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 在皇帝下令召回周氏父子后,韦东林任平西将军,不过一月,便接连传来捷报,裕安喜气洋洋,百姓都在说韦将军骁勇善战。 萧玘闻得也是喜悦,但总隐隐有些不安。 韦东林几斤几两他很清楚。此人在北境呆了几年,却毫无作为,说是纸上谈兵并不为过。好在北境寒冷,并无外敌,才让他安稳混了几年。 西境有西凉、大邑蠢蠢欲动,周氏父子天生将才,多年培养出一支英勇善战的周家军,保全西境几十年的太平。韦东林才一上任便连连胜仗,萧玘很难不怀疑是有什么异状。 只是这些日子,首先萧瑕被劫,其次周家被软禁,萧瑨趁势将玄刀卫指挥使换成了自己的人,兵部侍郎意外被杀……桩桩件件搞得萧玘焦头烂额,便没顾得上西境情势。 结果没过多久,便传来韦东林战死、两城被夺的噩耗。 皇帝气急攻心,直接一病不起。昏迷前下口谕指派周熙回西境领兵,却依然不曾放松对周鼎将军的软禁。 周熙方才收到消息,难以置信地找萧玘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登时只剩下两魂六魄。 “孤会尽力想办法,”萧玘走到周熙面前,握住他的手,“但阿熙,西境绝不可丢。” 周熙咬紧牙关。 “只要周小将军需要,南安王府的援兵随时等待派遣。” 周熙怔然抬头,惊讶地看到一明艳少女不知何时站在萧玘身旁。 “昭月郡主……” “周小将军。”韩昭月躬身见礼,“我与殿下商议过,从南境出发有一条小路,可以最快速度直通西境。南安王府有十万兵马,必要时可解燃眉之急。” 周熙看向萧玘,见他微微点头,应是早与韩昭月达成共识。 在西境捷报传来不久,后宫贵妃便向皇帝提出为皇子娶亲之事。 贵妃乃翊王萧瑨生母,早早安排了右相汪仕之女指腹为婚,此番正式提出定下。而萧玘,则选中了南安王府昭月郡主,韩昭月。 这位昭月郡主,有南境最明媚的太阳之美名,容颜明媚绝艳,说是沉鱼落雁之姿毫不为过。且南安王膝下无子,唯有这一个女儿,众星捧月地娇宠,可以说谁娶到这位昭月郡主,便是得到了南安王的全力扶持。 然而裕安贵眷之间皆有传言,这位昭月郡主实则荒淫无度、骄纵成性,绝非良配。且南安王这几年身子每况愈下,由于并无子嗣,待他死后,南安王府也就不复存在,爵位兵权一并收回朝廷。彼时这位昭月郡主,就成了个踹不掉的臭鞋,不折不扣的累赘。 这样一位金玉其外的郡主,对于贵妃而言,实在是再适合萧玘不过了。 萧玘生母先皇后薨逝多年,后宫一切由贵妃把控。皇帝向来不关心萧玘,自然随贵妃折腾,给萧玘与韩昭月赐了婚。 萧玘不声不响地领了旨,连一向扶持他的左相都说这是一步烂棋。 然而萧玘心有成算。 一月之前,皇帝就已下旨让昭月郡主进京,自那时起,韩昭月便大致猜到了她进京的目的,于是给萧玘写了一封密信。 密信中称,南安王早已放权,如今的南安王府加上南境兵马,实际上皆是由昭月郡主一手掌控。韩昭月不在意名声,刚巧那些传言能够麻痹裕安对南安王府的提防。只是南安王身子的确不好,南安王府并无反心,为了保全性命,韩昭月急需寻找一个后路。 南安王与萧玘已故的外祖父相识,在萧玘幼时外祖父获罪赐死、母后因此悬梁后,南安王曾暗中给予萧玘保护。 信中韩昭月保证,只要萧玘给予南安王府庇护,南境二十万兵马,以及南安王府,一并由萧玘掌控。 于是萧玘趁势接旨,韩昭月即将成为太子妃。 听闻西境噩耗后,韩昭月便借故来找萧玘。反正她往日行事故作乖张,旁人只当她丢尽脸皮,也不会有所生疑。 同为将门子女,韩昭月明白西境失守对周熙的震动有多大。 周熙很快告辞。他两天后便要出发,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下人早已被遣散,萧玘回头看向韩昭月,喉头滚了滚:“我们……可能很快便要成婚。” 韩昭月一怔,略微一想:“是……”她做了一个“陛下”的口型。 萧玘有些沉重地点头:“父皇身子难有起色,之前神医已经说过,恐只剩大半年光景。这次急火攻心……若那时候,孤必要守孝三年,彼时你那边光景难料,迟则生变。” 韩昭月微微皱眉,点了点头,目光明朗:“快是多快?” 萧玘看着她:“迟则一月,快则……几日之内。” 如萧玘所料,左相与礼部推进之下,婚事从速。好在韩昭月来之前便准备好了嫁妆,加上宫中的赏赐,绰绰有余。次日放小定,六日后的良辰吉日,萧玘与韩昭月成婚。 两日后,西境传来消息,周熙失踪。 …… “借妖兵,这就是你的要求?” 顾遇在宫墙之下,白得泛出荧光,如妖精又如仙灵,让他脚下草木蒙茵多了几分灵气。 若非他身上仍有伤口包扎,甚至能够再如梦似幻一些。 “不错。”萧玘身着大红喜服,手中捏着半块夜白符。 顾遇点头:“可以。事成后,将那半块夜白符还我。” “对了,瑕儿在你那里,他可安然?”见顾遇有离开之意,萧玘忙问。 “他没事,有两个人,似乎是专程去救他的,正在保护他。”顾遇道。 萧玘一听,心中猜测是云霁,一时感慨,云霁对他的恩情实在难以回报。 犹豫片刻,萧玘还是开了口:“还有……西境的将军周熙,请你尽可能保他性命。” 顾遇微微皱眉,觉得他的要求有点多。然而当他看向萧玘的眼睛,看到了曾经在宿逢与离愔眼中看到的东西。 他突然重重吸气,薄唇微抿,随后消失在原地。 萧玘有些不太肯定他是否答应。 自意外召出这个浑身雪白的人之后,他便觉得此人性情略显古怪。加上若同萧瑨的争斗借用妖神之力,实在与他的志向相悖。 