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明白,云万里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毋须夫君去问,”杜菀姝说,“父亲肯定会帮忙的。” 杜菀姝就是有这个底气:杜家有两个儿子,可女儿却只有杜菀姝一个。她自幼就是掌上明珠,如今姑爷要用人,当爹的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云万里想了想,这也不是现在能决定的,还是等明日到府衙再说。 话撂下了,室内又安静下来。 日头彻底落入地平线之下,天彻底黑了,只余屋内的昏黄烛火照亮视野。 过分暧昧的光线,叫杜菀姝不禁想起二人刚刚默契忽略的话题。 “我……”杜菀姝踯躅道,“服侍夫君更衣洗沐吧。” “不用。” 云万里平静拒绝:“我自己来。” 杜菀姝面上微微一僵。 见她神情讪讪,云万里就知道她又多想了。 两个月足以云万里学会有话抓紧说——也不是他想,而是他已认清现实:眼前的小娘子,生得柔美窈窕,一副天上人的模样,好似声音大一点都能震碎了。可实际上,要是招惹她不痛快,这小身板指不定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并非嫌弃你,”于是云万里别别扭扭,还是选择直言,“你又不是我的仆从侍人,怎能让你老做这些事。” 他一个人洗漱沐浴都习惯了,不喜欢旁人伺候着,更遑论这人是杜菀姝。 杜菀姝抿紧了嘴唇。 她要做这些事,又不是真的想要当云万里的侍人。这,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但杜菀姝的面皮到底还是薄,没法直言,就拐了个弯,脸红道:“方才宫里的老宫人,还问我月事来着。”
第32章 “方才宫里的老宫人, 还问我月事来着。”杜菀姝小声说。 老宫人一问,叫杜菀姝的心提了起来。她既是害怕尚未同房的事情被戳穿,更是心中生了几分期待。 在竹楼里同床两个月, 什么都没发生。 杜菀姝隐隐有点失望, 但转念一想, 云万里现在不再跟躲瘟神一般躲着她, 已是大有进步了。 云万里闻言, 浑身僵硬地像块石头。 不是他不想同房——这般娘子躺在枕头边, 就是个瞎子也会动那方面念想。要么云万里主动提及去西厢房打地铺去呢, 这两个月同床共枕, 憋得他浑身难受。 但云万里怕的也是这个。 他本来只是微红的面皮不禁变得滚烫, 云万里喉咙动了动,斟酌了半天字句。男人尴尬地摸了摸脖子, 视线不自觉瞥到一边:“今后之事,不确定的太多, 万一……若出了意外,我怕连累你。” 杜菀姝想说, 能有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也明白云万里的意思。 从赐婚开始,高承贵掺和进来,就不是为了让杜家,让云万里过好日子的。 而之前云万里也提了一句, 陆昭哥哥和程家想要的是那皇宫里的位子呢。 杜菀姝思及此处,攥紧了衣袖。 他怕的是日后时局颠簸, 若, 若是她有孕在身,或者二人有了孩子……确实会很麻烦。 待时局明朗后, 再考虑备孕之事,确实更为妥当。 “不是……我嫌弃你。” 云万里生怕杜菀姝再误会,勉强绷住了镇定神情,出言强调:“只是不想你受苦。” 怀孕一事,何其凶险。没碰过女人,但云万里总在肃州见过有孕在身的妇女。每每西戎侵扰边关之时,那些个大着肚子的平民妇女,在逃难时的痛苦与艰难,云万里都在看眼里。 尽管知道京城不是肃州,可云万里就是觉得真正的风浪还没来。 他不能让杜菀姝冒这个险。 至于孩子什么的,太遥远了,云万里还考虑不到,也不敢去想象。 话说到这份上,杜菀姝也不好再坚持了。 可,可是,圆房不行,别的总行了吧? 杜菀姝低着头,伸手拽了拽云万里的衣袖:“夫君你低一些。” 云万里:“……” 他顿时明白了杜菀姝的意思。 结实高大的武人,只好臊着一张脸,弯下腰。 二人体型差距甚远,饶是云万里低头含腰,还是要杜菀姝稍稍垫脚。他靠过来时,本能地就想往右撇头,避开额前伤疤。 但杜菀姝偏生不要他转头,轻盈指尖落在男人的下颌处,掰着他硬邦邦的脑袋,啄了啄云万里的嘴唇。 她浅尝辄止,可云万里却没这打算。 一只大手捞住杜菀姝的腰,他的味道覆盖过来。唇()齿交接、气息交换,杜菀姝从来没想过,亲吻这事,竟,竟也是会上瘾的。 吻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云万里才堪堪放开。 再亲下去,真要出事的。 “去休息,”他哑声道,“我洗沐完就回来。” ………… …… 一夜过去。 云万里再心情复杂,也得照常起床前去探查司。 至于杜菀姝,她倒是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身畔人已离去,她本以为今日会没什么事做,正准备喊着李义去购置种在院落里的树苗,宫里又差人来信了。 宫中内侍跨过门槛,先是客客气气恭维了一番翻新的宅邸,而后含着笑意开口:“云夫人,今日天好,圣人有请您到宫中坐坐,陪她说说话。” 杜菀姝很是惊讶:“可是平康殿下的事?” 