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窦连生是放任不羁的性子, 跟着两个悠游自在的道士,三人算是对了脾性, 一路游山玩水,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不觉过了将近一月光景。窦宪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舅舅告辞回返。当地朋友送了些龙眼干和白茶,周通序让他给太公带上。吩咐道:“回去说我都好着, 请老人家不用挂心。我就不写信了。” 俗话说路远无轻载, 窦宪本来只背了个缠袋, 装几样随身物件,一个人走的步履轻快,如今带上这些,裹了一个大包袱。水上行船还不碍, 陆上走就觉得累赘, 因此走的慢了。今日也赶到淮扬码头, 在武陵居客店住下,上楼吃饭, 遇见了云贞和孟起。 三人相见格外欢喜。云贞也把在庐州陪伴姑母的事情告诉了,说:“表哥送我回应天,要不咱们一路走吧。”孟起也道:“方才已经雇下船,船上宽绰,一起走,等到了濠州把你放下。” 窦宪喜道:“那敢是好了,我正愁路上没个伴儿呢,回来一路就我自己,真闷坏我了!” 云贞问:“你和灵儿什么时候回应天?”转对孟起道:“要是他们就回,我也跟连生去濠州吧,与他俩结伴走。表哥就好回去了。” 孟起笑道:“那怎么成!我一定送你到了家才放心。你要想跟他们一块走,咱们就到濠州停一两日,等等他们也行。” 窦宪摆手道:“那就不用了,我还不知啥时候回,恐怕耽误大哥的路程。我就到濠州下船,哥送姐姐先回,咱们到了应天再会。” 坐下喝茶说话,窦宪叫了客饭来吃了。云贞问:“方才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同他厮闹?” 窦宪道:“管他的!是一个闲皮,道儿上我雇他扛东西来着,上船用不着了,就打发他走了。”停了一会儿,又悻悻地说:“这个贼囚!那天过了江,没找到合适的脚子,走贪晚了,在乡里客栈歇了一晚,不想竟然有贼!这厮半夜悄悄儿地来,把我一双鞋顺走了,亏得我睡的轻,逮个正着!要送官,小子一劲儿求饶……我看他可怜,再说我赶路,经官动府的也嫌烦,就让他给我扛行李,跟着走了四五天。今儿到这里了,叫他走,这厮还不想走了!只要跟着我,姐姐说,我要他个咸腊肉做什么!” 听得二人都笑了。孟起先前没听云贞说窦宪出来的事,问道:“这次就你们兄妹俩出来的?是去看陆朴臣的吧,”说着笑了,“你怎么放心,就把灵儿妹妹一个人留在那儿,自己跑出来。” 窦宪笑道:“那哪能!韩师父也下山了,我们三个一道来的。师父收了陆二哥做徒弟,在那里教他武艺,得待一段时间,他说教完了陆二哥,还要寻访几个故人。也不知现在离开了没……” 吃毕了饭,一块儿下楼,就从一楼穿廊走来客栈大堂。看见那个被窦宪踢下楼去的闲汉,在过厅角落里蹲着,手里捧个碗吃饭。喊伙计道:“小二哥!俺吃完了。劳驾倒口茶吃,渴的嗓子冒火!” 店伙计端了一大碗茶水来,把碗筷收去了。那人一仰脖咕咚咚灌下去,洒的衣襟上都是水。忽看见三人,眼里一亮,抹了抹下巴,站起陪笑道:“少爷回来了!” 窦宪把眉头纵了起来,喝道:“你咋还没走?”转向店伙计说:“早跟你说了,他跟我不是一块儿的,你给他饭吃,自跟他讨账,不干我的事!” 那伙计躬身陪笑道:“小人知道,俺掌柜的说了,他跟客官来的,看在客官面上给他口吃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窦宪道:“这狗才是不又缠磨你们了?”向闲汉斥道:“你还不滚!明儿我上船走了,你还赖谁去!再赖,拿去送官究治!到时叫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那人可怜巴巴道:“官人真的不要小人服侍么?” 窦宪笑骂道:“怪狗才!我要你?我要的起你么?我吃一碗饭,你倒吃三碗,还说没吃饱!我养不起你,快哪儿来哪儿去吧。” 那人咧了咧嘴,嬉皮笑脸说道:“小人明儿一早就走,官人慈悲,看小的连日效劳,再赏两个脚钱吧!” 窦宪喝道:“滚!脚钱我前儿就给你了,想咋?玩儿滚刀肉不是?门外有砖头,你把自己砸开瓢儿了,看小爷给你几个脚钱!” 正这时,常兴从外头走了来。窦宪向孟起道:“大哥,借你家常兴一用。”孟起会意,冲常兴使了个眼色,常兴大踏步上前,伸手就把那人脖领子薅住了,径直向外拖拽出去,那人:“别别别,小的这就走了,不劳大爷费心……”脚不沾地出了门,被常兴将手一扔,当街摔了个跟斗,爬起来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次日窦宪相随上了船,同孟起、常兴、云贞、桂枝,一行五人乘舟北行。有了他,路上便多了许多热闹,说笑声不断。 忽一时窦宪想起来,问孟起道:“去年秋天咱们在东岭山,陆二哥与您府上三哥误会了,大伙打了一架,常兴一现身就把那边曾都头打倒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倒的!