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炯今日在宫中的时候眼皮就一直在跳动,或许因为病没有好全的缘故,胸口也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甚至大臣在向他汇报登基大典准备事宜的时候,他忍不住走神了好几次,这是从未有过的。 好巧不巧,今天因为有一些极其重要的公务要商讨,朱炯召了几个重臣相谈,还特意吩咐底下不准打扰,因此谢峦枝失踪的消息耽误了好一会才一层层递进来。 还是八宝来奏事的时候看到关宜在门外无措地转圈,问了一嘴才知道是有关谢峦枝的紧急消息。 “蠢货。”八宝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亲自拿过信函匆匆跑了进去。 议事的大臣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皇帝看了封信之后倏然起身,面色阴沉得吓人,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带着雷霆怒火。 朱炯捏紧手中的信纸,“今日先到这里,之后再议。” 说完他径直向门外大步走去,身后翻飞的袍角跟不上他的速度,诉说着主人此刻惊涛骇浪一般的心境。 大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怎么了?” “似乎有大事发生啊。” 朱炯没有任何停留,车架一路狂奔便到了代王府,像一团滚滚袭来的乌云黑沉沉地压入正院。 他站在上首猛地一拍桌子 ,“怎么回事!人呢?” 春草噗通跪下,战战兢兢捧上一封信,“陛下,奴婢在阿峦姑娘的枕头下面找到了这个。” 八宝连忙过去把信捧了送到朱炯面前。 朱炯用力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信很简单,几乎是瞬间朱炯便看懂了上面所有的内容—— “承蒙陛下赏识,奴婢感念之至,诚惶诚恐,然自知天资不足难堪大任,不敢亵渎陛下英名,故而携弟离京,此生唯愿与亲人安稳度日,不做男女之思,请陛下恕奴婢不告而别之罪,奴婢谨记陛下恩德,伏愿陛下龙体安康,我大兴国运昌盛。” 短短几行字,轻飘飘的一页纸,便是阿峦留给他的了断。 朱炯死死盯着手里这张纸,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她走了,将自己抛下了,丝毫不稀罕他的情意。 “阿……峦……”朱炯几乎是咬牙道出这两个字。 八宝打量着他的神色只觉得心惊胆战,颤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离开了,又一次离开了,又是这样无情无义! 朱炯的胸膛剧烈起伏,脑袋疼得仿佛要爆裂开,他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旁边众人惊呼一声,连忙凑过去团团围住。 “陛下!陛下啊!” 朱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抓着跪在身边的八宝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艰难地说:“传……令,不惜……代价,把人,抓……回来……” 说完他便晕厥了过去,面色青白交错。
第75章 忆起 一条乡间小道上, 谢峦枝与周宜二人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驴车上赶路。 他们已经从水路改换陆路,谢峦枝从集市上买了辆驴车,也不用雇车夫, 自己挥着鞭子就继续向前跑了。 周宜看谢峦枝的眼神已经越发崇拜,他想不明白,自己姐姐明明在高墙大院里待着,怎么出了门仿佛什么都会呢, 与人打交道也是姿态稳重,比他还要老道熟练, 完全不像一般深宫大院里走出来的女眷,甚至她连赶驴车都会! 周宜哪里知道, 谢峦枝上辈子女扮男装行走在外, 也是经历过不少磨炼的。 “姐姐, 你穿上男装还怪像个书生的。”周宜嘻嘻哈哈笑道, “不知道的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来, 真以为咱们是两兄弟,就是你瘦弱了点。” 他叹道:“你这主意真不错,姐姐带弟弟出门的肯定比一对兄弟惹眼, 满大街都是兄弟出门闯荡的, 让他们查去哈哈。” 谢峦枝笑笑不说话。 另一边, 京城内,随着朱炯倒下, 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因为皇帝已经昏迷三天了。 朱炯在一条悠长狭窄的道路上走着,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到听到的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但分明又的确是他自己—— 他在历经惊心动魄的斗争后登基了, 然后他寻到了那几个山匪的踪迹,未免那几个人泄露出母妃曾经的遭遇也为了尽情发泄心中无法压抑的仇恨,他孤身去到清州亲自手刃仇人。 然而过程中却出了些意外,虽然贼人被他砍下了头颅,他却不小心着了道中了他们的毒粉,眼睛受伤目不能视。 一个叫阿水的姑娘救了他,她似乎是一个厨娘,无依无靠,每日早出晚归帮人做事赚银两维生。 他没有妃嫔没有内宠,过去这么多年除了复仇他无暇他顾,在阿水这件简陋的小屋里他第一次有时间停歇下来,也第一次动了或许他应该有个女人了这样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报答阿水。 幸而在他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竟然有媒婆上门想给阿水说亲事,说的是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 原来……阿水他是个男人。 他只是说话声柔和罢了,甚至有不少姑娘都偷偷看上了他,觉得他温柔和气,他也不是什么厨娘,而是被发配到清州修河堤的小吏。 朱炯被气个仰倒。 后来他的侍卫找来了,他原本是打算趁着阿水还没有回来直接离开的,但在门口踌躇片刻,他最终还是下了个命令道:“等这个屋子的主人回来,一起带走。” 