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抱拳道:“小弟汤立。”忽然想起来,正是那日在茶楼走廊上见过窦宪一面,自己当时怒极,还打翻了花瓶架。不由脸上一红。窦宪却面色如常,好像全没认出来,只抱拳还礼:“幸会幸会。” 武继明道:“前面咱们玩到哪里了?接着玩。”梁寅一直在旁不说话,这会儿回道:“前面萧大官制令,继明兄掷骰儿,轮到窦兄了。” 窦宪笑道:“前面的不算,如今小官人来了,就从小官人重新开始吧。”丽娘笑道:“别,因我来扰了大伙,已经不好意思了。还是按你们原来的。” 蒋铭道:“我们也是刚开始,就请小官人先。”萧纯上和允中随声附和。 丽娘就不客气,拿起骰子掷了,三加三,是个六点,数点儿,又是窦宪。萧纯上奇道:“马兄哪里去了?”原来马怀德不知什么时候离席不见了。武继明道:“不管他,咱们且玩咱们的。快,该窦兄弟了,还是你的头筹!” 窦宪笑道:“那小弟就讲个笑话罢。”因说道:“有个乡下地方,打作凳子时候图便宜,直接到林子里把那树丫杈砍来,锯平了,钉在木板下头,就是凳子腿儿。这日有一家,叫家人去林子里砍树丫杈,那人去了一整天,两手空空地回来,家主就问:‘去了这么久,一个也没弄回来,难不成跑去偷懒了?’那人说,‘小的哪敢偷懒,小的把整个山子都转了,树丫杈都是朝上长的,却没见一个朝下长的!’”一桌人都笑了。 窦宪饮了门前杯。取过骰子来掷了,数点儿,却是萧纯上。萧纯上原打算唱曲儿的,曲目都想好了,因丽娘在座觉得不好意思,唱不出来,说笑话又不会说,呆睁睁了半日。众人笑道:“这下可好,令官制令,倒把自己难住了”,一齐拍手笑他。萧纯上没奈何,只得认罚了三杯。 又掷骰儿,轮到了允中。允中想:“萧纯上岁数比汤娘子大,他不好意思唱,我却年小唱个无妨,也好凑凑趣儿。”便开喉音唱了一曲《长相思》,道是: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①
第128章 (下) 【窦连生婉劝汤丽娘】 武继明赞道:“这曲子唱的好, 李后主的词更没说的。咱们这里就属允中兄弟最有样儿了。他这一嗓儿,比那勾栏里唱的还强不知多少哩!”梁寅接口道:“蒋三哥要是扮起来,他们那些人,都没饭吃了!”说毕都笑了。 汤丽娘看了他俩一眼:“你们如何这么说, 什么人也拿来比, 亏得蒋兄大量, 若是量小些的, 怕就要生气了。”蒋铭在旁笑道:“小官人放心,他可没那么脸皮儿薄。” 允中不动声色, 缓缓把门前酒吃了, 笑了笑:“我不气。继明哥就爱开个玩笑,我都习惯了。”接过纯上递的两粒骰子, 笑说道:“看我掷着继明兄,好叫他唱个曲儿,听比我唱的好还是不好。” 将手出去一掷,那两粒骰儿在盘中滴溜溜转,停住了, 一个四, 一个六, 合起来是个十点,一数正轮到汤丽娘。 丽娘凝神想了想,笑了,说:“我却都不能的, 就认罚了罢。” 众人都不好说什么, 只听武继明笑说:“这三杯罚酒, 容我代小官人吃了,你们说可行不?” 蒋铭拍手笑道:“怎么不行?兄长正该如此!”旁人听说也都笑了, 纷纷附和。再看丽娘笑而不语。梁寅连忙站起身来:“小弟给武兄斟酒!” 连斟了两杯,继明笑着都吃了,梁寅复又斟上。 且说这时武继明看丽娘说也有,笑也有,与平时自家里没两样,言语多有维护之意,以为丽娘想开了,心下十分欢喜。他又有几分醉了,未免得意忘形,千不该万不该,将第三杯酒端着,招手把王芸儿唤了过来,笑眯眯说道:“我先时饮了不少了,这会儿倒有些不胜酒力,小官人的这杯罚酒,你替我吃了罢!” 众人闻听,心里一紧,皆偷眼看丽娘。丽娘心中大怒,一时却不好发作,强自忍耐住了,只把眼前茶杯端起来呷了一口。 蒋铭低声叫道:“继明!”又瞥了王芸儿一眼,这两个正美滋滋传情达意,哪里顾得上?那王芸儿只听武继明说话,三不知的走上来,款款道个万福,眉眼含笑,就把那杯酒接过来饮尽了。重又提注子斟满一杯,双手递给武继明,娇媚一笑。 武继明醉眼惺忪,也不接她杯子,笑说道:“你就用我这杯儿,给汤小官人敬一盅,请小官人从今往后多多看觑着你!” 蒋铭沉声道:“继明!你喝多了!”那武继明心里笃定,压根儿没在意蒋铭说什么,大喇喇坐在那里,把一条臂膊搭在椅背上,笑看着芸儿和丽娘。 却说王芸儿没认出丽娘是女子,因看她生的面嫩,又听说姓汤,猜想道:听说武继明有个妻弟,莫不就是他?她本来在武继明右手边,这会儿走到左手边,到得丽娘近前,才要说话,就听丽娘压着嗓喝道:“下去!” 芸儿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捧杯带笑说:“小官人……” 话犹未了,就听“啪”的一响,脸上着了一记耳光,“啊”的一声酒盅也掉地上了。丽娘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这里上头上脸!”反手又打过来,却被武继明伸胳膊挡住了。丽娘怒极,一反掌拿住丈夫手腕,向旁边一摔,把继明甩了个趔趄。武继明就急了,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蒋铭忙走过来,拉住责备道:“继明你是怎么了,就醉成这样?”