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料外的变化叫提潘朵有些慌乱,他不住地想,怎么可能呢?他吃下了秘药,听到他的秘法乐声肯定会神智混乱,被激发出凶残血腥的残暴的一面,可是为何……为何…… 提潘朵的鬓角有些汗湿。 朱炯冷静的声音响起:“我的确看到了令我痛恨的人,我看到了一群北棘人,在我大兴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实在是心绪难平。” 说完,朱炯大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一拜:“父皇,都是儿臣不好,让您扫兴了。” 提潘朵张张嘴想说什么,因着知道大势已去,还是咽了回去。 皇帝看了眼底下的提潘朵,又看了眼朱炯,“炯儿你也是忧心我大兴,你心中记得北棘人的威胁,朕很欣慰。” 丽美人巧笑嫣然,“殿下不愧是皇子,是大好儿郎,与我们女儿家想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呢,本来看见黑雾升起臣妾还吓一跳,没想到背后却有这样的缘由,真真是惭愧。” 谢峦枝埋头当鹌鹑,装作没有感受到来自成贵妃的注视。 这天夜里,贵妃叫来心腹黄远:“给我查一查那个叫阿峦的小宫女,本宫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戏耍我。” …… 第二日清晨。 因为昨夜宫宴折腾得太晚,谢峦枝起床的时候依旧不住地打哈欠,睡眼惺忪。 另一头走过来的八宝看着却十分精神。 “八宝公公,新年好啊。” “新年好。”八宝笑眯眯地说,“快去前头领赏吧,殿下给你准备了个大的。” 大的?谢峦枝带着疑惑去见朱炯。 “阿峦见过殿下。” 朱炯指了指边上桌子上摆着的一个颇为可观的木头匣子,“给你的,去看看吧。” 谢峦枝疑惑地打开盒子,被入目的流光溢彩晃了一下。 匣子里面一层层摆满了各色布料,全都质地上佳,而且颜色格外鲜亮,几乎可以想像若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会有多漂亮。 匣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看里面是几支小巧玲珑的攒玉珠花,以碧青石和玉石做成花朵的样子,灵动逼人,虽然料子只是寻常不算顶好,但手工上应该耗费了不少功夫。 “这是给我的?”谢峦枝忍不住确认。 朱炯说:“昨天宫宴你的眼睛都快粘到别人身上去了。” 昨天朱炯看到谢峦枝一直盯着往妃嫔宫女那一堆看,再看看谢峦枝身上除了制式宫装,一应装饰全都没有,头绳都是暗色的,素得可怜,以为她是羡慕她们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所以眼馋了。 朱炯说:“你留着以后用吧,外头不方便,在明泽堂你偶尔带一带没人会说。” 谢峦枝大窘:“奴婢不是……没有眼馋。”她真的只是单纯看到熟人多看了两眼而已。 朱炯却不愿意听她解释,直接问:“你不喜欢?” “喜欢的,可是——” “那就收好了。” 谢峦枝张张嘴,无奈屈膝,“谢殿下。” 她问:“只是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母妃的东西全部都给我了。” “皇后娘娘留下的?”谢峦枝一惊,“这样珍贵的东西,奴婢怎么可以用?” 朱炯说:“放心,给你的都是母妃没有碰过的,也都不逾制,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曾经——” 曾经的祁王时不时就会送很多东西去到祁王妃那里,有很多东西王妃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就被埋在了库房里。 一抹阴霾从朱炯眼底闪过,他说:“都是死物而已,拿去玩吧。” “那就多谢殿下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走到门外的时候,谢峦枝转过身来,“对了,殿下,忘记和你说了,新年快乐。”她笑得十分灿烂。 朱炯说:“同贺。” “殿下你刚才竟然笑了一下呢。”谢峦枝说。 朱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37章 少女初长成 寒来暑往, 三载春秋已过,明泽堂内的树也换过了三次新叶。 明泽堂内依旧静谧,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份静谧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朱炯正在写字,谢峦枝从旁递上一杯热茶。 “殿下,书房的东西已经都装好了,用箱子封了三箱, 明天直接让人搬走就行了。” “嗯,八宝回来了么?” “还没有, 八宝说他今天要把新王府的所有布置都检查好才回来,确保万无一失。” “嗯, 等会若看见他回来让他立刻来我这里。” 朱炯看向身侧之人, 阿峦长高了一大截, 不复初来明泽堂时还带着的稚嫩之气, 少女身形已现, 聘聘婷婷,虽然打扮得依旧很素净甚至称得上古板,却也自有一身不落俗流的气度。 其实变化最明显的要属朱炯自己, 这三年他不仅身量高大了许多, 眼神也愈发幽深, 气度沉稳,自有天家的尊贵之气, 他的嗓音也比从前变粗了许多,变得更加浑厚。 朱炯的三年“守孝”之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半个月前, 皇帝下令封他为代王,并赐了一座新的府邸当做代王府, 朱炯很快就要离开皇宫正式开府。 有了爵位和宅邸,一应的护卫属臣都要配齐,还有王府的洒扫布置也需要在朱炯搬进去之前提前准备好,所以八宝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宫外宫内两头跑。 “说起来今日就是奴婢最后一趟去司膳监取饭了。” 朱炯问:“听你的意思,你舍不得了?” “有一点点,毕竟待了这么久。”谢峦枝承认,“不过更多的是期待,终于要换地方了。” 宫宴那次之后,成贵妃大大小小的手段又使过几次,吃到痛之后,这一年渐渐安分了不少,两方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但能够顺利离开皇宫,封王建府,这一局最后还是他们明泽堂赢了。 