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约卓铺了个空,有些恼,翻身坐在床上,却见美人如花,远远立在灯下,满眼委屈地望着他。 他以为是欲擒故纵,敛了怒容,冲她笑。 “没想到可敦还有这样的身手。” 说罢,却又火急火燎凑过来,作势要搂她。 司露伸手拦住他,娇笑:“可汗等一等。” 美人巧笑如花,娇靥灿若云霞,呼延约卓五迷三道,几乎要晕了。 “怎么了?” 司露十分委屈道:“今日婚典,全是按照你们北戎风俗来的,可汗是高兴了,但对我而言,却是莫大的委屈。” 她背过身去,作生气状。 “按照我们大夏的嫁娶风俗,新婚之夜,夫妻若不喝一杯合卺酒,便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合卺酒?” 呼延约卓眼睛亮了,没想到,他的可敦竟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本汗倒也是听过的。” 他眼带迷离之色,“怎么,可敦要同本汗喝你们中原的合卺酒?” 司露含羞带怯,轻轻“嗯”了一声。 呼延约卓愈发心痒难耐,“本汗这便派人……” “不消不消。”司露冲他摆手,径直走到玉桌前,捧起两盏早早就备下的金杯。 “可汗瞧瞧这是什么?” 呼延约卓被她哄得哈哈大笑,“可敦当真用心,竟早早备下了,倒是本汗疏忽了,亏待了夫人。” 中原人称妻子为夫人。 这声夫人分明是他的有意讨好。 “来,夫君,喝吧。”司露心下冷冷,面上还是哄着他饮酒,长袖翩翩,香气袅袅,芙蓉面粲如丹霞,迷魂汤一般。 便是肝肠寸断的毒酒,恐怕此刻呼延约卓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哐当—— 酒盏砸落在金砖上,清脆一声响。 应声而倒的,是呼延约卓的身躯。 他倒在王榻上,再没有半点意识。 这中原鼎鼎大名的蒙汗药,果然名不虚传。 危机终于解除,司露拢了拢身上的披帛,迈步走出大殿。 推开门,夜凉如水。 门口立着呼延约卓的侍卫还有不少侍女,她不动声色道:“可汗醉倒了,你们好好服侍。” “是。”侍女们不疑有他,应声入殿。 司露往前走。 一盏孤灯袅袅,是春熙在阶下等她。 明黄烛火,映出她一双通红的眼眶。 瞧见司露,她没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方才,她在殿外,听着屋内的动静。 心如刀绞,恨不得提剑进来杀了呼延约卓这个老色鬼。 她无比心疼司露。 司露走向她,想着方才虚与委蛇,与呼延约卓周旋的一幕幕,亦不自主地红了眼眶。 她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走吧,回家去。” 春熙知晓这是她对她的安抚。 可茫茫异国,哪里又有家呢? 天高地阔,苍穹茫茫,明月倒悬,清霜遍地。 漆漆夜色中,主仆二人清廖的身影被孤灯拉得好长好长。 似乎这天地间,只有彼此为依靠,彼此为靠。 明日一早,呼延约卓醒来,必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还会有一场硬仗等着她打。
第5章 乱语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 司露方起,几位阏氏便依礼来拜谒她了。 听闻消息,朱丽急匆匆跑进来,火急火燎替她穿戴衣物,“可敦,还记得我与您说的那位托塔丽可阏氏吗?” 司露回想道:“二王子的生母?” 朱丽拼命点头,“没错,她的脾气可不好,您若是让她等久了,她准是要给您脸色看的,她家族势大,连可汗平日都得让着她三分。” 司露无端想到二王子那张让人生厌的脸来。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必着急。”司露心中突生了计较,按住朱丽的手,“替我慢慢装饰便好。” “可托塔阏氏定会发怒的,”朱丽焦躁不安,“可敦为何要……” 司露明眸烁烁,明媚又自信。 “如今我是可敦,是汗王的正妻,地位远高于她,当给她立立规矩才是。” 朱丽瞠目结舌。 千呼万唤始出来。 司露入室时。 七位阏氏已在殿中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司露姗姗而来。 她穿着王后礼裙,衣摆金线所绣的长尾鸾鸟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彰显着她的高贵。 发上金簪熠熠,腰间环佩叮咚,肤光赛雪,唇似红霞,一颦一笑活色生香,让人忘了失神凝望。 她今日特地穿金戴银、打扮格外艳丽,其实别有用心。 她就是要把托塔阏氏给压下一头去。 果不其然,等了这么久。 托塔阏氏的怒火早已升起了。 她抱臂站在七位阏氏首列,仿佛是她们的表率,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从头到脚皆佩戴了贵重的首饰,贵气逼人,闪耀夺目,穿着妖娆鲜艳的胡裙,勾勒出傲人的曲线,身形高挑,髋肩很宽,一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朱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得不说,这是个昳丽的美人。 怨不得从前是呼延约卓最宠爱的女人。 另外几位阏氏在这张扬艳丽的美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失色、平平无奇了。 她们穿着普普通通的胡裙,身上的首饰也不那么璀璨,又或许是不敢盖过托塔的风头,一个个低眉顺目立在她身后,像是她的随从。 托塔率性张扬,一开口便给她下马威。 “不过是被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吹捧了几句,凑巧得了个神女的名头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神女了,把我们姐妹几个晾在这儿半天,也不让人出来给个说法。” 她傲慢地拨弄着满手的戒环,讥讽连连,“是啊,我们这几个凡人姐妹,怎配见你神女天容。” 她身后,不少拥趸跟着讥笑。 “是啊,虽说做了可敦,可终归也要讲长幼先后,若客气些,好歹叫我们声姐姐。” “就是,不是说中原人最讲规矩的吗,便是这样的规矩吗?” “嗬,这也配当神女的名头?” 听着她们用胡语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难听的话,司露不怒反笑,她启唇,明媚恣意。 “既然几位阏氏口口声声称我神女,我便当是夸赞,悉数收下了。” 托塔没想到她非但不慌乱,反而还会游刃有余地反击,惊了一惊,旋即骂道:“不要脸。” 司露岂会任她们羞辱,自然要还回去。 她笑盈盈的,嗓音恬静温婉,却直戳人的心窝。 “不要脸?我被你们王庭视作神女,这是我的荣耀,究其根本,是因为我的风头盖过了你们草原上的所有女人。” “狂妄!” 托塔气疯了,若是别的女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她早就命人鞭笞了,只是眼下这个女人,地位高于她,她动不得。 她压制住怒火,引言怪气地扬唇反击,“等着吧,我会让可汗早些举行部落大选,待那些更年轻的姑娘进了王庭,分走君恩,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那可太好了,她不仅要笑,还要大声笑。 司露的笑靥更明媚了。 “好啊,托塔阏氏尽管去好了。” 托塔脸上怒意更深,“哼,你等着瞧好吧,我今日便去同可汗说,让他快快举行大选,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可汗对你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人都会老的,到了那一天,可汗身边有了更鲜嫩的花,你便知晓了。” 司露只觉可笑,托塔莫不是再说她自己。 托塔她身后,一个面容秀丽的阏氏凑过去道:“姐姐,可别中了她的计。” 另外几个跟着附和,“是啊,她想引我们一同失宠。” 司露只觉这些女人可笑又悲哀。 她们一生只围绕一个男人转,且在她们看来,就算这男人年岁已暮、两鬓苍白,也是值得她们为之争破头的。 她们的一生,只有男尊女卑,只有侍夫生子,只有一道高墙,莫大的悲哀。 便如困在井底的蛙,时间长了,世界便只剩下方寸了。 她们永远不会懂她。 不过眼前这个托塔也太容易被激了,同她那个儿子一模一样,全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她心中盘算着,又开始激她。 “那又如何?我怕什么?你们以为可汗是贪恋我的美色吗?你们错了,我会的东西多了,歌咏,舞蹈,作画,靠这些本事,可汗永远都会青睐我。” 她一面说着,还不忘轻蔑地看向塔尔,“你们呢,有什么本事,能让可汗另眼相待?” 托塔被她相激,眼中突然闪起一抹傲色,侃侃道:“我们托塔部落的女人,马上功夫一流,不像你们中原女人,个个绣花枕头,当初,汗王就是看中了我马上的风采,求着我父亲娶我。” 司露将她的热情浇灭。 “可惜呀,如今在王庭里,可汗再也看不到了。” 托塔气的牙痒痒,“你等着,我定要让可汗举办一场秋狩,灭一灭你的威风。” 司露得偿所愿,心下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好啊,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托塔在她这儿没少受气,也知今日是拿不住她的,白她一眼,没好气地带着众人散去。 “可敦,照面打过了,先告辞了。” 一行人跟在她身后离去。 托塔虽无礼,司露却不能让人指摘,这礼数要自然是要做给众人看的。 “春熙,与我一道送送几位阏氏。” 叫上春熙,她一路相送之王后殿下。 蓦地,托塔当着司露的面,突然反手重重扇在一位阏氏的脸上。 “你个贱人,方才人人向着我,就你一言不发,是哑巴了吗?” 那位阏氏身材娇弱,不似她人高马大,被扇得头晕眼花,嘴角沁血。 她咬唇跪在地上,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看起来,是被欺负惯了,才会毫不辩解。 托塔当着司露的面,恶狠狠对手下人道:“取我马鞭来。” 下人立刻取来一条又黑又粗的马鞭,托塔狠狠一鞭子下去,那女人背上,当即隔着衣衫浮起一道渗血的鞭痕。 不用说,衣衫内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嘴硬不说是吧?我今天就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你到底是和谁一条心的。” 啪啪啪—— 又是三鞭下去,泛起血痕。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宫仆。 托塔这么做,分明就是想当着全宫上下,立威示众,打司露的脸面。 司露恼了,倒不是恼她针对自己,是见不得她这么欺负人。 她用眼神示意春熙拦鞭。 春熙得令,疾步上前,生生握住了又要落下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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