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摸着小渔儿身上的骨头,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置若罔闻。 她不信自己好端端一个女儿, 不过半年多的工夫, 就大变样了。 等樱草走后,小渔儿小声道:“我刚刚手滑了, 娘亲不生我的气罢?” 何平安摇摇头, 她将门关上, 脱了女儿的衣裳,见她瘦骨嶙峋, 半天都说不出话。 小渔儿在药师崖从不挑食,现如今吃一碗面都难, 若说没有顾兰因在背后捣鬼,她是半点不信的。 “他若真对你好,还会眼睁睁看你弄成这副模样?” “是我自己不听话……” 她倒了一杯温水给小渔儿,嗅着空气里的香气,何平安后悔极了。 若是当初成婚那日就去见她,顾兰因何至于此。 而小渔儿看着她的眼,心里亦有几分后悔,但一想起爹爹之前嘱咐她的话,她便又狠下了心。 一碗面而已,只要娘能留下来,这辈子还有的是机会。 午后,院里银杏金黄一片,风来簌簌落下,蝴蝶一般。 何平安给小渔儿换了身厚衣裳,母女两人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 何平安将刚才的小炉子摆在桐木茶几上,撤了上头的汤面后,再烤其他东西,周遭仍带着鸡汤的味道。 小渔儿吃不下太多东西,只能小口喝着牛奶,胃里暖暖的,她靠在何平安怀里,眯起了眼。 “娘,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一双手捏着她的小耳朵,小渔儿身后的女人没有回答。 她穿着橘色宝莲纹云绸对襟袄,目光落在风里飘飞的银杏叶上,半晌,似想起什么,她问樱草要了些栗子。 何平安拿着刀,小心翼翼地给栗子开口,日光落在身上,耳边的几缕发丝也微微泛着些橘光,小渔儿怔怔地看着她,心下有些自卑。 小丫头狠狠灌了一大口牛奶,随即就有恶心感,只是她咬紧了牙关,这般要吐不吐的样子,真像喝了毒药。 何平安抬眼见她如此,哭笑不得。 “还记不记得在药师崖的时候,入秋了山上栗子熟了,咱们一起捡栗子,存了一箩筐。入冬后天冷了,咱们就缩在屋里,一边烤火一边烤栗子。” “娘记得你最爱吃烤栗子了。” 小渔儿看着那些栗子,点点头,未几,忽然道:“爹也喜欢吃栗子。” 何平安笑容僵住。 “他喜欢的是桂花糕饼。” 赵婉娘喜欢的,他都喜欢,原先她装赵婉娘时,还吃了好多。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否变了,何平安也不知道。 一旁水煮沸之后,何平安又投下几颗红枣。小渔儿吃不下东西,却总是喜欢闻香,母女两人坐在窗边晒太阳。 京城的秋,跟比药师崖比,差远了。 顾兰因回来时,就见靠窗的女人歪着头,在打瞌睡,她怀里的小丫头望着案几上烤的果子,不断舔唇,两眼冒光,显然是饿到了。 他将自己臂弯里揽着的小童放下。 冬郎站在顾兰因腿边,一双眼瞧着炉上冒出的热气,像是在发呆。 而那一头小渔儿看见他们,立马把何平安摇醒。 “爹回来了!” 秋风萧萧,隔着窗户,树叶几乎落了大半,日头烘晒之后,风里都是干枯的草木气息。 何平安猛然惊醒,却又像是陷入一个梦里。 小渔儿兴高采烈,跳出窗,正好落入顾兰因的怀抱。 看着他们父慈子孝,何平安如惊弓之鸟,抬手就要把女儿抢回来。 顾兰因抬眼笑了笑,退了几步,却是将自己身后一个小童推出来。 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童一双乌漆漆的眼,阴气沉沉的,四目相对,何平安看着那张脸,不知为何,心沉到了谷底。 她小时候,不正是这样么。 见何平安迟迟没有动作,冬郎扭过头就跑。 何平安倒也没有追过去,她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迟疑道: “他是……” “明知故问。” 顾兰因抱着小渔儿转了一圈,将她交给山明带去别的地方玩。 琼珠院里的丫鬟见他进门了,恭恭敬敬,低头不敢多说话。 他穿着雪青道袍,坐到榻上,抬手倒茶,看起来几分许闲情雅致。 天将近傍晚,日头晒在身上,风又大,没有一点暖意。 顾兰因声音缓缓,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见了自己的亲儿子,怎么也跟哑巴似的。” “我又不曾养过他,你贸然将他带来,我能说什么。”何平安起身离他远远的,不想顾兰因抬手将她拦住。 “我听成碧说,你今早上跟他打听陆流莺的事,其实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何平安袖手立在一旁,大抵是知道他下面的话,不觉冷笑了一声:“要我求你你再说?” 顾兰因摇了摇头,沉吟半晌,他温柔声道:“冬郎也是你儿子,你若是能把他带在身边,等他喊你娘了,我就告诉你。” “你有这样好心?” 顾兰因望着她的眼,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儿子,能有什么坏心。” 何平安沉默不语。 若是带着冬郎,她日后定然是走不了了。 何平安低头想了半天,手边的杯盏被顾兰因满上,嗅到一股冲鼻的酒香,她不觉皱起眉头。 “我不喝,拿走。”她说着推开杯盏,只是动作太用力,一下就推翻了。 