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谦玉看向裴秋生,似是在问这话怎么接。 裴秋生在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便自个儿接话道:“阿叔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也只是勤而补拙,每次夫子布置的题目我若是有不会的,便去书坊翻书看,看得多,自然答得好些。” 正当他胆战心惊得手心都在出汗时,却听姜远发笑逐颜开道:“说到底,还是咱们家秋生聪明过人,初学便能领悟得当,得到夫子的赏识。” 他接着又给裴秋生夹了一块鱼腰,向来不怎么夸人的他却夸道:“秋生勤奋好学,孜孜不辍,从看到你开始练字时的那个狠劲啊,我便觉得你是个读书的料。不错,继续保持,来,多吃点鱼。” 裴秋生愣了一下,而后心中五味杂陈道:“阿叔过奖了。” 午饭后,许谦玉向众人请辞,姜氏给他拿了一袋豆子,“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 许谦玉推辞不过便收下,“多谢大娘。” * 下午,裴秋生在屋子里接着看书,姜月时不时透过窗户看过去,一直没发现什么猫腻。 接近傍晚时,外面的天气凉爽了些,裴秋生便出来将家里的重活累活都干了,比如打水劈柴、搬东西之类的,姜月见状也跟出来打打下手。 当两人忙完这些,裴秋生正准备去吃饭时,被姜月抓住手腕一口气拉到了院子外面。 裴秋生:...... 他就知道,是祸躲不过。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只听姜月云淡风轻道:“秋生,你们中午在屋子里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裴秋生登时一个激灵,不会吧?他们那么小声,这也能听到?听到了他不想做童养夫这句话没? 姜月察言观色到对方有点慌,显然被唬住。她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于是直勾勾地盯着裴秋生的眼睛,诈问道,“你是谁?” 裴秋生瞳孔骤缩:......貌似没先问他为何不想做童养夫是不是代表还是听漏了一点? 不过历史为何如此惊人的相似? 但裴秋生尚且没有自暴自弃到哭给她看。 只是语塞道:“我......” 院子里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二人身上。 裴秋生被姜月抵在墙上,两人距离很近,以至于他一垂眸,便见咫尺之间的她一对明亮杏眸光华潋滟,秀美的红唇在光下闪动着莹润光泽。 他喉头不自主地滚动了两下,顿觉口干舌燥。 “你是不是秋生?”姜月接着问道。 裴秋生顿时回过神来,抬起眸看向天空,想起姜月上次的回答,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她打太极道:“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不是秋生谁是秋生?” 姜月却并不吃这一套,又饶有兴趣地问他道,“那为何你会武功,为何你识字快、练字快,连读书都进步神速,一日千里?为何即使考的是四书,那些秀才写的策论也不如你?” 面对姜月连珠炮弹般的提问,裴秋生面上差点没绷住,他心如擂鼓,喊道:系统,救命! 系统:【宿主,你莫慌,你看不出来她前面是在诈你吗?】 闻言清醒了的他刹时反应过来——姜月在诈他? 裴秋生一想又道:但是不对啊,她问的问题都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系统:【宿主,小时候已经编不下去了,如今只能主打一个含糊其辞抵死不认。只要你不认,她便奈何你不得。难道她还能严刑逼供你不成?】 好像是有点道理?得到无赖系统的指点,裴秋生顿时心安了一些。 于是他垂眸直视姜月的眼睛,反问道:“那阿月觉得我是谁?” 姜月闻言一愣,没听到谈话内容的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长睫遮住眼底神色,她怎么知道他是谁? 但眼前这样好的时机她不忍放过,她顿了一下,转而抬眼看向别处,鼓起勇气继续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同我认识的秋生不一样。” 果然是不一样么?裴秋生闻言,神色黯然了几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只听他问道:“那你觉得,是从前的秋生好,还是现在的秋生好?” 语气似乎极为严肃,又不乏些许小心翼翼。 姜月不认识以前的裴秋生,但他知道以前的秋生除了相貌好,但胆小软弱无能,万事不能指望,自然比不上他现在。 “现在吧,”她轻声道。 裴秋生闻言,心情顿时由阴转晴,语气中不禁带着些轻快,“当真?” 姜月见裴秋生一脸欣喜的样子,顿觉画风不对,不是,这是重点吗?她不是在审他吗? 她顿时故作不悦,又补充道:“但以前的秋生有事不会瞒我。” 哼,他今日在屋里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定是故意不让她听。 裴秋生见姜月不高兴,胸口有些发酸,奈何他无法向她解释他的身份,只好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也是。” 他这样说,在姜月听来就是承认了他有刻意隐瞒。 姜月抬眸,含着些许希冀和探寻问他道:“我也不能知道吗?” 言下之意是,她作为他的未婚妻,也不能知道吗? 在她眼里,他看似是个平民,身上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长处,意味着他的不寻常。 虽然她是在套话,但也是有几分期待他能与自己坦诚相待的。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信,也能够接受。哪怕他说他身份特殊,在来姜家之前是个纨绔,是个恶棍,或是名门世族犯了错被满门抄斩后留下的遗孤罪人,亦或是前朝余孽,她统统都不介意。 