三年蛰伏终于熬过去,后面的——她很期待。 谢峦枝提着饭盒刚刚走到明泽堂门口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是谁?” 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影,扭着手正忐忑地看她,“阿峦,是我。” 谢峦枝认出了她,有些吃惊地问:“青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冼青娘。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我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挺好的。” 说完两个人似乎就无话了,面对面站着颇有些尴尬,肉眼可见冼青娘的脸色更加狼狈了。 谢峦枝问:“你是有事找我么?” 冼青娘点点头。 谢峦枝向她走去,带着她来到一个角落,“说吧,什么事?” 冼青娘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般,终于狠下心来张口道:“阿峦,你有没有银子能借我一些?” “银子?”谢峦枝有些意外。 说起来冼青娘来找谢峦枝借钱也是犹豫了很久的,她之前问了几个人都没有借到,唯一还剩下的希望只有谢峦枝这里了。 但她与谢峦枝同一批入宫,两人当时隐隐有相争之意,甚至最开始她似乎还比谢峦枝过得好那么一点点,想到现在要低头来求谢峦枝,冼青娘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脸皮火辣辣地痛。 她犹豫彷徨了很久,终于等到今日,她知道再不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很快谢峦枝就要随代王离宫了。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冼青娘心里的负担小了许多,她急切地再次恳求道:“阿峦,咱们毕竟是一起进宫的,一个屋子睡了那么久,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帮我,我没有别人可以找了。” 谢峦枝问:“你要借多少?” “一百……不,两百两。” 谢峦枝一默,“这么一大笔银子,我没有。” 她总共的积蓄也不过两百两左右,这里头大部分还是这几年朱炯给的,冼青娘一张口就是二百两,谢峦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不会借的。 她还得攒银子留待日后呢! 冼青娘一下子急了,“真的没有么?你不是很受代王看重么?” “宫婢一个月多少月银你自己是知道的,二百两值多少你难道不清楚么?” 冼青娘慌乱地说:“没有二百两的话一百两也可以,或者,或者五十两,二十两也可以啊……”说着说着她竟然崩溃地哭了出来,“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峦枝蹙眉,掏出帕子递给她,“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的话,我绝对不会帮你。” 冼青娘抽抽噎噎地拨起自己的衣袖给她看,雪白的胳膊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深浅不一,有的还泛着血丝,甚至谢峦枝眼尖地看到了几处针眼。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再在婉贵人身边我会死的。” 谢峦枝问:“这都是婉贵人——?” “开始都挺好的,这两年她不得宠,脾气越来越差,动辄打骂,在外头的时候装得可怜极了所有人都说她软弱心善,其实她所有怨气都往我们身上撒。” “她是主子我是奴婢,根本没有人能为我做主,就算闹大了她没有脸,我更讨不到好。” “本来我想着苦就苦一点,挨挨打也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忍到出宫就好了,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冼青娘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嘴唇都有些抖,“大太监福禄他……他竟然对我……” 她强忍着羞耻之心说到:“对我起了不轨的心思,他掌管着后宫的供给,只要他开口,婉贵人一定会把我送给他,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谢峦枝静静听着她的哭诉,心思沉重,她没想到婉贵妃背后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一面。 “我也没别的想头了,只想换个地方离她远一点,再这样下去没有死我也会疯掉了。” “那你现在想如何呢?” 冼青娘用袖子用力抹了抹眼眶,“我已经找到关系了,可以把我调到别的地方去,就是对方胃口太大,我实在掏不出这么多银子。”她乞求地看着谢峦枝,眼神无比期待。 谢峦枝思索良久,“银子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但是你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值得这二百两呢?这不是个小数目,足以让你脱离苦海,想白白得到却不可能。” 冼青娘咬咬唇,“不是白得,我会还你的。” “恕我直言,你还不起。”谢峦枝平静地说。 “那你想如何?”冼青娘收了泪水,谨慎地问。 “选择权始终在你身上,我只需要能让我信任你的东西,我必须确保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出去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而不会被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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