮子薄得很, 到头来还是我忙前忙后, 迟早要累死我你们才开心。” 何平安站在穿衣镜前, 闻言笑了一声。 “你家主子待你不薄,那些小丫鬟怎么跟你比?正好, 你多劳多得。” 她解开身上的脏衣裳,透过镜子, 见白泷穿着藕荷色对襟春衫,一条嫩绿的挑绣裙子,自己便也在柜子里翻找起类似的衣裳来。 只是裙子实在不好找,何平安等她走了,去问六尺借来一条。 当着白泷的面,她也不穿,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裳,等那小丫鬟端来一碗春笋菌菇鸡汤面,便坐在了院里的桃花树下,留着白泷一人在明间等候。 过了晌午之后,日头西偏,树下的少女坐着打呵欠,迟迟不见院里有人来,于是在心里敲定了主意,先走第一步。 她身上已没了多少值钱的东西,上一回买药还送出去了一对金耳坠子,现如今就该当捡些钱来,顺带着放个饵。 快到傍晚,何平安换了那条绿裙子,故意在白泷跟前走过。 “你!” 白泷干等了一下午,心情本就糟透了,见她这般装扮,跟自己撞上,偏又胜过自己,当下恼道:“我是哪里惹了你不成?存心来讨我的不快!” 何平安摇了摇头,低头扯着裙子,不解道:“不过就是颜色鲜嫩了些,怎么就……” 她轻轻打嘴,却是用迁就的口气,说这样的话。 “你要是不喜欢,等我从厨房回来,再换下好了。我才穿上不久,可没有脱下来的道理。” 白泷剔了她一眼,咬着牙,知道吵不过她,转而便嘲笑道: “三天不打,你就皮痒了。” “你说什么?” 白泷挑着眉,见她变了脸,笑道:“原先看这屋里有人挨鞭子,叫声又惨,我心疼的不得了,心想少爷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好好的一个人,非要打得跪地求饶,如今算是明白了。” “有人天生就是个贱骨头,不打要上天。” 何平安笑意散去。 “一个奴才种子,整日无所事事,就窥旁人这点阴私?” “你、你骂谁?!” 何平安望着天,摊手道:“谁上赶着认,那就是谁了。” 她叹了口气,余光扫了白泷一眼,见她气得扑过来,嘴里就诶呦呦喊道:“你知道我在骂你呀?” “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何平安嗤笑出声,撩着裙摆往外跑,白泷紧跟不舍,她便绕了几圈,依旧是从白日那条路走。 何平安左顾右看,也不知陆流莺在何处,听着身后逼近的脚步,猛地停下来。 正值薄暮,花园里落红如雨,气喘吁吁的侍女手撑着膝盖,跟着追了好长的路,话都说不出口。 不等她喘完气,跟前的少女就递来一拳。 “你怎么还动手?!” 白泷跌坐在地上大哭,她抓着何平安的裙子,心中还记得顾兰因对她的嘱咐。 何平安嘘了一声,半蹲在地上,等她泪眼朦胧看着自己,再递一拳。 “你把别人都招来了,正好叫他们看看,你家少爷娶了个毒妇,光天化日就要打死身边的侍女。” 白泷何曾吃过这样的打,只觉得被侮辱了,不觉想起在南京挨的那一巴掌。 “贱人!” “你怎么不打死我?!你不要脸,连累少爷和我……”白泷瞪着她,眼里发红,不知哪来的力气,这会儿声音虽小了,却攒了力气,说话前向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天边血红一片,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孩滚到了草堆里,周围不见人来。 何平安眯着眼,被她骑在身上,不知是几时,啼鸟从顶头的树梢上飞走,她暗沉沉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黑影。 陆流莺一手刀切在了白泷脖子上,将晕过去的女孩推到一边。 他朝何平安伸手,碧茵茵的草丛里,发丝凌乱的少女迟迟不动。 她藕荷色的衣衫上沾了不少草叶花瓣,裙摆卷了起来,露在外的肌肤雪白如瓷。 她跟船上那夜比起来,眼里多了几分清醒。 “多谢你。” 何平安自己爬起来,终于等来了他,四周望了一圈,问道:“这儿为何只有你来?” 陆流莺:“顾老爷有过吩咐,不许丫鬟过来打搅,我在隔壁听到了这头的动静,便亲自过来查看。” “你知道是我?” 他抬手摘去她鬓角的花瓣,微微笑道:“除了你,谁会过来?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原来自他们一行人搬到这扬州别院起,府中管家便有吩咐,将这一片清幽之地划给了陆流莺居住,除了陆流莺带来的下人,府中其他丫鬟是压根不敢过来,怕冲撞了贵人受责罚。 何平安不在这些丫鬟当中,也就无人告诉她,白泷原先是知道了,不过今日气昏了头,一时忘了这遭。 现如今她晕过去,陆流莺见两人衣着相似,她又是这样的狼狈,问道:“夫人怎么跟丫鬟打起来了?” “事有起因,却不便透露。” 身旁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道:“顾兄今晚在外有应酬,夫人可曾用膳了?既来了这里,不若留下,尝一尝我这里的的扬州菜?” 何平安见他身份尊贵,也是个有钱的主,一改先前的疏离态度。 