向丽娘道:“嫂夫人请息怒,继明他喝醉了,都怪我们那会儿胡闹,灌了他不少酒。” 武继明见此越发来劲了,逞着脸叫道:“你看看你,一个妇人家,成什么样子!有事回家说,在这里闹什么!” 汤丽娘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哆嗦,嘴唇发颤,眼泪都迸出来了,半晌只说了句:“武继明,你欺人太甚!” 这时梁寅走上前来劝说道:“大姑娘息怒,武兄喝多了,不如属下护送大姑娘回去,有事回去再说吧。” 这梁寅与武继明一起逛行院吃花酒,丽娘早看他不顺眼了,那日找到行院儿,就看他和武继明一起进的门!这会儿正愁没人扎筏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端正打在梁寅脸上,打的梁寅身子一歪,险些不曾摔倒了。 武继明没料到丽娘对梁寅也动手,惊的呆了一呆:“你这人!难道疯了?”只见汤丽娘一拂袖,把面前杯盏“哗啦啦”扫落在地,将身一转冲出门去了。 蒋铭见丽娘神情激动,怕出事,自己追出去却又不合适,便向窦宪道:“窦兄弟劳驾,跟去看看!”窦宪会意,闪身追了出去。 梁寅被打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伸手一摸,嘴角也出血了,没奈何,也走出去追丽娘。芸儿和春儿都吓得呆住了,那王芸儿忘了哭。少顷钱丰过来,把两个都领出去了。 这边萧纯上和允中支使伙计们把地上杯碟都拾起来,好在都是些金银器皿,不曾摔坏。重新把桌子整理好了,煮了茶水上来。继明一脸懊丧,坐在那里生闷气。 却见马怀德不知从哪里回来了。蒋铭没话找话道:“马兄去哪儿了?”马怀德坐下,说:“我那会儿有酒了,怕说错话,去老钱那边眯了一会儿。”对着继明叹气:“好好儿的,就闹成这样了,还是怪你,也忒沉不住气!” 继明怨怅道:“这能怪我么?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疯了简直!” 允中在旁说道:“要我说,还是继明哥的不是。那会儿不该把酒给王芸儿吃,嫂子怎么不恼的?”萧纯上也说:“是这个理,落后让王芸儿敬那一杯,就更不该了。” 蒋铭看武继明一脸尴尬懊恼,便道:“算了继明,你也别难受,嫂夫人这等,也是她心里把你看的重,不然今天也不会来了。” 武继明听大伙都说他的不是,又听蒋铭这话,心里略觉安慰,就不言语了。 默然坐了一会儿,马怀德问:“蒋兄什么时候动身,日子定了没?”蒋铭:“还没,再过个十天八天的吧。”萧纯上道:“那也快了,得好好准备行装。”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过了会儿,梁寅回来了,说没追着汤丽娘,也没见窦宪,都不知哪里去了,那十几个军士还在门口等着。 武继明道:“劳烦都头把他们带回去罢。回去了,不要与人说今天的事。”梁寅答应刚要走,又被马怀德叫住:“都头且慢,先去跟老钱说,预备些吃的,都管饱了再带回去。都头也吃些东西,别饿着了。”梁寅应声去了。 却说丽娘冲出门去,怕人追来,不愿人看见,只捡僻静路走,园子里亭台水榭,景物颇多,绕了几绕,走错了方向,不觉来在河边。沿岸行走几步,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天上一轮红日西坠,河风吹过,阵阵冷峭。丽娘扶着栏杆立了片时,怒气平息下来,心底涌起一阵悲凉。自思道:“今日与武继明闹到这步田地,众人面前,俱各丢尽了颜面,恐怕难以回转。况且他为了一个妓|女与我动手,这等伤我,我还与他和好做什么?想不到我这么好强一个人,大事上拿错主意,如今误了终身,悔之晚矣……” 一阵伤心难过,对着河水默默流泪。又想起从前蒋铭拒婚的事,在南瓦子认错人,与陆青打了一架的事,心中羞愤交集,想道:“落到这地步,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也罢了!” 一时就要翻栏杆跳到水里去,却见水中自己的影子晃了一晃,何等明艳俏丽,如何甘心?想道:“我好好一个人,样样儿哪里不比人强,难不成就这么悄没声息完了?既是婚姻不遂,大不了我回都监府,一个人孤单终老也罢了!” 正自思量,听有人唤了声:“汤娘子!” 丽娘回头一看,见是窦宪。不由一窘,转过头仍望着河水,没好气说道:“你来做什么!” 窦宪走近前来,抱了抱拳,笑道:“是他们叫我来的,怕你想不开。” 丽娘一怔,心道:“也不知他何时来的,看了我多久了。”也不理窦宪,回身往来路上走去。 窦宪一旁跟随走来。丽娘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想开想不开,与你什么相干!”见窦宪不答,还跟着,就将一拳打了过来,窦宪闪身避过了,笑道:“娘子须讲道理!我自要回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难道你走这路,我就不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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