可裴秋生却别开眼,哽着喉咙冷硬道:“不能。” 虽然姜月知道了他不是从前的裴秋生可能会令她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与他的婚约,但他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会不会被当成怪胎,为这个世界所不容。 姜月见他语气坚定得不带一丝犹豫,杏眸中染上一丝失落,鼻尖发酸,仓促地低下头,语速极快又极轻道:“不说算了。” 她所求的,他不愿给。 罢了,遇事不能双标,她也有事瞒着他,她又有什么资格知道他过往的经历和所思所想? 她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身没精打采、一言不发地进了院子。 留下裴秋生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怎么了? * 晚饭时,姜月仍是蔫蔫的,姜氏夫妇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他们又问向刚劫后余生的裴秋生,裴秋生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其实也没搞明白姜月为何不高兴。 姜月撑起笑意,故作松快道,“唉呀阿娘,没啥,就是今日不是干了些活吗?我累到了而已,歇歇就好了。” 姜氏闻言不免埋怨道:“那这个事就是秋生不对。” 到底是自家女儿,女孩子家本该养得娇气,可姜月自个儿却一点也不娇,什么活都愿意干。这回秋生好不容回趟家,居然让她干活给累到了,姜氏听到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裴秋生虽知道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但仍认错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姜月连忙解释道:“没有啦,不是秋生的原因,是我自己做木雕先累到了,怪不到秋生头上。” 她今日跟着裴秋生后面打下手,都没使什么力气,活几乎都是裴秋生一个人干的。 这锅他背的冤了。 姜氏嗔怪道,“你就护着他......” 此时她也看出来两人的氛围不对,搞不好是小两口闹了什么矛盾。 姜月转移话题道:“阿娘,我明日想去趟望月湖挖黏土,你陪我一同去吧。” 因她心情有些郁结,明日便不想在家里待着,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不如去景色秀丽的湖边散散心。 姜氏意外道:“这么突然?可我明日约了客人到集市找我买东西,要不让秋生陪你去吧?” 姜月闻言立马打起了退堂鼓道:“秋生还要做功课呢,阿娘如果不方便我就改天吧。” 姜氏有意让小两口和好,便摆摆手笑道:“没事儿,秋生的功课不是与谦玉一起做完了吗?就让他陪你,他力气大,明天带两个大桶去,他拎得动,去一趟顶我们去两趟。是不是啊秋生?” 她把机会给到秋生了,至于秋生去不去,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裴秋生的功课确实已经完成,原本他准备在家继续看书,但听见能有与姜月长时间单独相处,让他有将话说清楚的机会,便也点头道:“嗯,已经写完了,我可以去。” 姜月转念一想,望月湖那么远,少去一趟是一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现成的劳力她不用白不用,便答应了下来,“好。” * 当夜,裴秋生不知怎的失眠了,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 紧接着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一年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做了姜月的童养夫,并与她拜了堂、成了婚。 洞房花烛夜,他轻轻推开门,见到坐在床沿的她,着一身红色喜袍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恍惚中,他轻轻挑起她的红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羞怯万分又明艳动人的脸。 姜月本就生得美,梦中红妆更是美若天仙。 他坐在她身侧,拉起她绵软无骨的手,只见她脸颊染着绯色红晕,轻柔地靠在他怀里,将头埋在他颈边,而后用清甜软糯的声音叫道:“夫君。” 不知为何,梦里的他是欢喜的。 他垂眸,只见她杏眸如水氤氲,娇唇柔嫩水润,令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就当他低头准备触及那片诱人的红唇时,姜月突然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凝视着他的眸子问道:“你是谁?” 他平静答道:“我是秋生。” 姜月笃定道:“不,你不是。” 他竟语塞,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是啊,他不是。 接着姜月哭得梨花带雨,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十分伤心地哭道:“你不是秋生哥哥,你是个坏人,是你将他弄丢了,我要你将我的秋生哥哥还给我......” 他顿时心如刀绞,想安慰她,却怎么都碰不着。 这样剧烈的疼痛与无奈令他瞬间惊醒过来。 醒来后,他盯着床幔看了好久,才从这个梦中回过神来。 原来只是个梦。 梦里明明很多场景都模糊不清,但不知为何刚才的场景却令他觉得无比真实。 折腾了这么一下,他便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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