她本就是要来算计他的。 临水的亭子里,饭菜已经摆好了,看着石桌上两副碗筷,何平安心下了然。 此人估计早就在墙外听了个全,专等着两人打累了再出来,帮她是假,请她过来才是真正用意。 她若是还同晌午那般对他避之不及,恐怕陆流莺还有旁的手段藏着。 水面上倒映着暖蓬蓬的烛光,几尾锦鲤冒头吐气,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何平安问起那块玉佩,陆流莺却说丢了。 “那玉少说也值三千两,是夫君赠我的,陆公子怎么随随便便就丢了别人的东西?” “夫人午间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若是还留着那块玉佩,就怕顾公子看见了怀疑你我二人有染,到时候为难你。” 男人声音缓缓,挽着袖子为她倒满酒,一举一动,十分体贴。 何平安支着手,捏着杯沿,笑着将酒杯递到他的唇边。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有心的人。” “若是无心,怎么为你弹上一夜的曲子。”陆流莺垂着眼帘,秀气的面上绽出一丝笑来,朱红的唇贴着杯沿,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酒。 他提起那一夜的事,何平安已然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如今心里藏了事,自然要附和几句,而后道: “陆公子不计前嫌,这杯酒,我敬你。” 女孩声音细细,腕子轻轻一转,将那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陆流莺眼神凝住,瞧着杯沿上留下的那一抹艳红的胭脂,笑意深深。 “夫人处境艰难,陆某愿助夫人一臂之力。” 他早已将何平安查过,坐在身旁的少女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空气里浮着股幽香,如兰似麝,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微微偏向她。 “你若不计前嫌,就……”她细白的手指落在了男人腰间,发觉他身子有些僵硬,手指愈发灵活,三两下就挑开了他系在腰带上的那只月白色香囊。 丝绸触手细腻,素白无一绣物,香囊里装着些许碎银。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凤眼低垂,指尖发烫,暮色散尽,春夜里四周是草虫的低鸣。 “这是何意?” 何平安掂量着碎银,估摸着约有六两,这香囊又是好物,若当了,够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的生活了,当下又给了男人一点甜头,堵住他的嘴。 “就不怕他知道?” 何平安倚在陆流莺怀里,笑道:“陆公子若是不想他知道,自然有法子。” 白日里对他张牙舞爪、避之不及的少女,夜里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流莺抱着她,询问道:“你想求什么?” 何平安吻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他碰了别的女人,我可不想为他守贞,我求你帮帮我。” 他面色微红,按住了她胡乱游走的双手,一双秀气的瑞凤眼里浮出一丝晦色,低头咬她的檀口,却又被怀里的少女躲过去。 “这样幕天席地,你也真乱来。”她仰着头,秋水盈眸,温声软语道,“改日他夜里不在,你去我房里。” 陆流莺微微一诧,方才那莫名的醉意微微散去。 “夫人好大胆子。” 他点着她的眉心,眼神幽幽,笑着道:“夫人究竟有何事求我?”
第74章 七十四章 何平安敷衍不过他, 到底是凑上去,半真半假和他说了几句话。 凉亭内风拂落花,她声音轻的似游丝一般, 男人的手抚过她的鬓角,呢喃道:“原来夫人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眉眼弯弯, 像是信了她的话。 何平安见差不多了, 陪了他几杯酒, 便打算离开这里,不想陆流莺却得寸进尺。 男人点着她水润的唇,身上沾染了酒气,眼中透出一二分玩味来。 “夫人的心不诚。” …… 花树下灯火潦草,醇香的酒水打湿了女孩的衣襟,她扶着石桌站起身,鬓角松散的发丝吹落到了肩头。 陆流莺拿了她的主腰, 目光下寻, 将香囊塞到了她怀里。 “千万……别让他看见了。”陆流莺笑了笑,声音极暧.昧。 何平安心中开始后悔。 她缓缓走出亭子, 身后的目光落在身上, 如芒在背。 过了月洞门, 花园里的树下,一个侍女打扮的女人背着白泷, 专等着她来。 她喊了何平安一声夫人, 她背上的白泷这会儿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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