然而边关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热。有周家军副将将密信送来京中,说西凉兵马很不对劲,疯癫不似常人,若长久下去,边关恐怕有大难。 他暗暗下定决心,若借用妖邪果真有报应,那么为了边关百姓,他便咬牙受去。 他争夺皇位的初心,是不像朝堂落入卖弄权术之人手中,不愿朝堂诸臣只知勾心斗角,不知民心忧乐。 若他为保全自己而放弃百姓性命,那么他多年的争夺,就毫无意义。 …… 风起黄沙,大漠孤烟。 仙界没有黄沙大漠,云霁一踏上这片沙地,便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 此次云霁、寒情、宿萤、顾遇、喻澄与萧瑕六人一同来到大昊西境,解决西凉兵马的异样。 本来众人没打算让喻澄与萧瑕跟来。然而萧瑕听说周熙可能有危险,说什么也要跟着来西境。考虑到不论是留在天雪宗还是回裕安,萧瑕都有再被掳走的风险,云霁干脆点头让他跟着。 而喻澄,则是由于顾遇偶然间的一瞥。 因宿萤在草木楼的出手,让他的愤愤愈发强烈。反复说着离愔是冒牌货,宿逢的功法才是正统。再说到宿逢死得不值,说宿萤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激动之下,顾遇对着宿萤嚷:“他为了你和离愔死得不明不白,而你们,不配!根本不配!你们都该死!都比他更应该死!” 云霁忍无可忍:“你明明知道他们都是凡是往自己身上揽的人,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她难受、憋屈。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是他拼死也要保护的人,所以你恨她,恨她的父母因她和离愔而死却把你丢下,你却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顾遇哑口无言,一张白脸更加苍白,双眼通红。 “呃,那个,别吵架啊……”喻澄缩在角落,眼看气氛愈发凝滞,拍了拍顾遇的肩。 就这一拍,顾遇顿然一怔,一把抓住喻澄的手。 “啊啊啊……疼,疼啊!”喻澄被他抓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见顾遇一双苍白的眼珠死死瞪着他,吓得声音越来越小,“怎、怎么了?” 顾遇瞪了他片刻,突然扭头对着宿萤,语气甚是蛮横:“收他当徒弟!” 这一声让一屋子人都愣了,唯有齐飏立刻喜笑颜开:“顾……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宿萤啊,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众人视线的焦点,宿萤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让顾遇解释,他又解释不清楚,只说喻澄这种体质能够最好地传承宿逢所有的功法,甚至比宿萤更加合适。 无奈之下,宿萤只好先同意带上喻澄,一并来了西境。 然而没多久,云霁和寒情一同皱起眉。 “怎么?”宿萤问。 云霁转头,看向西边黄沙之上欲坠的斜阳,体内魔气、妖力以及那股金线同时蠢蠢欲动。 “那里,好浓的魔气。” “比以往见过的每一次,都要浓!” 作者有话要说: 提要引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节奏节奏节奏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第85章 溯源 西境,平封城。 “阿熙哥哥!” 一进大营,萧瑕还未等看清军营到底是什么样子,便迫不及待地叫嚷。 在深入大漠之前,众人首先到西境军大营中了解情况,顺便把萧瑕送去。 周熙不久前才得了信,早早迎在门口,看到活蹦乱跳的萧瑕,二话不说先躬身行礼,他身后的副将一并照做:“参见顺王殿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阿熙哥哥,这就是军营?阿熙哥哥你没受伤吧?阿熙哥哥你们在哪打仗啊……” 周熙一板一眼地全数回答了,这才向云霁几人道:“几位贵客前来,熙有失远迎。” 几人中只有寒情是场面话的高手,来回推拉几句,大致说明他们的来意与顾遇的情况,周熙便点头让他们自便。 据顾遇所说,他现在算得上是白妖族首领,手下有一批白妖族人及附属族群可供驱策。一到西境,他便先去召集手下,准备兑现与萧玘的诺言。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云霁想将鬼门盘连同卷轴一起交与宿萤。但宿萤只拿走了卷轴,仍让云霁带着鬼门盘。并且叮嘱寒情,寸步不离守在云霁身边。 云霁虽然很想反驳,但消融掉许多魔气的她实力的确与他们尚有差距,只好被迫接受这个安排。 在他们来之前,西境军方打了一场胜仗,将士兴奋,趁着当夜西凉兵马静默无声,在就寝前欢唱宴饮。 众人奔忙一通,便也不着急深入探查。西境多美酒,周熙赠给几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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