要是圣人有请,那除了平康公主的事,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了。 内侍笑了笑:“是呢,殿下也想你想的紧。” 然而几天前,她们还在延岁山别苑见过,这隔了也就两三日,就能到了想念的地步? 杜菀姝寻思一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但圣人的内侍来请,总没有她拒绝的余地。杜菀姝整理好思绪:“劳烦中贵人带路。” 未成婚前,杜菀姝随着母亲来过一两次皇宫,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圣人单独请进宫里——还是为了平康公主。 她不免心情复杂。 在延岁山与平康公主结识,是她的机缘,但其中亦有风险。那可是皇家唯一的子嗣呢,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杜菀姝觉得,与公主交际也是差不多。 不过,她不后悔。 虽说比平康大了七岁,性格也迥然不同,但杜菀姝还挺欣赏殿下这般非同寻常的脾性。 交这个朋友,值得。 因而杜菀姝想了想,吩咐了李义几句,就随宫中内侍上了马车。 一路来到了平康公主的福寿宫。 她在宫殿外下了马车,匆匆跨过门槛,可瞧见的,却只有圣人和诸多内侍宫人,全然不见平康公主的影子。 杜菀姝赶忙行礼,皇后也不和她虚与委蛇:“云夫人来得刚好,又找不见人了,你快来一同喊喊。平康听你的,说不得就出来了呢。” 竟是为了这个把她喊进宫来?杜菀姝不禁默然。 见许皇后一脸疲惫之色,她低了低头:“敢问圣人,殿下是什么情况下独自跑开的?” 皇后无奈地一声叹息。 “自然是从学堂上,”她回道,“在别苑住了两个月,都没怎么好生读书,回来了自然要将课业补上。结果倒好,这才回学堂第二天,就找借口说肚子不舒服。先生哪儿出言训斥呢,就放平康走了。” 说到后面,哪怕皇后对此习以为常,也不免动了气。 “好呀,这一放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许皇后面带愠色,“本宫也是奇怪,她怎能回回都能跑得无影无踪?” “……” 杜菀姝见圣人火气上来,心中一惊,又莫名觉得滑稽。 别说,平康也是有本事。光是这福寿宫,前前后后就有十余名宫人。嫡公主读书,两三个同年纪的陪读也是有的,再加上陪读的侍人,那学堂必然热闹得很。 就这,她还能绕过所有人的视线耳目跑开。 怪不得连刘朝尔都夸赞平康公主有骑射与武功的天赋。 话又说回来,在延岁山两个月,平康随刘朝尔学习骑术,顺道还学了一手拉弓射箭,这夏日酷暑,不比坐在学堂里条件艰苦?然而平康可是一节课也没落下过,偶尔天降暴雨,她还不高兴来着。 杜菀姝想了想,隐约想出其中大概。 “圣人请三娘来,也是希望三娘能发挥用处,”她委婉道,“三娘见圣人着急,不免跟着心焦,有些话,三娘就直说了。” “你也别怕冒犯不冒犯的了。” 皇后还能不知道杜菀姝在顾及什么,烦躁地舒了口气:“喊你来,就是为了找回平康。” “圣人刚说,‘又’不见人,”杜菀姝开口,“可见殿下逃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三娘以为,干脆就别去喊殿下,等殿下自行回来就是。” 圣人:“……” “殿下再跑,也不会跑出皇宫去。现下摆出大阵仗寻她,她自然是不会随意露面,说不得还要刻意躲避。”她心平气和地替皇后分析,“三娘相信,圣人关爱点殿下,势必早就提点过,说不得还责罚过,看殿下现在如此,怕是没什么用处。” 早在初识时,杜菀姝就发现了,平康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家。 她不是不说话,只是认定没必要说,于是干脆不说;后来主动开口,也是因为她自己发现,有出言沟通的必要。 这般孩童,训斥、责罚,恐怕不会让她认识到错误,反而可能会让平康逆反。 说什么都不听,每次跑出去,总是会有人找她回来,也不会让她意识到有严重后果。那久而久之,她只会越发不在乎。 “三娘以为,也该让殿下知道……”杜菀姝飞快得扫了一眼皇后的神色,“不会次次都有宫人找她回来的。” 许皇后闻言,沉默片刻。 她面上怒容收敛许多,语气却是淡淡的:“云夫人说得轻巧,一听就是没孩子呢。” 杜菀姝心中一紧:“这……” “当娘的,”皇后开口,“怎能忍心不去找?万一出什么岔子,本宫会后悔一辈子。” “是三娘自负了。”杜菀姝赶忙认错。 想想也是,将心比心,换做是她杜菀姝走丢了,家中母亲定然也是心急如焚。 能找回来就好了,哪还能想着事后怎么教育? 杜菀姝有些愧疚道:“还请圣人恕罪。” 许皇后摆了摆手:“罢了。” 这番话,皇后心里听着是挺不舒坦,好似杜菀姝在拐着弯点她放纵平康一般。 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不无道理。 这刚及笄就嫁人的小娘子,虽没生过孩子,但宫里生过孩子的、带过孩子的数不胜数,也没见谁能叫平康多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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