一纸诏书下夹,人从清州调回到了京城,他也知道了阿水的名字——谢慕贤。 他回到了皇宫,治好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召谢慕贤进宫,谢慕贤规规矩矩向他行礼,他在上首看着下面的人,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恍然之感。 原来是这般模样,的确应当是这般模样......与他想像的一模一样。 罢了,便留在身边做事吧,他说过要回报的。 时空流转,朱炯看到他们二人君臣相得,每每在谢慕贤那里他总能够心情愉悦,放松而舒缓,他信任谢慕贤,谢慕贤也并未辜负他的信任,兢兢业业尽心竭力。 但他渐渐的不满足了,谢慕贤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散朝时能看到有大臣与他闲谈笑语,酒宴上有美人向他暗送秋波,他家中接回来一位深受宠爱的旧婢,似乎他的身边永远都有那么多人。 当知道有大臣上门向谢慕贤提亲,他竟然觉察出了一种惶恐的味道,谢慕贤拒绝了,他先是窃喜而后又陷入深深的失落之中,因谢慕贤竟然有一位心心念念的早逝的爱人。 这种阴暗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认,他爱慕着谢慕贤,他竟然喜欢着自己的臣子。 他没有打算说出来的,只要他不说,谢慕贤永远都是他最亲近的宠臣。 但是舅父看出来了,舅父勃然大怒,上谢慕贤的门狠羞辱了一顿,戳穿了此事。 可除了愤怒之外,他竟然是有一丝窃喜的,他没敢说出的话被人说出来了,也许有着万一的可能,谢慕贤……他也是愿意的。 谢慕贤跪在地上以头贴地,毕恭毕敬,却透出深深的疏离,“臣……宁愿一死。” 谢慕贤毫不犹豫地离去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一分眷恋不舍,逃跑似的连夜离开京城,远去边疆。 他一个人被留在了京城,无从发泄,连恨都不知道从何恨起。 他只能恨自己,怎么一时不忍就放开了。 若再有机会相见,绝不,绝不—— 朱炯的脑袋里仿佛被人拿了根棒子在搅拌一般,混乱、吵闹,各种画面各种片段在他的大脑中交织碰撞,猛烈的情绪在他胸膛奔涌碰撞,嘶鸣着将他吞没撕裂。 各种或相似的或相反的场景在他眼前忽闪着,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戏弄他的无知,这是……两辈子的记忆。 关理正小心翼翼地给龙床上的皇帝擦汗,突然,朱炯猛然用力坐起身,关理被吓得一哆嗦,跌落倒地。 旁边拉着御医的八宝听到动静立刻狂奔过来,跪倒在朱炯床头,激动到难以抑制,“陛下——陛下啊——您终于醒了!”他对外头大喊,“陛下醒了!快来人!太医呢!” 朱炯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嘈杂的动静,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依旧沉湎在自己脑海多出来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记忆中。 朱炯不搭理他们,渐渐的屋内众人也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谁都能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沉沉的威压,力含万钧。 八宝被朱炯这异常的样子弄得越发着急,他心中恨恨地想:阿峦啊阿峦,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竟辜负了陛下的满腔情意,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将你逮回来,让陛下得偿所愿才行,一会自己就再去提点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更拚命去寻才行。 过了许久,朱炯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直接光脚踩到了地上,巡视一圈跪在周围的人,没有阿峦。 他沉沉开口:“人呢?还没有找到么?” 八宝立刻说:“陛下放心,吴大人已经把人都派出去了,也通知了京兆尹,各处出城的地方都设卡检查,各个方向都在搜捕,一定会把人找到的。” 朱炯说:“让祁大人来一趟。” 八宝暗惊,这是不仅仅要调用官面上的人手,连缉事司的人也要一起派出去了,缉事司向来做的都是极为隐秘机要的事情,陛下让缉事司插手,可见是心志坚决,不把人翻出来决不罢休了。 朱炯又道:“谢慕贤的尸首可到了?” 八宝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慕贤是谁,从“谢”这个姓氏展开联想才想起来是阿峦的哥哥。 这件事不经八宝的手,八宝并不清楚,慌忙遣人去问,得来消息说是已经送入京城了。 “更衣,朕要去看。”朱炯说。 八宝被吓了一跳,“使不得啊,陛下,您千金之躯——”话没说完,朱炯淡淡飘来一个颜色,八宝把话吞了回去。 这个眼神带着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思,危险而压迫,没来由地叫八宝都有些发虚,陛下的威势竟突然又盛了许多,叫人连分辩都不敢出声了。 这是一具已经腐败的尸体,虽然放了许多防腐的香料在棺材里,但很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男人的尸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曾经的活力,变成了一堆腐朽的死肉,恶臭扑鼻。 八宝忍不住小声劝到:“陛下,这地方您怎么能待啊......” 朱炯面不改色盯着棺材中的男人,随口道:“你若害怕就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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