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张师兄,什么叛徒?”喻澄呆呆地问。 旁边涂巳惊得顾不上拦他,张千涧指着宿萤:“她就是害咱们天雪宗几百年无人飞升的罪人!” 说完就吵着喻澄吼道:“你带她来干什么?造反吗?” 涂巳从惊讶里缓过神,赶紧按下张千涧的手,“喻澄又不知道,你冲他吼做什么!” “他故意的吧!” “够了!” 众弟子纷纷看向脸色难看的公西迢,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涂巳有些尴尬,飞快瞟了一眼宿萤,对公西迢道:“公西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位……她和我们宗门有些过节……” “我正是在天雪宗认识的她,那会儿还没你们这些毛孩子呢。”公西迢冷笑一声,一语让院中除宿萤以外的人瞪大了眼。 公西迢镇住了众弟子,看向宿萤,她方才一直静静地听这些人说话,一句反驳也没有。脸上无忿无怒,但却也不像事不关己。 直到安静下来,她才完全转向了涂巳几人,打量了一番对面,看向了他们腰间束带。 和喻澄等弟子不同,张千涧那几人束带上皆有一圈银纹,涂巳则有两圈。 “‘遥峰’二重,不错。” 话一出口,其他人皆是一愣。 宿萤毫无所觉,接着道:“不必完全照着你师父的路子,他内力太锋锐,你不适合。” 说完见对面没反应,宿萤抬眼看了一眼名叫涂巳的少年。 众弟子这才明白宿萤在说什么。“遥峰”是天雪宗内最为基础的内力功法之一,大多数弟子练的都是这个。束带上的银纹数量,便是意味着练到几重。 张千涧练到一重,涂巳到二重。而喻澄等束带上空白一片的弟子,便是还未能成功引气成源。倒也无怪乎张千涧总是一脸倨傲,毕竟对于年轻弟子而言,束带上有银纹,便意味着正式入了修仙的门槛,有资格追求那遥不可及的高峰了。 涂巳还没说话,张千涧先按捺不住:“你怎么知道师兄不适合?你定是看他天资过人,故意干扰他的道心!”
第40章 醉人 其他弟子窃窃私语,看向宿萤的眼神各异。互相窃窃私语拼凑了原委,那眼神里都没什么善意。 独喻澄一个,愣愣站在中间,也没人把他拽去。 公西迢揉揉眉心,往回走了几步,站在宿萤旁边:“她十九岁时候已经练到第八重了。”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惊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对此,公西迢又补了一句:“‘草木荣’练到第七重。” 众弟子不会出声了。 “草木荣”是天雪宗的另一道功法,与“遥峰”相辅相成,共同成为天雪宗的底蕴和精华。只是比起“遥峰”来说复杂许多,限制也多,多数弟子在将“遥峰”练到个九重后,才会尝试着练“草木荣”。 唯有将两道功法融会贯通,才能称得上修习了完整的天雪宗功法,成为彻彻底底的天雪宗门人。 宗门中修了两个功法的人实则不少,只是大多都已在修仙途上浸淫多年,是这群十来岁少年的师父一辈往上,平辈里还没出一个。 由是他们听说宿萤在十九岁时,将两门功法练到了七八重,才露出那副表情。 而宿萤没有任何反应,就当没听见张千涧和公西迢的话,继续对涂巳道:“去练练‘草木荣’,更合你的路数。” 张千涧又有话说了:“你是要害师兄吧?‘遥峰’才练到第二重怎么练‘草木荣’?” 宿萤闻言,轻轻蹙眉。虽然没说话,神情里的意思却清楚明白。 怎么不能练? 众人:“……” 天才的世界他们不懂。 喻澄也不是太懂,本来是来查秋栾失踪的,为什么讨论起了天雪宗叛徒和功法的事。 他入门才半年,虽是掌门亲传弟子,却连亲师父面都没见过几次。而正因他一入门便亲传的身份,其他弟子都多少和他疏远。更有甚者如张千涧,更是看他不顺眼。 也难怪,喻澄自己也稀里糊涂,练了半年了连“遥峰”第一重都不算,全身上下没一处特别,怎么就被天雪宗掌门收为亲传。 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喻澄干脆挪到公西迢旁边,提醒:“秋……秋师兄!” 他声音不大不小,其他人也都听个分明,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 公西迢瞧着,心里为可怜的秋栾捏一把汗——一群什么师兄弟这是! 然而宿萤在这,其他弟子也觉得有点怪异,人是公西迢带来的,他们也打不过……一时间纷纷看向了涂巳。 涂巳也为难,旁的也就算了,他们这些弟子在宗门的时候,关于宿萤与天雪宗的事私底下传出八百个版本,多数不是好话,宿萤的画像也流传了不少。而张千涧的师父,掌门的师弟,最拿手的口头禅就是离愔与宿萤师徒的坏话,多数传播版本都是从他的话里拼凑的。 大致是说宿萤在天界搞了大事惹恼天君,而离愔纵容宿萤毫无底线,天君气恼,打听到了师徒俩在天雪宗地界待了不少日子,便一声令下,令仙官削了天雪宗门人飞升的资格。至于具体搞了什么事情,争风吃醋偷鸡摸狗说什么的都有。 天雪宗乃是仙门,修仙就是为了飞升,资格被削,那还修个什么大劲。 据说当时,好几位临近飞升的门人临门一脚,生生被削去资格,更有一位,已经修成半个仙身,却半道被剥了去,心绪不平内力紊乱,直接走火入魔,溘然长逝。 传说,正是如今天雪宗掌门的师父,前任掌门。 