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贞含笑道:“姑妈说不开就不开,我看姑妈气色还好,只是虚弱些,应该没有大症候,倒是多进些饮食要紧。” 孟起笑道:“有妹妹在这儿我们都放心了。”向秦氏看了一眼,秦氏会意,就与丈夫一块儿辞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姑姪俩个,云珩倦了,索性倚靠在枕上,细细说起旧事,又问云贞在应天种种经过。娘俩个不免又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如此不在话下。 却说李孟起和妻子出了门。孟起问:“这几天我不在,家里没什么事吧。”秦氏答道:“没什么,外面我不晓得,家里都安生着的。孩子……也都好。裴姨娘过来两回,请了安就走了,母亲轻易也不愿见她。” 孟起“嗯”了一声,边走边说:“你辛苦了。”秦氏跟在旁边,看了看丈夫,欲言又止。孟起问:“什么事?”秦氏道:“没什么,等你回屋再说吧。”孟起停住脚步问:“到底什么事,你且说。” 秦氏道:“前日父亲着人带湛儿出去骑马,受了点风,这两日有些咳嗽,这倒也不打紧,只是我听说……父亲要给他开蒙读书,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湛儿还不满五周岁呢。” 孟起“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与父亲说。”说毕和妻子分开,走来书房见父亲。 李孚正在桌案旁想事,一见他进来,便说:“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人找来了么?”孟起行了礼,答道:“已经在母亲房里了,母亲见了她,精神显见好了很多。” 李孚:“那便好。”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两页纸笺来:“你看看这个。” 孟起接过看时,见是母亲云珩笔迹,写的一阙词,内有怨愤之情,读了一遍,放在桌上。 李孚走到茶桌旁,招呼他一同坐下。说:“妇人家总是想不开,身子恁般不好了,还要写这些诗词,显山露水,当初你舅舅就是为这获罪的,我说了也不听,你何时说说罢。”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外祖家遭遇这些变故,母亲也要疏解心怀,况这些东西只在家里,不会传扬出去,没什么要紧的。” 李孚道:“昨日姜蒙方从京里回来了,礼物都送到,事情也都办妥。若无意外,过两个月告身下来,你就好去寿州上任了,都统制的职衔虽是不大,但手里有实在兵权。到时你把家眷也搬过去,好免人口舌。”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犹豫了一下,“家眷过去,我怕母亲这边没人侍奉……” 李孚顿了顿:“你先搬过去看看,不行再让她们娘母子回来。寿州比庐州还要紧,先是秦助,后来是我,下的功夫最多,守备贺思文虽然也是李唐旧人,奈何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只怕他心思有变,你去了我才放心。” 孟起道:“李悃在那里一年多,各方都接上了。他又是老人儿。倒是那几个文官,得防着些。” 李孚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机事不密则害成。凡事就怕败在细小处,秦助不就是个例么?李悃做事是没说的,只是个性太耿了,我怕他一时不慎,被人看出什么。你两人在一起,我才放心。” 喝了口茶,又道:“对了,前日梁寅来消息,说是窦从义的那个儿子,去了金陵,和蒋家人在一起,他在酒桌上遇见了。” 孟起道:“这也不奇怪,窦宪想必是去看云贞的,顺便去蒋家拜访,前年冬天我去凤栖山,蒋铭和他兄弟都在那里,听窦从义说,他从前也是认识蒋毅的……”想了想道:“父亲看,要不要我去一趟金陵,拜访一下蒋弘之?” 李孚道:“不要!蒋毅当年跟赵德昭,赵廷美等人来往甚密,这人很是机敏,还是少招惹他,弄不好反引他疑心。倒是汤秉焕那里要紧,王益祥如今已能调动他多半兵力。” 李孟起思忖道:“父亲,依我看,咱们这里就先这样吧,这两年扩军耗费太多,粮草补给也吃力,这么下去也怕露了行藏。等我去了寿州,再做打算。” 李孚点头,沉吟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再也禁不起出什么差错了。”孟起看了看父亲:“我知道了,父亲放心”。 李孚蹙起眉头:“就凭王绍英那些儿能为,怎么仲怀竟折在他手里。那时你不在跟前,会不会是窦从义、韩世峻他们相助了,只是邀功时没说?” 孟起摇头道:“我查过了,凤栖山确实没有援手。王绍英死时也招认,那时下雪,常荣是马失前蹄了,所以才……,不然也不至于,这事,”缓缓地道:“或许还是天意吧。” 李孚摇了摇头,便道:“还是把姜先生请来,咱三个商议一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3章 (上) 【云娘子涵忍求全】 上回说到孟起来家, 与父亲李孚说话,提到了秦助、秦仲怀、王绍英等一干人物。