后来我们几个议论,都不知道常兴竟这么厉害,还有三哥身边那个常达,也是身手了得,他们都是怎么练得?” 孟起听这话,看了看一旁常兴,笑说道:“他和常达,从小就在闽地跟着高人习武,长大后才过来的。” 窦宪听他说的简略,不好细问,便道:“怪不得呢!”向常兴摆手道:“常兴你来,咱俩比划比划,你教我两招行不?” 那常兴低头垂手,只不言语。李孟起笑道:“他怎么能跟你比,给他多大胆子敢与你动手!”云贞闻言笑嗔道:“连生!就你淘气,这船上多不方便,你还要难为人。” 窦宪听这么说,又看那常兴十分卑逊,想必没有孟起的话是断然不肯出手的,只得罢了。 行了数日,到了往濠州方向的岔口,窦宪换小船往西而来。孟起云贞四人继续乘舟北上,往应天去了,不提。 却说窦宪到了牛头镇临淮码头,上了岸。往镇上客栈找寻师父和妹妹,都没在,问店主人,说是韩世峻半月前离开了,两间房都没退,灵儿住着一间,另一间陆青住着,曾建也常来。 窦宪放下行李,出来吃了饭。去前时练武的地方找寻了一遍,没见人。寻思道:“这是去哪儿了?不可能带着灵儿去牢城,或是去码头上玩了?方才下船我没瞧见?” 这么想着,顺手在路旁杨树上扯下一条嫩枝,拧了个树哨儿,含在嘴边儿吹着,溜溜达达,走到码头上来。转悠了一圈,又往酒楼里瞅了瞅,都没有。 正自狐疑,忽看见那边楼上一个老婆子出来,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择菜。 窦宪听陆青说过,那楼里住着与曾建相好的□□。于是踱步过来,笑问:“妈妈好。” 婆子打量他两眼,脸上堆出笑来,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多承官人问话,官人从哪里来的,敢问贵干?” 窦宪笑嘻嘻道:“妈妈怎地这清闲?你家姐姐呢?怎不见下来,赏我见个面儿,喝杯茶,有句话说。” 婆子笑说道:“官人来过么?你看婆子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您来。俺家姐姐这几日身上不舒坦,总不见客,官人既是熟人,倒是不妨的!”便往楼梯上喊了声:“姐姐快下来,有大官人来看你了!” 潘娇儿在楼上听见这声,就知道来的是外地有钱的客,走下两阶楼梯,斜着身往外睃了一眼,只见当地站着一个白白净净、潇洒俊俏的小郎。想了一想,回身上去,往镜前照了照,整一整鬓发,这才扭动腰肢款款地下楼来了。 二人见了礼,婆子上茶。妇人含笑说:“向来不曾见,请问小官人高姓,何处贵地来的?” 窦宪戏她道:“官人就是官人,因何却是小官人?原来姐姐这里,官人也分大分小的。” 娇儿一抿嘴笑了,欠身作礼,说道:“是奴家说错话了,因看官人年秀,得罪了,且请官人恕罪则个。” 窦宪忙笑道:“我说笑哩,姐姐勿怪。曾建哥哥现在哪里,姐姐知道不?我是来找他的。” 潘娇儿略一怔,随即猜到窦宪就是上元夜乘船来的那几人中一个,心下有些失落,又有些讪讪的,就把媚态收起了,问道:“官人可是兖州来的窦小官人,陆二爷的朋友?” 窦宪笑道:“对对,就是我!这几天我出门去了,刚回来,找不着他们,也不知都去哪里了。” 潘娇儿道:“怪不得……我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曾建也好些天没来了,这个没人心的,早都把我忘了!”原来曾建陪着韩世峻和陆青,好长时间不来。潘娇儿倒想他,托人带信去找,才来了两回。 窦宪有些失望,要走又不好立时走的,看妇人甚有风情,坐下喝了杯茶,笑说道:“姐姐弹个曲儿我听,可好不?” 那潘娇儿见窦宪生的聪俊伶俐,一表人物,心里甚是爱他,只是碍着曾建,不好使出魅惑的手段,又见他年纪虽小,眉目之间却有一股端方清正之气,不容狎昵,不觉把平素妖冶放荡之态收敛了,含笑说:“官人要听曲儿,奴敢不从命?只不知官人要听什么曲子?” 窦宪笑道:“随姐姐,只要姐姐喜欢的就好。” 潘娇儿略想了想,抱起月琴弹唱了一曲《意难忘前》,竟是声韵清婉,字正腔真。 窦宪连声称赞。潘娇儿笑道:“奴看小官人甚是知音,一定也会些乐器,奴可有幸听闻么?” 窦宪听曲儿听的开心了,便道:“我倒会些箫笛,姐姐若不嫌,就服侍姐姐一曲。” 潘娇儿忙取过一支箫管来,窦宪接过,呜呜咽咽吹了一回,果然清幽委婉,余音绕梁。 妇人由衷赞道:“不想官人竟吹得好箫。”心花儿也开了,吩咐妈妈置办酒菜,要与窦宪吃一杯。窦宪笑说道:“多感姐姐盛情。我还找两位哥哥有事哩,改日再来相扰罢。”起身告辞。临去放下三钱银子:“给姐姐买脂粉的,莫嫌礼少。” 潘娇儿送到门口,窦宪又说:“等我见着曾大哥,教他早些儿来会姐姐。”把个妇人喜得眉花眼笑,走老远了,还在门口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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