这位掌门在离愔师徒在时,事事周到,极为亲厚,专门将整片后山划给两师徒,为其着想不少。而最后竟因此不得善终,谁人听了不骂这师徒两声白眼狼。 可以说,宿萤在天雪宗,是个人人都认识,时常挂在嘴边最适合指桑骂槐的代表人物。 然而平日里传的那些版本,没人说宿萤的气质比仙人还仙,简直称得上所有天雪宗弟子最想要成为的仙人样子,也没人说过宿萤还会指点修行。 张千涧跟个炮筒似的揣度,涂巳却知道宿萤说的一句不错。 下山来裕安城历练之前,掌门曾偶然提点过他几句,说他可以看看“草木荣”的口诀。 涂巳平日不怎么听那些传言,但却很难以平常之心面对传说中的宿萤,此刻实在是头疼,支支吾吾半天没出声。 见他这样,公西迢和宿萤自然明白他为难什么。 公西迢知晓事情真相,也多少知道离愔和宿萤后来做了什么,心中不平,对这群仙门崽子积攒已久的火气翻涌,脸已经拉下来了—— “我不为失踪之事而来,只查失魂。” ——我不管天雪宗的事,随你们怎么看怎么说。 宿萤冷清清的声音传来,脸上又如往常一样,像是蒙了层霜,仿佛方才她的细微动容从来没存在过。 公西迢转头看她,却见她正看来。 他看不大懂宿萤究竟什么意思,却也能明白她显而易见的意思,叫他别插手。 偌大的院子因宿萤一句话而鸦雀无声,连激烈吵闹的痕迹都不剩,只剩下漠然的冰点。 涂巳抿了抿嘴,回手按住又想发话的张千涧的手腕,轻轻摇头。 “两位请往这边。” …… 秋栾的屋子并未留下什么痕迹,和他熟悉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失魂。总之这一趟毫无所获。 差遣公西迢走了一趟,还看了笑话,涂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言语间倒是客气讨好。 只是公西迢不吃这一套,当涂巳问起是否需要派人一起查时,公西迢大喇喇“嚯”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在驻地里晃悠呢,还知道事情要费力气查啊?” 涂巳听在耳朵里,知道公西迢是在说先前天雪宗弟子躲懒撒泼,只赔着笑,不敢说什么。 前几天也就算了。可方才公西迢自己说了,他和宿萤是在天雪宗认识的,那可都是百年以前的事了。且宿萤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仙人,公西迢和她站在一块气场分毫不差。 谁还敢说公西迢只是个普普通通武艺不错的江湖捕头? 公西迢虽然生气,却也没法真和他们太计较。心里打算好了,反正之后他们也不敢躲懒,趁此机会折腾折腾,小惩大诫。 而面上,公西迢扫了一眼眼巴巴瞧着他的众弟子:“小孩子好好学说话,嚼那么些舌根子也不怕烂了嘴——那小子懂礼数,让他跟着我吧,其他的自个儿找衙门要活儿去。” 说完还特意瞥了一眼张千涧:“尤其是嘴臭的,去学学做人。” 张千涧脸气得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蹦。 喻澄被公西迢一拽领子揽过去,整个人状况外:“啊?我?” “就你!” …… 宿萤回来之前,跟着的霜一已经一五一十地把驻地发生的事报给了云霁。 “天雪宗?竟和宿萤有这么深渊源?”云霁此前全无了解,不过大致能猜到,估计和宿萤为了狐妖王闹天界的事脱不了干系。 挡凡人飞升,对天君而言易如反掌,还能给宿萤惹一身麻烦。 看宿萤的态度,她似乎对天雪宗并无恶感,对其指责也丝毫不辩解,以云霁对宿萤的了解,她大概是自责不浅。 别看宿萤冷冰冰的,却最为重情重义,其实她大可以不管天雪宗这些萍水之人,反正飞升这事,百年也未必能有两三个。 只是若宿萤真的不管天雪宗,她也不会为了一个人闹得人仰马翻天下皆知了。 正想着,就听楼下开门声音。客人都叫萧瑕吓跑了,于是便干脆关了门,霏羽和纹凊刚出去玩,一时半刻回不来。 云霁当是宿萤回来了,便下楼去迎,才下了一半楼梯,往门口一看,却见到了个没想到的人。 那人听见动静,也抬起头看,见是云霁,立即露出笑来。 “你怎么来了?”云霁有些诧异,几步走到楼下,“翊王有事?” “就不能是我想见姐姐,所以来看看?” 这人依旧一身黑色官服,俊秀修长,几日不见也没什么变化,来人正是扶青。 听惯了寒情各式各样的风骚话,扶青除了叫了声姐姐,实在没什么让云霁有任何波澜的威力。 扶青见她什么反应也没有,自己没趣:“算了算了,我对姐姐没什么吸引力。” 云霁一言难尽地摇头:“知道就好,到底什么事?” “这回不是翊王。是为顺王,他自己一人跑了,我来把他抓回去。” 云霁疑惑:“为什么是你抓?孟梵呢?” 扶青耸肩:“孟梵有事忙,顺王没留口信,太子派了一队人四处找,我闲着没事也找呢,顺道来看看。” 他这么说,云霁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反正他们兄弟勾心斗角和她没关系,便实话实说:“刚才在我这,不过出了点意外,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回顺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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