这里有一段隐情需要交代。原来李孚和秦助早年相识,二人一直都是死党。秦助出生在寿州,乃是刘仁瞻的后人, 六合之战, 周世宗柴荣得了江北十四州, 那时秦助年纪尚幼, 随养父进了汴京,长成后入朝为官。李孚当年到禁军入职, 就是得秦助之力, 不惟如此,就连云珩和李孚的亲事, 也是秦助撮合而成。 秦李二人所谋者大,为了掩人耳目,李孚离开京城时,表面上装作与秦助发生龃龉,俩人翻脸成仇, 断绝了关系, 实际上却在暗中互换了儿女, 以此固盟。秦仲怀原本就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侍妾所生,才几岁就跟着他娘一起去了秦家。秦助也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送到了李家,就是如今李孟起的妻子秦慕南。 这件事做的十分隐秘, 鲜有人知。云珔是个耿介书生, 与他两家关系都挺密切, 全不清楚个中款曲,只当两人真的反目了, 还曾屡次写书信从中劝和。其实哪里知道,李孚和秦助从未中断来往。只是做的万分谨慎,亲信人传递消息,所有留下痕迹的字纸笔迹,一经看阅即时销毁。故此秦助案发时,没查到任何有关李孚的证据。当时秦府中一个姓刘的书办走了,就是如今姜蒙方,改名换姓来了李孚这里。 近二十年来,秦助致力搜罗钱财,借着自己官宦身份,调动门路,私下与辽国、党项等地互通有无,做着丝绸牛马等各种生意。那年辽使萧崇敬来京觐见,办完了事,忽又绕路去了宋州,就是秦助以谈生意为由,使人把他诓骗过去的。 秦仲怀与萧崇敬在宋州会面,要与他签署约定,让他回辽之后上呈契丹王庭,一旦秦李举事,辽军则南下攻宋,内外呼应,形成夹击之势,好夺取赵宋的天下…… 此事秦助计划颇为周密,也知会了李孚,谁料半路出了岔子:这萧崇敬是个死心眼儿,赚钱的事可以,谋反的事他却不想参与,两下没谈拢,萧崇敬惦记跑路,两次逃走都被秦仲怀捉了,身边的随从也折的干干净净。 秦仲怀怕走漏消息,押着萧崇敬、王三皮、小厮燕平去了石臼山。意欲扣留做人质,只要他给辽国国主写书,签订盟约,使王三皮带书回辽。萧崇敬并不知道王三皮早已是秦助的人,看出自家凶险,一定要他们送去边境线上,才肯写书签盟……如此这般,两下僵持住了。 后来的事看官已然知晓:宋庭因为辽使被劫,怕坏了澶渊之盟,急命地方上解救……便有了杨琼引着窦宪、蒋铭、陆青,四人雪夜上石臼山,救了三人出来,带到凤栖山,窦从义将他们交给了王绍英。 因事态复杂,萧崇敬没敢向王绍英透露实情,由着李孟起护送过了战马驿,以为平安无事了,谁知老天不看顾,才离狼群,又入虎口。李孟起把他们交给大名府公人后,佯作离开,其实一路尾随。没过几天,就扮作劫匪杀散护送官军,重又将三人劫持,逼迫萧崇敬写了书信,让王三皮带回去,燕平也放了。却看萧崇敬指望不上,干脆把他杀了! 那秦仲怀才干过人,颇有计谋。自十七岁起,就在江湖上替秦助谋事。辽使走脱后,他将计就计,把官军困在山上,将王绍英围堵在石匠洼……之后蒋铭和陆青突然出现……如此这般,和常荣一块儿,双双死于蒋铭手中。 消息传到庐州,已是春节过后。李孚悲痛万分,立时就要杀王绍英报仇,却赶上秦助那边又出了事,掀开惊天大案……,形势迫人,李孚不得不隐忍下来。直到五月,李孟起才带着常兴赶往兖州,杀了王绍英,给秦仲怀报了仇。 一年以来风云变幻。他们谋划这些事,虽是瞒的天下不知,却难瞒过枕边人。云珩听到些口风,看出些影迹,她是聪明女子,读的史书又多,思前想后,猜出秦助案子与自己哥哥无关,倒是丈夫的嫌疑更大…本来云家的风波刚刚过去,心情尚未平复,这下反又加剧了烦忧。每日思虑伤怀,精神越来越差,到后来恹恹不起…这才有了孟起去句容找云贞的事。 却说云贞见了姑母,到底是一姓血亲,分外亲近,说了半日话。吃饭时秦氏又来服侍。云珩虽然倦了,心里欢喜,倒比平日多进了些饮食。 吃毕了饭,云珩对秦氏道:“你回屋去看孩子吧,等下孟起回去也怕没人,有你妹妹陪着我,你就不用天天来我这儿了,有空多陪陪孩子。” 秦氏请示道:“贞妹妹要住一段日子的,母亲看住哪儿合适,好叫她们收拾屋子。”云珩道:“就这西厢房收拾两间出来……也不急,这两天,就让她跟我住一块儿吧。”秦氏应喏去了。 云珩带着云贞到隔壁里间,见是一间整洁房屋,窗明几净,靠墙设一个碧纱橱,过来是一张桌案,摆着笔墨纸砚。两边壁上都是书橱,满架都是诗书。原来是云珩日常写字读书的地方。 云娘子道:“这两天你就先住这儿,晚上咱娘俩好说话。”云贞看了看姑母:“那姑丈……”云珩道:“你姑丈军务忙,他有别的歇处,有时候连家也不回,就在外头军营里住了。” 云贞见案上放着诗稿,拿起来看,知道是云珩写的,笑说道:“我听人说咱云家是宿儒诗礼之家,姑妈这样有才情,才是云家女儿,我却怎么也比不上的。” 云珩苦笑道:“什么才情,不过就是解解闷,取个乐儿罢了。他们都怕我劳累,不叫我写。” 云贞放下纸笺,婉言道:“读书作诗是好事,只是太过劳神,姑妈身子弱,还是少做这些为好,虽是疏解心情,也容易增添伤感。要是写字消遣,不如抄些经书,也好静心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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