案几上霎时间铺满了酒液。 闻着骤然漫开的酒香,顾兰因倾身,见她别开脸,冷漠相待,他笑了笑,手指撩开了她鬓角的碎发,而后贴着耳朵,轻声道:“听说你喜欢喝酒,冬郎特意跟当铺里的先生领了月钱,跟我回来的路上,他买了这壶酒。” “你说什么?” 何平安愣住,她听到窗外有响动,心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探头去看,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猫着腰,躲到了拐角后面。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章 何平安认出那个背影, 此刻恍然大悟。 她心神不宁,朝外张望着,可哪里还有冬郎的影子。 空气里酒香愈发浓郁, 她缓缓扭过头,但见昏黄的酒液, 汩汩落入杯盏之中。 顾兰因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清俊的眉眼间似染了些许醉意。 他将满杯的茶盏送到何平安嘴边, 温声道:“我喂你?” 草木零落,天近晚秋,傍晚寒意渐上墙头。 一杯酒下肚,她喉咙如火烧一般,心愈发煎熬。 身旁的年轻男人又递来一杯,见她抵死不肯再饮,笑了笑。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平安面无表情看着他, 伸手就要夺杯, 偏他抬起了手臂,轻轻扫了她一眼。 正房里, 哗啦啦桌案似翻了, 外头的丫鬟听着声音却不敢进去。 那一壶酒都被他哺了过去, 唇.舌勾.缠之际,顾兰因掐着女人的腰.身, 撕开了她的领口, 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唯一的败笔就是肩头结痂的伤口。 “我最喜欢你喝醉的样子了。” 他抬起头,眉眼是湿的, 说话声是软的,袍子上沾了酒水, 被体温烘出一丝醉人的暖意。 何平安脸颊发烫,勉强睁开眼,未几,脚下一空。 顾兰因打横抱起何平安从琼珠院离开。 这会儿日头已经不如日午那般好,秋风卷来,何平安肩上发冷,瑟瑟发抖。 顾兰因垂着眼帘,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将她抱紧,察觉到怀里的女人身体僵硬,他低下头吻着她的耳.根。 灼.热的呼吸落在耳.后最.敏.感的地方,何平安咬着唇,目光逡巡,恍惚间回到浔阳,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剥掉了廉耻。 这还是在外面。 天光云影,秋色朦胧。 顾兰因将人带回居所,一路都没有任何丫鬟出现,到了卧房,他才把何平安放下。 腿脚发软的女人醉眼迷离,卧在床上, 她昨夜在琼珠院睡了一夜,这会儿再回到顾兰因的卧房,便见他解了衣裳,一双黑漆漆的眼盯着自己。 “你原先醉的时候,在床上喊我姜茶,今儿出了浔阳,是不是要在床上喊我陆流莺了?” “你住嘴!” 顾兰因笑了笑:“还不许说?” 何平安望着他不急不缓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盯中的猎物,逃无可逃。 …… 下半夜,京城落了一场雨,雨珠敲着青瓦,叮叮咚咚,天地间,唯有雨声。 这一场雨下至天明,等到何平安再睁开眼,枕边已空空荡荡。 顾兰因去了翰林院,蟾光楼里,丫鬟听到内室有声响,悄然打起帘栊,进屋伺候。 何平安望着起波纹的水青纱帐,思绪杂乱,如这雨声一般,找不到丝毫头绪。 难道今后真要把冬郎带在身边吗? 她撑着头,想了半天,先起身去看女儿。 小渔儿生病之后,就一直在文先生那里告假。何平安早间给她熬粥吃,小渔儿黏着何平安,吃了几口,就见门外来了个小丫头,定睛看去,正是成碧家的小韭。 小韭人小小的,进了门却知道先问安,极有礼貌。 她东张西望,见何平安只抱着小渔儿一个,四周都没有冬郎的影子,便好奇道:“冬郎哥哥也是太太的儿子,为什么他不在太太跟前?” 小渔儿捧着碗:“天还没亮呢,他就去文先生那里读书了。” 小韭有些怕小渔儿,离她远远的,就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因为个子矮,还是丫鬟把她抱上去的,她一双脚悬着,露出一对虎头鞋。 “你娘呢?”何平安走到小韭身边,将热粥递给她,跟她说话。 小韭扭头看着屋檐下的雨珠,忽然低头不语。 何平安从樱草嘴里得知她是白泷的女儿,便等着小渔儿吃完了粥,撑伞送她回去。 雨幕里,小韭跟何平安夸赞着脚上的虎头鞋。 “这都是我娘亲手绣的。我娘心灵手巧,给我做了好多鞋,外头都买不到。” 小渔儿趴在何平安背上,不甘示弱:“我头上的发箍都是我爹送我的,比你的虎头鞋值钱多了,外头也难买到。” 小韭没了声,何平安见她把脚缩到裙子里,有些难为情,便让小渔儿少说两句。 小渔儿抱着娘亲的脖子,闷声也不说话了。 她跟冬郎不对付,小韭又是冬郎的跟屁虫,她两个人都讨厌,这会儿见何平安左手抱着她,右手打着伞,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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